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的動作還是慢了溫頌一步,林驚瀾看著自己空空蕩蕩的手掌,心中一時說不清是什麽感受。


    他想要離開,再不管溫浮,可腳步卻像被釘在了地上一樣,怎麽都挪不開,他艱澀的問道:“小師弟……方才說的是真的嗎?”


    溫浮啟唇,“師兄不是都聽到了嗎?”


    林驚瀾聞言,心中再沒有了任何僥幸,他靜靜望著跪於地上虛弱不堪的男子,心髒恍惚被撕扯成了兩半,一半提醒他不要再陷下去,這樣的人不值得,另一半則是情感與責任作祟,讓他無法將人棄之不顧。


    半晌之後,他在溫浮身邊跪了下去。


    他正對著溫頌,低下了頭,“小師弟犯下的過錯,我願意一同承擔。”


    “不需要,”溫頌將留影石放入納戒,之後指尖法決流轉,一道瑩白的光芒射向溫浮的眉心。


    溫浮如今毫無修為,自然躲不過去溫頌的術法,在法決沒入之後,他的指骨驟然凸起,蒼白的額角浮上青筋,整個人搖搖晃晃的似要倒在地上。


    林驚瀾連忙將人扶住,他並未質問溫頌對溫浮做了什麽,憑借溫浮對溫頌做下的惡事,隻要溫頌沒有傷及溫浮的性命,旁人都沒有立場置喙,且若不是溫浮身上有魔界覬覦的偌大氣運,隻怕會被直接廢除修為、逐出宗門。


    溫頌施展著流幻,鼻尖很快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溫浮不同於上次被他取走記憶的魔修,他的丹田雖然破碎,但識海卻是完好,且人又極為防備,想要窺探他的記憶,並不容易。


    溫頌引動著靈力,以一種極為溫和的方式侵入了溫浮的識海,慢慢的構築幻境,一個……專屬於溫浮的幻境。


    溫浮潛意識的想要抵抗這股陌生的氣息,他的眉心緊緊擰在一起,似是不安,又似是掙紮,可在沒有靈力的情況下,到底沒有支撐多久。


    兩刻鍾後,溫浮的神識落入了構築好的幻境:九重塔中,他那個容貌醜陋的兄長被戚穆所傷,受眾人唾棄,而他則取到明心鏡,入了月令門;師門之中,他有護他的師尊、有甘願為他赴湯蹈火的師兄,一路順風順水,修煉至化神,而溫頌則因為資質不堪,隻能淪落為外門雜役弟子,兩人相距越來越遠,他是天上縹緲悠然的雲,而溫頌是地上任人踩踏的泥。


    隨著幻境的深入,溫浮的眉眼逐漸舒展,溫頌看準時機,一舉窺探到了溫浮的記憶。


    小半個時辰後,他收回靈力,指尖微曲。


    溫浮從幻境中醒來的時候,目中還帶著些許恍惚,然而當他看到眼前的溫頌時,又驟然回神,幻境與現實的強烈反差,讓他的心緒起伏不定,他低啞著聲音道:“阿兄如今倒是懂得如何誅心了。”


    他並未懷疑溫頌窺視他的記憶,隻以為溫頌想借幻境報複自己。


    溫頌指尖微動,翠盒複又回到了手中,他冷眼瞧著臉色難看的溫浮,道:“你回去吧!”


    溫浮抬目,“阿兄是想要反悔嗎?”


    溫頌不答,握住印宿的手轉身回了洞府。


    溫浮望著溫頌消失不見的背影,蒼白的下唇微顫,他深吸一口氣,從地上站起,朝著山下走去。


    林驚瀾忙起身追上,“小師弟,你去哪裏?”


    溫浮停下腳步,側目看他,目中一片輕寒,“師兄既然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了,為何還不離開?”


    林驚瀾撞進溫浮那雙冷淡的眸子,唇角抿起,他該是厭惡的,他也確實厭惡,厭他做的那些惡事,氣他的不知好歹,胸中含著的那一口氣,不斷向下沉積,不知如何吐出。


    最後,他還是按下了氣,誠心勸誡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隻要你願意悔過,宗門會護著你,我……也會護著小師弟。”


    溫浮看著目中處處都是他的男子,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笑了起來,“我悔過了,師兄便會一直護著我嗎?”


    林驚瀾用那隻染血的手握住了他的掌心,承諾道:“我會。”


    “我相信師兄。”


    林驚瀾看著溫浮唇角牽起的笑,不知為何,並未覺出多少歡喜,反而是沉鬱更多一些,他將這種想法埋在心底,取出療傷的靈丹捏碎,灑在他的手心,被摳的血肉模糊的手心瞬時光潔如初,“走吧,你去哪裏,我陪你。”


    “好。”


    溫頌甫一回到洞府,身子就軟了下來,差一點倒在地上……


    印宿攬住他的腰身,扶著他到鋪著獸皮的石床坐下,“怎麽了?”


    溫頌剛沾上石床,就癱在了軟乎乎的獸皮上,他有些無力的道:“方才構築幻境,耗費了太多靈力。”


    印宿見他沒骨頭的樣子,在他身邊彈出靈石,布了一個小型的聚靈陣。


    不多時,身邊的靈氣就開始絲絲縷縷的朝著丹田裏鑽,溫頌挪了挪身子,將腦袋靠在了印宿的腿上,愉悅的眯了眯眼,“宿宿真好。”


    印宿將人拎起來,“去打坐恢複靈力。”


    剛愉悅沒多久的溫頌:“……”


    他鼓著臉控訴道:“宿宿,對道侶不能這樣的。”


    印宿笑看著他,“那你說該怎麽樣?”


    溫頌張口就是沒羞的話,“你得多誇我,多抱我,多親我,多聽我的話……”


    “唔,”他揪著眉毛看他,“起碼不能在我躺你腿上的時候,把我拎起來。”


    印宿聽著溫頌直白的話,以及最後的抗議,以手抵唇咳了咳,“好,我知道了,以後……定然滿足你。”


    溫頌揪住的眉毛鬆開,他往前一撲,直接掛在了印宿的身上,“不必以後,現在就可以。”


    印宿把人接住,輕輕在他眉心落在一個親吻,“好了,快去打坐。”


    溫頌撇嘴,用額頭撞了撞他的下巴。


    不過到底還是聽話的退開了,他在旁邊盤腿坐下,一麵恢複靈力,一麵整理從溫浮記憶中窺得的信息。


    沉下心神之後,瑣碎而不全的畫麵在腦海中一一浮現,溫浮對他的算計,在凡人界中如何被抓,以及最後的幾幀黑影。


    他記得溫浮說過,在毀掉那件東西之前,他的神識、感知都被封住了,所以這些黑漆漆的畫麵,會不會就是那時候發生的事?


    想到這裏,他的心神微顫,他細細分辨著這些模糊的場麵,不放過任何一處地方。


    然而許久過去,一無所獲。


    溫頌睜開眼,目中劃過失望,他從石床下去,給自己倒了杯靈茶。


    清茶入喉,讓他的心緒緩緩沉澱下來。


    待一杯靈茶飲盡,溫頌帶著盛放青犀的翠盒,離開了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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