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告別了向深之後,溫頌踏著一地霜白回了洞府。


    “宿宿,我回來了。”


    印宿放下玉簡,回身看著攜著夜露的人,“突破了?”


    溫頌“嗯”了一聲,他的眉梢微微往下耷拉著,看起來有些沮喪,“宿宿,我耽誤了去照夜仙山的時間。”


    皎皎的月光掠過寒枝,半落在洞口的少年身上,在他的側臉打上了一層柔柔的清光。


    印宿望著沐於月色的少年,衝他招了招手,“過來。”


    溫頌慢吞吞的走了過去。


    印宿把石桌上的玉簡遞過去。


    溫頌眼中浮上一點疑惑,“這是什麽?”


    “照夜仙山傳來的消息,”印宿道:“上麵記載了那些人大致的動向。”


    他不喜歡事情脫出掌控,是以在知道溫頌開始進階之後,立刻做出了應對之策。


    溫頌垂目看著手中的玉簡,眼中的沮喪漸漸退去,凝聚成了一點一點的光亮,他挨著印宿坐下,把玉簡攤在了石桌上,“宿宿,我們一起看。”


    “我已經看的差不多了,”印宿從納戒中取出一大盤靈果,放到溫頌麵前,“這些時日攢下的,要吃嗎?”


    “要,”溫頌對靈果的喜愛一如既往,他習慣性的變成小狐狸,跳到了印宿懷裏,“宿宿喂我好不好?”


    印宿看著小狐狸毛絨絨的耳朵和粉嫩嫩的爪爪,輕笑一聲,而後拾起一枚靈果放在了他嘴邊,“明日我們先去坊市一趟,再離開月令門。”


    溫頌啃下一大口果肉,“去坊市做什麽?”


    汁水迸濺到印宿的衣袖,叫他的白衣染上了點點鮮紅,他看著兀自開心的小狐狸,道:“我納戒中的靈植快沒了。”


    至於是怎麽沒的,兩人心知肚明……


    溫頌想到這兩年從印宿那裏騙過來的靈植,心虛的不敢接話,他看印宿手上被染上了汁水,討好的舔了舔。


    小狐狸的舌頭柔軟而溫熱,碰到印宿的手心時,一股酥麻忽而生出,叫他的手掌顫了顫。


    溫頌沒覺出這點變化,依舊埋在靈果中吃的歡快。


    等他將靈果解決完,仰著小肚子在印宿手上攤成了狐餅,他伸出爪爪揉了揉飽漲的肚皮,感覺自己達到了狐生巔峰,“宿宿,我累了。”


    印宿笑著捏了捏他的耳朵尖,“吃個靈果也能累到?”


    “嗯啊,”小狐狸的尾巴輕輕掃過他的下巴,細軟的毛毛留下一絲癢意,“宿宿,你現在算不算是把我捧在掌心裏了?”


    印宿望著在手掌中撒嬌的毛團子,唇邊牽起一抹柔和的笑。


    ——


    因著月令門大多是法修,所以山下坊市賣的靈器、靈植十分繁雜,看的人眼花繚亂,印宿不欲多待,他直接讓溫頌挑出想要的靈植,然後將東西買下。


    溫頌步伐輕快的跟在印宿身後,眼睛彎成了月牙。


    果然,還是花別人的靈石最開心。


    買完需要的靈植之後,印宿牽起溫頌的手,“走吧。”


    “好。”


    等兩人快要出坊市的時候,溫頌的腳步頓住了。


    印宿問他,“怎麽了?”


    溫頌看著不遠處的場景,腦子懵了懵,他師兄正同一位紅衣墨發的女子相視而笑,那女子的容色極為姝麗,正是蒼梧境中與他有過兩麵之緣的虞子繯。


    他有些不明白,向深是如何同她扯上了關係,他看向印宿,道:“宿宿,我看到師兄了。”


    印宿環視一周,很快發現了向深的身影,“有話同他說?”


    溫頌點了點頭。


    印宿思慮片刻後,道:“去照夜仙山不急在一刻。”


    得到允許之後,溫頌拉著印宿走向向深,“師兄。”


    向深聽到溫頌的聲音,回頭看去,“小師弟?”


    “嗯,”溫頌上前道:“我同宿宿原是想買完靈植就離開宗門的,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師兄。”


    他看向向深身後的虞子繯,道:“關於虞道友,我有話同師兄說,不知師兄可願意聽?”


    虞子繯聞言,麵上不見分毫怯意,她的兩頰恰到好處的露出兩個笑渦,更襯得她容姿豔逸,“正巧我也有話同溫道友說,不知溫道友可否讓一讓我?”


