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頌應下之後,重堯的眉宇卻不見舒展,“你先帶印宿去千株殿。”


    溫頌扣住印宿的掌心,道了句“好”。


    待兩人離開,重堯輕歎一聲,看向了好友,“微之,若是……”


    印微之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麽,“若是不成,本尊保他一世安穩。”


    重堯聞言沒再多說,他同桑逸傳音,告知了此事。


    桑逸很快就從長月峰趕了過來,讓重堯訝異的是:他竟沒有阻攔的意思,“你不擔心自己的小徒弟嗎?”


    “自然擔心,”桑逸說到這裏,似有所指的看向了重堯,“隻是若我的歡喜之人出了事,不要說是神識,命都可以舍出,既如此,我這個做人師尊的哪裏有立場去阻攔弟子?”


    重堯迎著他認真而專注的眸子,心中陡然跳了一下,他偏頭避開他的視線,沒有就著這個問題問下去。


    桑逸見重堯目光躲避,眼眸掠過一分黯色,“我這裏恰好有些靈植,不知你能不能用的上。”


    “你願意給?”


    桑逸睨他一眼,“你要是不要?”


    重堯連忙道:“要。”


    桑逸道:“都需要哪些靈植?”


    “月酌草、浮涯一葉、合鷺烏白……”


    重堯每說一樣,桑逸就從納戒中取出一樣。


    重堯看著桌上擺出的十餘種靈植,有些驚訝,“你……一個練器的,怎麽會有這麽多的珍稀靈植?”


    桑逸的動作微不可察的頓了頓,“我願意收集靈植,你管得著嗎?”


    重堯看在這麽多靈植的份上,忍下了他的臭脾氣,“多謝桑逸真君。”


    “不是無償給你的。”


    重堯拿靈植的手收了回去,他謹慎的道:“你想要什麽?”


    “本君近來對丹道有了些興趣,”桑逸抬目,“不知重堯真君願不願意教我?”


    重堯聽到這個要求,有些懵,“你一個練器的修丹道?”


    桑逸挑眉看他,“真君不願意教嗎?”


    重堯也不是不願意,他就是心裏覺得挺……怪異,有種因為幾株靈植把自己賣了的感覺,他看著正等著答複的桑逸,把它歸為了自己的錯覺,“等我將靈丹煉好,你隨時可以過來求教。”


    桑逸得到想要的結果,痛快的將靈植給了出去,“那我就不打擾重堯真君了。”


    待人踏出殿門,重堯回憶了一遍方才的對話,然後覺出了些許不對勁,這些靈植明明是給桑逸他徒弟的道侶用的,怎麽卻要他來承擔這個代價?


    一旬之後,幾枚靈丹陸續煉製完成。


    重堯望著同印宿並排躺著的溫頌,慎重道:“你若要反悔,這是最後一次機會。”


    溫頌偏頭看著一旁的男子,心尖一點一點的揪緊,“不反悔。”


    重堯得到答複,將護靈丹和醒神丹送入兩人口中,“你隻需將神識探入他的識海,融入他的夢境即可。”


    溫頌按照他的說法,將神識探出,小心翼翼的探入了印宿的識海。


    兩人神魂中烙印著道侶契,且印宿對溫頌的氣息極為熟悉,是以並沒有如何排斥,就允許了溫頌的進入。


    剛剛進入印宿識海的時候,溫頌眼前一片漆黑,他茫然在其中打轉,不知該怎樣入夢。


    思及兩人身上的道侶契,溫頌牽動了靈犀引,他放鬆神識,循著感知去尋找印宿所在。


    漸漸的,靈犀引的感應越來越強烈,黑暗逐漸變成朦朧的光影,轉瞬之間,就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說是陌生,其實並不準確,因為此處正是主峰的後山。


    溫頌有感,這便是印宿的夢境了,他隨著靈犀引的牽動,去到了那天的宮殿……


    幾經尋找,溫頌在種著白梅的庭院中找到了人。


    院中有兩人,一位給那天曾給印宿下毒的女子,另一位則是幼年的印宿,小男孩握著一柄木劍向前揮去,因著年齡太小,動作便也沒那麽標準。


    讓溫頌揪心的是:小孩背上滿是縱橫交錯的鞭痕,滲出的血液浸透了白色的衣衫。


    小男孩注意到院門的青年,愣了愣神,他沒有想到此處會有別人過來。


    片刻之後,小孩的眼中浮現出欣喜之色,他停劍看向女子,道:“母親,是不是父親來了?”


