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宿睜開眼後見到的就是兩隻尖耳朵微微抖動的模樣,他的手指動了動,在覆上去之前問了一句,“你這是……不想還靈石?”


    好心過來讓人摸耳朵,結果還被誤會了,溫頌耳朵上的毛毛頓時炸了起來,他氣哼哼的道:“我在宿宿心裏就是個用耳朵占便宜的人嗎?”


    印宿想到被溫頌扣走的靈植,沒說話,顯然是默認了。


    溫頌見他這種態度,心裏更氣了,“我明明是看你太累了,這才想讓你摸耳朵的。”


    印宿見他沒有不還靈石的意思,唇邊浮上了笑,“坐下來,我摸摸。”


    “不要,”溫頌扁扁嘴,把耳朵變了回去,噠噠的跑走了。


    印宿看著人轉眼沒了影,有些遺憾沒有捋上毛毛。


    兩人一個研究陣法,一個煉丹,兩個月的時間過得飛快。


    轉眼間就到了涅盤之日的前一天。


    印宿帶著人離開租借的洞府,到了靜音寺附近,兩人的氣息被法寶隱匿,幾乎與黢黑的夜色融為一體。


    待潛入了佛寺,印宿直接循著沙彌的禪房而去,之所以挑這些沙彌下手,是因為他們的修為最低,但也擁有進入浮屠塔的資格。


    印宿在最外麵的房間將一支安魂香點燃,這種香由千年神木製成,無色無味,有安魂之效,對修士來說有益無害,隻是會讓人沉睡下去。


    在將兩個小沙彌迷昏之後,印宿飛快的在他們身上貼上的一張隱匿符籙,而後進入屋內,顯露身形,將自己的麵容換成這個僧人的模樣。


    溫頌看著印宿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簡直目瞪口呆,他從來沒想過平日裏疏淡傾落的人能把這種事做的這樣熟練。


    印宿換上了僧人的衣服後,朝著溫頌招了招手,傳音道:“過來,將另一個沙彌的衣服換上。”


    溫頌看著躺在床上的小和尚,道:“宿宿,他們……”


    “沒事,隻是會沉睡兩天。”


    溫頌鬆了口氣,他把衣服換上,服用了一顆移容丹,懷著忐忑的心情,迎來了第二日的天光。


    這一日是沒有早課的,所有的比丘和小沙彌都到了弘正寶殿中等待。


    主持澤沐之人是慧音方丈,他身披金紅袈裟從殿外走來,神態莊嚴而肅穆,讓人完全忽視了他俊美的麵容,“迎請佛像。”


    “是,方丈。”


    在將佛像置於佛坐,以香水灌沐之後,慧音開始帶著一眾僧侶頌佛。


    清淨的佛樂傳入耳畔,一陣慈悲歡喜之情從溫頌心底生出,他沉浸在悠然清揚的梵音之中,不知身在何處。


    待頌佛結束,諸位僧侶從殿中起身,來到了浮屠塔外,依次接受澤沐。


    因著沙彌未受足戒,算不得正式的比丘,是以進入佛塔的順序在僧侶的最末。


    輪到溫頌他們進入佛塔的時候,已是卯正時分,天空中赭色的晚霞連綿翻滾,卷出了片片魚龍,似是在為涅盤之日賀福。


    溫頌跟在其他沙彌身後,進入了浮屠塔,弘釋方丈的舍利子在最高一層,一行人沿著浮梯不斷往上。


    “到下一層的時候,貼上斂息符,退入塔內。”


    溫頌聽到印宿的傳音後,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兩人本就是在最後的位置站著,不見了也並未有人注意到。


    待拐入內裏,便見七顆流光溢彩的舍利子在浮屠塔的七個方位放著,中間刻著陣法,與穹頂之上刻製的陣法上下成映,形成一個繁複難解的拂穢陣,陣中又以七顆舍利子為壓陣之物,將其徹底的聯係在一起,無論少了哪一顆,都會啟動拂穢陣。


    拂穢——拂去邪穢,是為殺陣。


    七顆舍利子處處生門,處處死門,無從介入。


    印宿站在那裏久久沒有動作,他望著前方的陣法,半晌後終於開口,“這個陣,我解不了。”


    憑他如今對陣法的領悟,還解不了這個生死同門的法陣,若要取舍利子,隻能進陣。


    溫頌跟他並排站著,猶豫著道:“那要不我們不偷了?”


    印宿搖搖頭,“浮屠塔一年隻會開啟這一次,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去等。”


    他轉目看著溫頌,道:“一會兒那些沙彌下塔的時候,你跟著下去。”


    溫頌道:“那宿宿呢?”


    “我欲進陣,取舍利子。”


    “那我也不出去,”溫頌蹙著眉毛道:“我和宿宿一起進陣。”


    印宿道:“此陣生門即死門,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溫頌聞言毫不遲疑的握住了印宿的手腕,“宿宿原先不是也說,要我和你一起進去的嗎?”


