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趙東植悄然打量著的時候,案桌後的趙東雲也是放下了細頭毛筆,然後重新抬起頭看了趙東植這個堂弟後,這才站起身來。


    此時的趙東雲和往常一樣穿著輕便的夏季常服,他站起來朝著沙發走過去的時候,趙東植也是連忙起身。


    趙東雲首先開口:“這一個月還習慣嗎?”


    趙東植道:“都還好,比在日`本的時候好多了!”


    趙東雲點點頭,倒是同意他的這話,這年頭中國留學生遠赴萬裏求學,不管最後成績如何但是這個過程卻是極為辛苦的,首先是傳統的生活習慣和西式生活習慣的格格不入,然後就是讓無數學子感到窒息的‘歧視感’,這種歧視在歐美也許會被形容為種族歧視,在日`本也許會被形容為民族歧視,但歸根到底還是因為這年代的中國太過落後。


    如果僅僅是落後外國人也不會這麽歧視你的,比較這世界上窮的國家多了去,但是偏偏這年頭的中國還以愚昧而聞名於世界,那一身馬褂長袍再加上一條粗長的辮子,如果再一蹦一跳的話,活脫脫就是港片中的僵屍,足以止小兒夜啼的那種……


    唯獨能夠讓國人自我安慰的也就是所謂的上下五千年曆史了。


    庚子年前後的國人,實在自豪不起來!


    在這國內呆著夜郎自大也就算了,然而到了外國看了眼界,如果了世界有多大,知道了什麽叫做文明和自由時,十有**都會產生嚴重的自卑感,再從這種自卑感裏產生想要改變中國的想法,恩,清末時期的愛國留學生大多是這麽形成的,隻是有些人想要從上而下的改革,也就是所謂的立憲派,而有些人則是想要徹底改變國內的所有規則,重新建立起全新的規則,這些就是所謂的革命黨。


    趙東植在留學日`本的時候,和其他人一樣感受到了來自文明世界對自己身上的馬褂長辮的歧視,所以他和其他留學生們一樣該穿西方,剪掉了辮子,試圖把自己打扮成文明世界的一份子。


    但是那種來自外人的歧視從始至終都存在,當自卑到了極點,他就發現哪怕是別人的微笑也會是一種諷刺。


    這個時代的國人,缺少的不是槍炮和鋼鐵,缺少的是自信!


    為什麽清末時期的學子留學前後變化會怎麽大,和他們在留學時期遭受的各種境遇是分不開的。


    “你先習慣習慣,以後你的從軍生涯還要辛苦許多!”趙東雲繼續道:‘我已經在保定安排好了,你過些時候就去保定,先熟悉熟悉,下個月就進速成武備學堂!”


    趙東植對此是早有心理準備的了,當即也沒有什麽驚喜的神情,而是道:“我知道了!”


    雖然是堂兄弟,但是說實話趙東雲和趙東植等一群堂兄弟、表兄弟之類的不算太熟悉,從1895年他報考天津武備學堂開始,再到留德,哪怕是回國後也是大部分時間呆在保定和錦州,可以說近十年來他一直都在外頭求學和從軍,近十年來回徐州的次數屈指可數。


    近幾年來也就是他剛回國的時候回徐州住了小半個月,再後來他就一直沒有回過徐州了,其實這種情況不僅僅趙東雲如此,大部分官員都是如此,比如那些文官一旦踏上仕途,除非被免職或者退休又或者丁憂,不然的話是沒有什麽機會再回到家鄉常住的。


    趙東雲在徐州老家待的時間沒有多少,腦海裏對趙家那些堂兄弟親戚們的記憶也僅限於少年時的記憶以及文字書信了。


    像這趙東植,他也就是前後見了幾次而已,一次是剛回國的時候,第二次就是安排他們去日`本留學的時候,等第三次見麵就是趙東植回國後帶著書信來投效他的時候。


    了解的不多,這話自然也就沒有太多,隻是粗略問了幾句過的怎麽樣,生活有沒有難題外,就是讓他準備後去保定進學,然後就是揮揮手讓他出去了。


    雖然隻是短暫不過十分鍾的會麵,但是出來後趙東植卻是依舊有些緊張,雖然說兩人隻是相差一歲,年少時也是一起上私塾玩耍的關係,前幾次私底下的會麵裏趙東雲看上去也沒有這麽讓人感到緊張,彷佛那些時候的趙東植根本就不敢相信這個三哥已經是掌控萬餘新軍,坐鎮東北的北洋大佬了。


    但是今天的趙東雲,在這種辦公場合的正式見麵,卻是讓趙東植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於趙東雲的壓力和權勢


    盡管趙東雲麵帶微笑,說話也是非常和氣,但是話語之間卻是非常嚴肅的話題,而且是以長輩的口吻說的。


    以趙東雲的地位而言,能夠以他用晚輩口吻說話的隻有袁世凱以及恭親王等少數國內政壇大佬,同時還有趙母和幾位伯父。前者是地位的差距,後者則是孝道驅使。


    就算是以趙東雲以平輩口吻說話的也沒有多少了,比如北洋的其他幾位大佬,此外還有國內的那些總督、巡撫、提督以及京城裏的閣部大臣們,在奉天地麵上,也就增祺能夠和他平輩相交,其他的清一色得恭恭敬敬喊一聲‘趙大人’。


    這種日子過久了,這說話的習慣自然也就越來越習慣以上位者自居,這種習慣並不是刻意的,甚至趙東雲自己都無法察覺,但是外人確實能夠清晰感覺到。


    站在趙東雲這個堂兄麵前,比站在父親麵前更讓趙東植感到緊張!