    小男孩的話音剛落,女子便滿懷期盼的抬了頭,然而當看到空無一人的院門時,狠狠的落下了一鞭子。


    “你騙我。”


    “你怎麽敢騙我?”


    女子的力道太大,將小男孩抽到了地上,他蜷縮著身子,道:“母親,我沒有。”


    女子柔聲道:“阿宿是不是不想練劍了?”


    “想的,”小孩紅了眼眶,道:“我會好好練劍。”


    女子聽到他的保證,扔下鞭子,緊緊抱住了小男孩,絲毫不管她的力道會不會把人弄疼,“阿宿,你是母親唯一的希望了,你父親是劍宗宗主,你是他的兒子,自然也要成為一位卓絕的劍修。”


    小男孩忍住疼痛,安慰道:“母親放心,我知道的。”


    女子輕輕撫著小孩的脊背,聲音愈發柔婉,“微之,你看,我把阿宿教的這樣好,你什麽時候願意來見我?”


    溫頌見到這個場景,目光牢牢的黏在了小孩受傷的脊背上,連眼淚落下也沒有知覺。


    小男孩看向那個淚流滿麵的青年,眼中有些不解,可他這次卻沒有出聲了,因為他知道這個人不是自己的父親。


    等到女子放開他後,小男孩舉起木劍,重新開始揮劍,若是哪裏慢了一些,身上就會多出一道鞭痕。


    溫頌跑過去,想要阻止女子的動作,可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對她造成影響。


    他看著不斷揮劍的印宿,隻覺得心都是疼的,這是他恨不能把自己的好全部給出去的人啊。


    眼中的淚從眶中溢出,溫頌捂住唇瓣,不敢發出聲音,怕引起小孩的分神。


    不知看了多久,久到溫頌覺得自己的手好像也跟著僵硬了,女子才讓小男孩停下,“靈丹在石桌上。”


    “多謝母親。”


    溫頌清楚的注意到:印宿的胳膊和虎口都在微微顫抖。


    等到女子離開,溫頌擦了擦眼淚,快步跑到了小孩身邊,“宿宿。”


    小印宿聽到溫頌的聲音,問他,“你是在叫我嗎?”


    “嗯,”溫頌看著小孩服下靈丹後恢複光潔的脊背,腦海中浮現的卻是那張鮮血淋漓的畫麵,他伸出手想碰一碰,卻又不敢落下。


    許是溫頌的眼神太過難過,也太過哀傷,小孩沒有躲開他的手指,然而他等了許久,也沒等到溫頌的觸碰,他看向比他高了許多的青年,問他,“你不要摸了嗎?”


    溫頌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可是……我怕你痛啊!”


    小男孩默了一瞬,而後道:“已經不痛了。”


    溫頌搖了搖頭,他望著小男孩漆黑的眸子,輕聲詢問,“我可以……抱抱你嗎?”


    那聲音當真是極輕的,好似怕把人驚擾了一般。


    小男孩望著眼睛泛著水光的青年,不知為何,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想把他的眼淚試去的衝動,就好似……他曾經這樣做過一般,可他們分明沒有見過。


    溫頌目中的情緒太過複雜,小孩看不懂,可他卻能覺出他對自己的善意,說不清的,他拒絕不了。


    溫頌見人答應,蹲下身子,輕輕攬住了小孩的肩膀。


    小孩被溫頌抱過一陣之後,伸手推了推他,“我要去學習陣法了。”


    溫頌鬆開手臂,“你還要學習陣法嗎?”