    “不可以,”溫頌對虞子繯沒什麽好感,是以說出的話十分不留情麵,他看向向深,道:“師兄,此處不是說話之處,我們先出了坊市如何?”


    向深見兩人都有話要說,便也同意了,“坊市末尾有一處茶樓,我們可以去那裏說。”


    溫頌道了聲“好”。


    虞子繯對於溫頌的到來有些不安,也有些厭煩,她借著兄長的名義到月令門做客,實則是想同向深親近,因著秘境中的那件事,她從來都是避開溫頌的,沒想到今日會碰麵。


    待來到茶樓之後,幾人分別坐下。


    向深為幾人添上茶水,“師弟要同我說什麽?”


    溫頌看了虞子繯一眼,“我要說的話同虞道友有關。”


    “當初在蒼梧秘境中,我們同樣落在妖獸巢穴,虞道友身上藏有隱匿法寶,故意激怒妖獸,讓妖獸攻擊我,之後更是想要趁我和妖獸對戰時,取走靈植。”


    “我修為不敵妖獸,隻能將眠星花喂給妖獸,這才逃過一劫。”


    說完之後,他望向虞子繯,“我說的話,可有一句不實?”


    “沒有,”虞子繯低聲道:“我見道友的第一麵也是想和道友道歉的,當時師門中有師姐受傷,急需眠星花療傷,我一時情急,才做出了這等惡事,在這之後,心中亦是愧疚難當,每每想起,都於心難安……”


    說著她起身向著溫頌屈身行了一禮,“若溫道友不願原諒我,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溫頌:“……”你理解個屁。


    虞子繯的話乍一聽是在道歉,可句句都是在為自己開脫,坑害他是為了給師姐療傷,是不得已而為之,完了道歉還給自己艸了一個善解人意的人設……


    他望著虞子繯那雙秋水般的雙眸,心裏梗了一口氣,“你心中有沒有歉意自己知道,我來此也不是為了你的道歉。”


    溫頌轉目看向向深,“師兄,不論虞道友當初是為何而做的這件事,做了就是做了,無可辯駁。”


    “我來此不是為了爭個長短,隻是怕師兄受人蒙蔽。”


    說完之後,他直接起身,拉著印宿離開了那裏……


    兩人離開之後,茶樓中的氣氛有些凝滯。


    最後還是向深開了口,“你……早在兩旬之前就來了月令門,為何不曾提起道歉之事?”


    “師兄不信我嗎?”


    虞子繯一雙剪水般的眸子望著他,好像向深的信任比什麽都重要一樣,“我來月令門之後,心思全在師兄身上,又哪裏顧及的到旁人?”


    這樣水眄蘭情的美人說出這般等同於表明心意的話,天下有幾人的心腸能硬得下去?


    向深望著女子含淚的嬌靨,想到了溫頌方才說的那番話,“虞道友……”


    在他說出這三個字之後,虞子繯的眼淚就下來了,“師兄,我再去給他道歉好不好,你不要與我這樣生分。”


    向深見到她的眼淚,心中又何嚐好受,兩人這兩年來,從陌生慢慢的走到熟悉,又從熟悉走向親昵,如今隻差一層窗戶紙,“虞師妹,我們……”


    “我們好好的,”虞子繯走到向深的身邊,似一片輕雲落入他的懷裏,“師兄,我知道錯了,你不要說別的話好不好?”


    向深看著懷中女子淚流滿麵的模樣,心上極軟,可他又想到溫頌被坑害一事,到底不能釋懷,“你容我想想……”


    虞子繯伸手攬住他的後頸,把臉埋在了他的肩膀處,“你若是討厭我了,疏遠我了,不管我了,我便去做壞事,一件不夠,要做好多好多件。”


    說這話的時候虞子繯目中含淚,眼神卻極為認真。


    向深感受著肩膀處的水漬,無奈道:“你這是什麽話?”


    “威脅師兄的話,”虞子繯抬首,“師兄不能不管我的。”


    向深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女子,推不開也傷不得,“子繯,我希望我們之間的關係,能被認真的對待,而不是通過胡攪蠻纏將其稀裏糊塗的進行下去。”


    虞子繯聽到他的這句話,指甲輕輕陷入了向深的肌骨中,“師兄是覺得我們的關係錯了嗎?”


    “我沒有說是錯的,”向深沒有在意後頸的疼痛,他看著女子眼尾的輕紅,道:“害人本就不對,盡管正道修士中不乏心思詭譎之人,但我希望自己喜歡的人不是那樣的。”


    “我會改的,”虞子繯的眼眸盛著一畔春水,盼著人的時候,處處都是綽約柔情,“我願意道歉,願意悔改,這還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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