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林。


    原本該是佛門一片清淨地的千峰佛塔,盡是染上了帶著殺孽的紅。


    慧音站在碑林的入口處,無聲誦著往生咒。


    “方丈。”


    慧音並未應聲,待一遍誦完,方才抬眼,“印宗主。”


    印微之以劍指著殺紅了眼的魔修和正道修士,問他:“方丈在為誰念誦往生咒?”


    慧音平靜的望過去,“萬物有靈,眾生平等。”


    “所以方丈的意思是……”印微之的話音微沉,“魔修之罪,一死便可消減嗎?”


    “殺生者,當墮於地獄、畜生、餓鬼,”慧音淡聲闡述著佛理,似乎無論是殺人者,亦或者被殺者,在他眼中都不曾留下痕跡。


    印微之望進他平和的雙目,持劍走出了碑林,“方丈所言極是,善惡有報,作惡者來日當受其果報。”


    慧音唱了句佛號,接著誦起了往生咒。


    各大宗門弟子被救出之後,被安排在了靜音寺的廂房。


    其中溫浮太過特殊,被沈鈺直接帶在了身邊,沈鈺垂目望著陷入昏睡的青年,暫且壓下了諸多疑惑。


    “咚、咚、咚。”


    一陣規矩的敲門聲響起。


    沈鈺神識掃過,在看到來人是誰後,道了句“進。”


    他的話音剛落,木門便發出了一聲刺耳的開合聲。


    “見過宗主。”


    重堯攜著林驚瀾踏入門檻,雙手交疊躬身行禮。


    沈鈺揚手將人托起,“所來何事?”


    一旁的林驚瀾聞言,看向了竹席上的溫浮。


    重堯唇角挑起一抹笑,“聽聞溫浮在宗主這裏,便想著來探望一番,看看他的情況。”


    沈鈺觀兩人神態,便明了是怎麽一回事,若當真是做師尊的擔憂弟子,自不會是這般態度,他看了一眼林驚瀾,道:“正好我與你師尊說一些事,溫浮這裏你留下看顧一二。”


    林驚瀾訝中又帶有一點笑,“弟子會的,宗主放心。”


    沈鈺略一頷首,便起步離開了廂房。


    重堯隨後跟上。


    待兩人離開,林驚瀾將手覆在了溫浮的丹田之上,他將靈力探入他的經脈,開始查看他的傷勢。


    隨著靈力在經脈遊走,溫浮的睫羽輕顫,睜開了一雙清泠的眸子,他望著許久不曾見過的人,目中猶帶著一點茫然,“師兄?”


    “嗯,”林驚瀾原想衝著溫浮笑一笑,可在探到他完全破碎的丹田時,嘴角卻僵住了。


    溫浮看著丹田上方的手掌,忽而想起了自己如今是個什麽情況,他沉默半晌,抬手將林驚瀾的手撥到了一邊,“別費心思了。”


    林驚瀾被撥開之後,愣了一下,他無措的看著床上冷淡的青年,片刻後握住了他的手腕,“小師弟別難過,雖然我現在還沒有重塑丹田的能力,但師尊卻是可以的,待此間事了,我們回到宗門求求師尊,他必然不會不管你的。”


    溫浮聽到他的話,不確定的問道:“會嗎?”


    林驚瀾點點頭,“師尊待我們這些弟子都是很好的。”


    溫浮卻沒有林驚瀾那樣樂觀,說起來重堯與他是沒有多少師徒之誼的,畢竟連話都說不上幾句,“多謝師兄安慰我。”


    林驚瀾從納戒取出一瓶滋養經脈的靈丹放在他手裏,“我說過多少次了,不必跟我說謝。”


    溫浮握著冰涼的瓷瓶,朝著林驚瀾露出了一個淺淡的笑……


    兩人之後又聊了一些其它,多是林驚瀾在說,溫浮安靜的聽,一晃半個時辰過去。


    回去的路上,林驚瀾將溫浮的傷勢告訴重堯,“等回到宗門,師尊可否為小師弟重塑丹田?”


    “可以,”重堯對溫浮並沒有多少偏愛,但對於自己的弟子,總歸是不願讓他道途盡毀的。


    林驚瀾聞言,目中迸出一片喜悅,“多謝師尊。”


    重堯應了一聲,帶著人回到了月令門的駐地……


    翌日。


    各大宗門的宗主、長老匯聚在弘正寶殿。


    慧音站在主位,不急不緩的撚動著紺青的佛珠,“諸位想問什麽?”


    “為何魔修所囚的修士會在靜音寺佛塔?”印微之環視一周,聲若沉冰落玉,“這個問題應該不止是本尊想問。”


    慧音的指尖微頓,“魔界以近萬僧侶性命,脅迫靜音寺將佛塔讓出。”


    印微之撫掌,“方丈一言脅迫,又言讓出,輕輕鬆鬆便將靜音寺從此事中摘出去,當真不覺荒謬嗎?”


    “且今日靜音寺能因魔界脅迫將佛塔讓出,又怎知來日不會再因脅迫接著退讓?”


    他從座椅站起,淵水一般深沉的眸子定定看著慧音,“若靜音寺勾連魔界,那麽該當萬死以慰仙門死去弟子的英魂,若靜音寺並無勾連魔界,本尊不覺靜音寺還有能力守衛逢渡崖。”


    “方丈以為如何?”


    “此事乃老衲一手造成,與寺中僧侶無尤,”慧音回視著他,一雙琉璃妙目莊重而悲憫,“今日過後,老衲不再是靜音寺方丈。”


    沈鈺手指輕叩扶手,細微的聲響將眾人的注意力引到了他身上,“所以方丈是想將靜音寺的錯處攬到自己身上,再一筆揭過嗎?”


    慧音垂目望著手上的佛珠,心緒並未生出什麽波動,“錯了便是錯了,老衲聽憑天下處罰。”


    站在慧音身後的比丘站出來,“方丈為了寺中僧侶才做出這等決定,處罰不該是方丈一人承受。”


    另一位比丘同時應了一聲。


    印微之看著幾人同心同德的模樣,眸光沉下,“本尊以為,方丈是否太過於想當然了,你的一麵之詞尚不足以洗脫勾連魔界的汙名。”


    “究竟是主動,還是被魔界脅迫,並非方丈一人說了算。”


    幾位比丘聽到印微之的話,紛紛怒目而視,“靜音寺守衛逢渡崖萬年,如今真相還不明晰,就要遭受修真界的指摘了嗎?”


    慧音抬手讓幾人退下,“老衲等著諸位的憑證。”


    “好,”印微之輕點下頜,轉身離開了大殿。


    卿玉放下支在頤上的細腕,“既如此,本尊也不多留了。”


    語罷抬步向外,緋色的裙擺暈開大片大片的歡情花,靡麗而冶豔。


    剩下的宗門隨後離開,殿中很快空寂下來,隻餘了靜音寺僧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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