    小男孩抱著木劍,繃著小臉點了點頭,“母親說,父親修陣法一道,所以我也要學習陣法。”


    溫頌想到方才小男孩將他錯認的場景,問道:“你……沒有見過你父親嗎?”


    “沒有。”


    溫頌憶起印宗主平日裏待印宿事事遷就的模樣,有些難以置信,“怎麽……會這樣?”


    小男孩認真的道:“等我成了最優秀的劍修,父親會來看我的。”


    “又是你母親告訴你的嗎?”


    小孩點了點頭。


    正當溫頌想要說些什麽的時候,女子清婉的聲音傳來,“阿宿。”


    溫頌知道女子是看不見他的,是以這會兒並沒有多慌張。


    可小孩卻是不知道的,他看向女子,神色有些慌亂,“母親。”


    女子沒有覺出他的慌亂,又或許是沒有分出更多的心思去關注,她緩緩走過來,牽住小孩的手,將他帶入了臨微閣,“進去吧!”


    小男孩在被牽走之後,回頭看了溫頌一眼,見他跟著自己走過來了,心中升起了一陣安心。


    連他自己都奇怪,怎麽會生出這種情緒。


    他摸了摸心口,眼神露出些許疑惑。


    待進入臨微閣,女子將樓閣的門合上。


    溫頌跟著進去,他望著樓閣內數以萬計的玉簡,道:“這些都是你要看的嗎?”


    “嗯,”小男孩走到第一排的架子中間,墊著腳往上夠,卻始終距離自己要取的玉簡差了一截。


    溫頌見他這般困難,走過去幫人將玉簡取了下來,“給你。”


    小男孩接住,道了句謝,然後將玉簡打開,開始誦讀。


    溫頌看著上麵艱深而難懂的字句,問道:“你能看懂嗎?”


    “我可以先記下來,”小男孩將食指放在唇上,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你不要說話,若是三個時辰後,我沒有背完兩卷玉簡,母親會不高興的。”


    溫頌想到那個將印宿抽到地上的女子,默了聲,他不願自己一個人待著,便湊到小孩旁邊和他一起看玉簡。


    小孩察覺到他的動作之後,有意識的將玉簡樣兩人中間挪了挪。


    溫頌見狀,心上驟軟。


    一個半時辰過去,小男孩背完一卷。


    他看向目光還在玉簡上的溫頌,默默起身去拿另一卷玉簡。


    小孩背完兩卷之後,溫頌依舊在看第一卷 ,他對著那些晦澀難懂的字眼,覺得有些眼暈。


    小男孩問他,“你看完了嗎?”


    溫頌揉著發漲的額頭,輕輕呼出一口氣,“沒有。”


    剛將玉簡放入架子,閣樓的門便開了。


    女子步入閣樓,柔聲道:“阿宿今日讀的哪兩卷玉簡?”


    印宿回道:“《行陣》和《淩餘陣》。”


    女子從架子上將兩卷玉簡重新抽出,然後開始考校。


    她也知道問的深了,印宿答不出來,是以問的大多是些粗淺的背誦,以及其中辭義。


    背誦尚好一些,可辭義對一個孩子來說,在無人教導的情況下,還是難了一些,到了後麵,小孩已經開始磕絆了。


    溫頌看在眼裏,急在心裏,他是真的怕女子再對小孩動手,此刻他無比懊喪,為什麽他讀不懂那些晦澀的句子。


    女子聽著小孩磕絆的回答,彎腰將玉簡放在了小孩的手心,“阿宿太讓母親失望了,我給了你三個時辰就隻是將這些背下來嗎?”


    小孩聞言,纖長的睫羽垂下,在眼瞼下方打出一片扇形的陰影,他的唇線繃直,道:“我再多看幾遍,可以看懂的。”


    女子直起身子,“那你今日便待在這裏,何時懂了,何時出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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