    “嗯,”印宿眼角流出一點笑意,他帶著溫頌走到西麵的舍利子後麵,“你拿這一顆。”


    “好。”


    印宿走到旁邊的位置,握住了泛著華彩的佛舍利。


    在兩人將舍利子取下的那一刻,拂穢陣啟動,一道金光自浮屠塔中躍出。


    慧音方丈站在塔外,望著那道燦然的金光,目光中的慈悲退去,“覺明、覺清,隨我進入佛塔。”


    “是,方丈。”


    在上到十重之後,慧音見到的便是頂著兩個小沙彌模樣的兩人,“覺明,去禪房看看善一和善因兩人還在不在?”


    “是,方丈。”


    兩刻鍾後,覺明過來稟報,“善一和善因兩人還在,隻是身中安魂香,昏過去了。”


    慧音撚動著手上的佛珠,低眉靜思,“此二人擅闖浮屠塔,欲盜取舍利子,自當嚴懲,若其未能出陣,便將其屍骸送回九嶷宗,若出得拂穢陣,將舍利子扣下,關入鳴鍾塔。”


    此事於情於理都是印宿與溫頌之過,便是他將兩人直接殺死在這裏也算不得枉造殺孽,之所以為兩人留下一條生路,也是因著兩人的一念之善,留下了善一和善因的性命。


    此時陣中的兩人尚且不知自己的性命被放過了。


    穢便是人的三毒,所貪求的、嗔恨的、癡妄的,在這個陣中,都會被無數倍的放大,隻要稍有放不下,就會被拖入妄境,無知無覺的死去。


    可以說,隻要是個正常人就不可能從中脫出,偏偏印宿的情感淡泊,此陣又暗合了他的生死劍意,由生到死,向死還生,是以他從陣中脫出時,並不如何困難。


    但溫頌卻不同了,他是個七情強烈的人,貪求溫情,嗔恨不得,癡妄本我,在陷入了一個又一個的境遇時,體會了卻不能解脫,偏執了卻看不破,人間萬象,劫難短長,將他纏在了一個又一個的娑婆之境中,不得脫出。


    印宿望著陣中氣息漸弱的人,道了一句,“真是被你說中了,進來就是拖後腿的,倒不如真的等在佛寺外麵。”


    好歹沒有危險。


    若隻有他一個人,一人一劍,自是無懼生死,可溫頌不行,他是因為自己才入了陣,不能因此丟了性命。


    在陣外等候的兩名僧人見人出來,立刻便要上手去擒。


    印宿將靈力覆在舍利子上麵,隻消一息,舍利子便會化為齏粉,“我要見慧音方丈。”


    兩名見他這般動作,心中頓時有了顧忌,舍利子是大德的遺骸,就算其中凝聚的功德再多,那也是經骨頭轉換而來,“這位檀越,方丈請你交出舍利子。”


    印宿的眉眼疏冷,射向兩人的目光如同寒星一般浸涼,“沒聽明白我的話嗎?”


    “去將慧音方丈請來,否則我便毀了這顆舍利子。”


    浮屠塔一共十二層,最高層供奉的是弘釋方丈的舍利子,這裏是十層,就算他手上的這顆舍利子比不上弘釋方丈的珍貴,也差不到哪裏去。


    兩名僧人的境界都在化嬰境,若單單要擒住印宿,自然很容易,可他們不得不顧慮他手上的佛舍利,“檀越先在此處稍等一會兒,小僧這就去稟明方丈。”


    “嗯。”


    慧音來的很快,不到半刻鍾便到了浮屠塔,他披著金紅色的袈裟,琉璃一般雙目映著同樣著僧袍的印宿,“印檀越。”


    印宿向他施禮,“方丈。”


    慧音沒有提歸還舍利子的事,“檀越將老衲請來此處有何事?”


    印宿斂下眉目,“晚輩還請方丈撤下拂穢陣,屆時舍利子必將原物奉還。”


    慧音一步步的走向印宿,半分不懼他將舍利子摧毀,“印檀越是將靜音寺當成了來去自如之地嗎?”


    印宿放低了姿態,“盜取舍利子是我之過,願任憑方丈處置。”


    慧音在距離印宿三尺遠的地方停下,他看向陣中的溫頌,目中既無歡喜,也無哀戚,極為平淡,“因果報應,禍福相承,身自當之,無誰代者。”


    印宿握著舍利子的力道收緊,“舍利子被毀也無足輕重嗎?”


    慧音搖了搖頭,“檀越錯了,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檀越願意歸還自是很好,若是不願歸還,老衲並不強求,法淨大師亦不會執著於身後物相。”


    印宿聽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撤去陣法了。


    他捏著舍利子,心中頭一次生出了後悔的情緒,他想著:在溫頌提出在外等他的時候,應下就好了。


    在他們說話的間隙,溫頌識海中的明心鏡都要急死了,它還等著自己這個主/人繼承了血脈、得到了天道饋贈的氣運之後,給它升品階呢!


    若是溫頌的極域冰狐血脈尚未激發的時候,它還可能放著人不管,大不了就是再換一個主/人,可如今溫頌的血脈已經被激發出來,它哪能甘心放棄。


    明心鏡前思後想,還是分薄出了一小部分自己的本源出來,放入了溫頌識海。


    雖然它一個鏡子沒有心這種東西,但在本源分出之後,明心鏡還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心疼是何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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