印宿撿起舟中的楫子,開始往反方向劃去。


    一夜風平。


    翌日正午,蜃景複現。


    這一次的場景依舊是舟子,隻是不同的是:舟子變少了。


    雖說印宿記憶並不十分清晰,但也能分辨出蜃景中舟子的數目。


    昨日比前日少,今日又比昨日少。


    印宿沉思之後,目中劃過一絲了然。


    溫頌見印宿望著蜃景出了神,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宿宿想到了什麽?”


    印宿握住他的手腕,將方才的猜測說了出來,“舟子的數目以天計,修士找到的舟子越多,蜃景中剩下的舟子就越少,若想知道下一步做什麽,許是要等活下來的修士全都找到舟子。”


    溫頌聞言若有所思,“那一直沒有找到舟子的修士會如何?”


    印宿淡聲道:“約摸是死在這片海域。”


    溫頌眉頭鎖住,有些不解,“藥王墟是大能遺澤,留給子孫後輩的東西,怎麽會……殺機這樣重?”


    “若是從前,自然不危險,”印宿迎著溫頌疑惑的目光,接著道:“但這一次不同,第一處不同在於秘境毫無征兆的提前現世,第二處不同在於我們被封禁的修為,畢竟從前的藥王墟沒有封禁修為的先例,第三處不同就像你說的那樣,殺機太重。”


    他說著眸光漸深,腦海中有條不紊的從這些線索中抽絲剝繭,“這些反差太大了,大到就像是故意引起我們的注意。”


    “你猜它為什麽要引起我們這些修士的注意?”


    溫頌順著他的話往下想,然後誠實的搖了搖頭,“我想不出來。”


    印宿搖著楫笑了笑,“我也猜不出來,不過到了最後,總會知道的。”


    “在這之前,我們要先保住性命。”


    溫頌“嗯”了一聲,隻是:“不知師兄和容道友他們現在是什麽情況,我雖有藥王令,卻感知不到他們的位置。”


    “不會有事,”印宿道:“向師兄如今的修為在半步元嬰,戚師弟與容道友也在金丹期,身體俱是經過天雷淬體,不會那麽容易在海中殞命。”


    溫頌的眉鬆了一些,“那我們到處尋一尋,能遇上最好。”


    印宿點頭應了……


    隻是不知他們的運氣是不是在尋找舟子的時候用完了,三天過去,連向深的影子都沒見。


    第四天正午,蜃景再度出現,舟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島嶼。


    ——


    此時的月令門,魔息翻湧,一片混亂……


    除了原本留在修真界的魔修,魔界還派出了陸稚以及三位渡劫魔君,這般修為的魔修甫一潛入月令門,就驚動了坐鎮宗門的沈鈺以及駐守月陰之地的太上長老。


    沈鈺開啟護山大陣,欲將魔修困在月令門。


    不過陸稚也並非毫無準備,他與三位渡劫尊者在明處聲東擊西,暗處則另有隱匿了氣息的魔修去破月陰之地的陣法,一旦破開,即刻就能帶溫浮離開。


    兩位太上長老的修為距離飛升隻差一線,並不懼對方的三個渡劫期魔修,雙方一經交手,便戰的難解難分。


    半個時辰後,月陰之地的上空傳來一陣巨響,陸稚心知溫浮已被截走,即刻取出空間法器,撕開了空間裂縫準備撤退。


    沈鈺聽到那陣響聲,心中升起了一種不詳的預感,他隨即掐動法決,欲以因果之道攔下幾人,兩位太上長老連忙合力將法器中的魔修從空間裂縫中拽出。


    待宗門中長老聚集,魔修更是不敵,最後兩人自爆,兩人被擒。


    沈鈺以搜魂之術探知陸稚來此處的目的,卻因陸稚識海設有禁製,隻能作罷。


    逢渡崖。


    陸音踏入閣樓,眼底隱隱可見一絲血光,“尊主,人已帶回,隻是兄長被囚在了月令門。”


    “正道如今警醒,不是救人的時機,”女子眼角泛冷,眉宇間褪去愁緒之後,盡是殺伐,“你先帶人去聞天柱下將那樣東西毀去,此事一出,正道必然不會容忍魔界一而再再而三的越界。”


    “大戰……將起了。”


    最後一句話她的聲音很輕,卻透著不可回轉的力量。


    陸音抬目,望向女子的雙眸,她天生一雙含情目,嫵媚天成,隻可惜如今這雙眸中盡是死寂,“尊主……準備好了嗎?”


    “是啊,”女子笑了笑,拖曳在地的白發也跟著晃了晃,“魔界蟄伏萬年,底蘊深厚,一朝傾巢,你說修真界該如何抵擋?”