    出了門後,趙東植大口了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沒走兩步李三就是迎了上來,他首先開口:“我等會去找我七弟,晚上李總辦可記得賞麵啊!”


    李三嗬嗬一笑道:“客氣了,晚上我一定到!”


    兩人約好了晚上的宴請,趙東植就是先出門了,他準備再去找趙東平,麵對趙東雲這個堂兄他拘束的很,但是麵對趙東平這個小了他好幾歲的堂弟卻是沒什麽感覺了,而且他是兄長可沒少找他瞎玩。


    趙東植出去的時候,李三也已經是再一次出現在趙東雲的辦公室裏頭,這個時候的趙東雲沒有回到案桌前辦公,而是繼續坐在沙發上,李三這個時候一邊給趙東雲泡茶一邊道:“那個佐藤次郎又來了!”


    “哦?怎麽又來了?”趙東雲聽到佐藤次郎這個名字後,濃眉皺起,他對這個日`本人可沒有什麽好感。


    “聽說他特地去了保定一趟,招募了不少人手充當測繪人手,裏頭還有不少我們北洋測繪學堂的學員呢!”李三繼續道:這一次來,是想要讓我們提供馬匹和武器上的方便!”


    趙東雲聽罷就臉色更加不好看了,那個佐藤次郎是日`本陸軍的一名中佐,被日`本軍方秘密派遣到東北來搜集俄軍情報,三四月份的時候在錦州活動的非常頻繁。而且他除了幹刺探俄軍消息的事情外,還招募東北境內的土匪給俄軍搞破壞。


    原本趙東雲對此也是沒有太大感覺的,畢竟日俄兩軍在東北交戰,雙方相互刺探消息,搞破壞是正常的,那佐藤次郎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竟然在遼河一帶招募了兩百多名的流匪,而且還和馮德麟等人交往密切,頻繁襲擊俄軍據點和補給線搞破壞。


    這給趙東雲帶來了極大的外交麻煩,俄軍那邊已經多次通過外交手段要求趙東雲嚴加管轄遼河以西地圖的中國民眾不得加入戰爭。這其實也不算什麽,日`本人拉攏土匪搞破壞,俄國人也拉攏不少土匪打日`本人呢,甚至俄國人都直接拉攏到了趙東雲頭上來。


    所以所謂的外交抗議直接無視就行了,但是那佐藤次郎手下的人對日`本人搞破壞也就算了,竟然還搶到了他趙東雲頭上,上個月他給俄國人秘密運輸的一批軍火被佐藤次郎拉攏的流匪給搶了。


    雖然沒有查出來這貨物是趙東雲的,而是當成了俄國人的貨物,但是這種搶人財物,斷人財路的事情是絕對不能忍受的。


    所以這事趙東雲雖然不好親自出頭,但是還是暗自命令呂雙槍和石陽這兩個土匪收編的騎兵隊在遼河一帶展開了大規模的肅清行動,用剿匪的名義的同時,還經常還原成為土匪玩黑吃黑的把戲,大肆打擊遼河一帶的流匪,同時還讓和日`本人走的比較近的馮德麟也吃了小虧。


    原本這事在趙東雲看來也就算是完結了,雖然他對佐藤次郎沒什麽好感,但是很多事情不能拿到台麵上來說,這小小的虧趙東雲是不打算采取什麽大規模報複了。


    但是現在那佐藤次郎拉攏土匪還不算,還跑到保定去找袁世凱直接開口要各種俄軍情報,甚至還招募了北洋的不少現役軍官進入東北刺探俄軍的消息,曆史上剛從測繪學堂畢業的吳佩孚就是以北洋現役軍官身份被秘密派遣到日`本人的間諜部隊裏頭,協助日`本人刺探俄軍的諸多消息。


    而現在,雖然吳佩孚已經不在其中,但是袁世凱一樣幫助日`本人組建了間諜部隊,用以刺探俄軍情報。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到日俄戰爭時期的中國所支持的一方了,不管是主戰派還是主和派,不管是張之洞還是袁世凱,他們雖然有些觀點不一樣但是在日俄戰爭裏卻是普遍支持日`本的。


    而這種情況對於一門心思想要渾水摸魚的趙東雲而言,是非常不利的!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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