    陸音拱手道:“無從抵擋。”


    女子聽到他的回答,眼中的笑意愈發深刻,“你去吧,快些去,我快要等不及了。”


    “是。”


    陸音離開之後,去了關押溫浮的屋子,他推開門扉,映入眼中的就是一臉平靜的溫雅青年,“溫道友。”


    溫浮提起桌上的銀壺,翻開茶杯倒了兩杯茶水。


    陸音緩步過去坐下,“勞煩了。”


    溫浮搖搖頭,他抿了一口茶水,開門見山的道:“如今可還是要截我氣運?”


    陸音回的也坦然,“是。”


    溫浮微微一笑,“我願意給。”


    陸音聞一知二,“溫道友想要什麽?”


    溫浮輕輕撫著杯麵描摹的戲圖,目中似深水寒潭,冷的緊,也涼的緊,“我一要溫頌性命,二要月令門滿宗覆滅。”


    溫頌如今已成了他的心魔,不除此生修為無望,月令門囚他、辱他三年,不除心結不散。


    陸音放下茶杯,應了聲好,“就如溫道友若所願。”


    藥王墟中。


    尋到舟子的修士俱是朝著島嶼劃去。


    兩天之後,溫頌到了島嶼,他看著停靠在岸邊的幾葉舟子,“有人比我們先到了。”


    印宿望著龐大的島嶼,從舟子上跳了下去,“我們先上去,在沿途做些標記,向道友他們若是看到,會尋過來的。”


    溫頌點點頭,跟著跳了下去。


    兩人想了想,沒把舟子徹底扔下,而是從上麵拆下了兩塊木板帶上,以防島嶼沉下時落入海裏。


    在他們快要進入島中深林的時候,印宿拉著他的手躲在了一顆巨木之後。


    溫頌剛要問什麽,就見印宿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溫頌閉口不言。


    片刻之後,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而後又慢慢消失。


    待腳步聲徹底不見,溫頌才小聲問道:“宿宿,方才那些人是誰?”


    “三人中有一人是上次將你從靜音寺帶走的魔修,”印宿抱劍靠在他耳邊,聲音同樣很低,“不過他們並未走遠,就在百米之外隱匿,我們先不動,看看他們的目的何在。”


    “好。”


    一個時辰過去,又有兩人從舟子上下來,溫頌見到來人,心中的陰霾去了一些。


    容羨和戚穆在栓好舟子之後,朝著飲宵藏匿的地方而去,就在他們路過之時,一把短刀朝著容羨的脖頸橫掃而去。


    容羨連忙折身避開,隻是一刀剛剛避開,另一刀緊跟而來,他看向戚穆,想要尋求援助,隻是戚穆麵對的人比他更多,也更難纏,哪怕對方化神期的修為不在了,單憑著武力也能將戚穆碾壓。


    飲宵下手招招狠辣,處處都在往容羨的致命處招呼,容羨隻是個脆皮法修,在沒有靈氣和法器的情況下,哪裏擋得住飲宵的攻擊?


    就在飲宵的短刀將要捅在容羨後心的時候,一點寒芒刺向了飲宵的眉心,不需權衡,飲宵即刻往回撤去,他側目看向來人,待見到印宿那張淡漠的麵容後,鋒刃突轉,掃向了印宿腰腹。


    印宿以劍格擋,緊接著揮開短刀,翻身朝著飲宵身後而去。


    飲宵剛要回轉應敵,眼前就襲來了一團土黃色的物什,他隻能先將此物揮開。


    這也導致應敵的動作慢了一步,自然而然地,印宿的劍也就落在了他的脖頸上。


    飲宵看向地上泥團,又看了看對麵把泥往樹上抹的溫頌,心中瞬間湧上了一種複雜的感受。


    大概類似於:我當初怎麽沒把這個人給殺了的那種。


    溫頌沒注意到他的眼神,他看戚穆和容羨兩人對敵十分艱難,如法炮製的製作了幾個泥團,砸向了那兩個一起的魔修,且還是專朝眼睛砸。


    也虧得藥王墟封禁了所有人的修為,溫頌這個攻擊才有用。


    有個無賴在旁協助,剩下的兩人都不願再戰,雙方略一頷首,同時奔向了林深之處。


    至於同伴,魔修向來自私且沒節操,丟了就丟了。


    待那兩人離開,印宿奪下了飲宵手中的短刀扔給溫頌,“拿著。”


    溫頌連忙接住。


    戚穆方才在對戰中腿部受了些傷,因此走過來的動作有些遲緩,他朝著印宿和溫頌拱手道:“多謝印師兄和溫道友相救。”


    “本就是同伴,”印宿看他一眼,“這裏不安全,我們先帶著人找個能說話的地方。”


    “嗯,”戚穆應了一聲,先一步走到了前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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