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月後,錦州的天是越來越冷,入夜後已經不能和深秋時那般一件長袖單衣足以,前來參加晚宴的人們大多是披上了外套。


    今夜的晚宴雖然是李家籌辦的,但說實話李家在這場晚宴裏隻是個次要的角色而已,今晚的主角毫無疑問是趙東雲。


    李邇堅站在門口在寒風中不斷迎來眾多軍政要員,那臉上都快要笑僵了,但是他卻絲毫沒有半點退回去暖和身子的想法。


    他非常清楚,如果不是他借著祝賀趙東雲就任第三鎮統製的名頭,那麽他今晚的這一場晚宴是絕對不可能有這麽多軍政要員來的。


    不僅僅是錦州府當地的軍政官員,就連附近的新民府也是來人了,甚至增提都是派遣了代表來送禮。


    能夠舉辦這種軍政要員雲集的晚宴,將會大大提高李家的社會地位,以擠進權貴階層中。


    所以李邇堅哪怕是身體不算好受不了寒風,但是依舊堅持在門口親自迎客,眼看天色差不多,李邇堅問了身邊的二子:“客人可都來齊了?”


    他的二兒子翻了翻客人名單,然後道:“除了新民府的張管帶外,其他人都已經到了!”


    李邇堅一聽隻少了個張作霖,當即點頭道:“你再這裏繼續候著,等會把張管帶迎進來!”至於他自己,自然是不會隻為等一個張作霖繼續留在門口,裏頭一大群已經抵達的賓客都需要他招待呢,隨便一個都比張作霖那土匪頭子強。


    李邇堅進了大廳後,大廳裏已經分成了好幾桌坐下。


    這幾年雖然中國受到了眾多西式風氣的影響,加上今天宴請的客人有半數都是有假洋鬼子之稱的第三鎮軍官,所以李邇堅是特意把宴請弄的比較西式。不過很多傳統的東西已經深入骨子裏,並不是說改變就改變的,所以這宴請雖然準備洋酒、自助餐之類的,但是那些大人們那裏會親自動手拿起盤子去給自己拿吃的啊,一個個都是不客氣的按照各自的身份圍坐了好幾桌高聲交談起來


    在大廳裏招待賓客的李子泉自然不敢大聲叫嚷著吃的已經給你們準備好了,要吃什麽自己動手拿,而是給管家吩咐了幾句,不用多時下人們已經是利索的給各桌上了好酒。


    而這個時候,趙東雲的護衛隊隊官李三出現在了大廳門口,然後鼓足了中氣道:“統製大人到!”


    順勢,原先站著的人連忙往門口走,而坐著的時候則是連忙起身緊跟而上,這往門口而去的時候個人按照官階地位的不同也是上千或者落後幾個身位,僅僅是數息後大廳裏三十餘人就已經是按照官階不同分出了前後,而且還文武兩邊分別站立,站在左側的是錦州知府為首的一群文官,右側的則是以陳光遠為首的一群武官。


    如果是在幾十年前,由於文貴武賤,趙東雲這個一鎮統製是斷然不可能讓錦州知府等一群文官自稱下官出迎的。


    但是現在時局混亂,武將的政治地位開始迅速提高,這一點從袁世凱擔任了直隸總督兼任北洋大臣就可以看的出來,不僅僅是他,近幾十年來武將出身的封建大臣可是不少。再者趙東雲他雖然不是科舉出身,但是他本官為‘候補道’乃是屬於文官體係,算是文官領軍的將領的一種,如此也就導致他的政治地位比尋常武將要更高一些。


    簡單說,向陳光遠這樣的純武將升遷,那麽可以是沿著副將,總兵,副都統,都統這樣的路子,擔任一鎮統製或者一省提督等。而趙東雲的升遷途徑卻是有些不同,他的升遷如果順利,那麽下一步有可能升遷侍郎,比如加兵部侍郎銜,調往練兵處或者兵部任職,當然最大的可能就是調往某一省就任提督。


    此外還有一個幾率比較小,但是最具有誘惑力的升遷途徑,那就是走李鴻章、袁世凱、劉銘傳等人路子,直接出任一省巡撫繼而升遷為九大總督之一成為封疆大吏的。


    這種可能性雖然小,但依舊存在這種可能性,然而對於陳光遠、孟恩遠他們來說,這種可能性卻是無限接近於零。


    不管怎麽說,當上了一鎮統製的趙東雲的政治地位雖然還不如一省提督或一省巡撫,但是考慮到他是北洋新軍四鎮之一的統製,那麽大體上可以這麽理解他的政治地位:僅次於袁世凱!


    哪怕是第三混成協時代還是統領的趙東雲,他的政治地位就已經不低,作為北洋體係派遣到東三省的最高軍事領導人,趙東雲的政治地位其實和東三省的盛京、吉林、黑龍江三大將軍是相當的,盛京將軍增祺對他都不敢以上官自居,不管是請求趙東雲編練錦州巡防營還是請求趙東雲幫他編練奉天舊軍,都是用請求的語氣,可沒膽子要求趙東雲去做什麽。


    末世對於武將來說,永遠都是最有利的時代。


    如果沒有這樣的政治地位,他的升遷也就不會有這麽多的文物官員來道賀了。


    趙東雲走進了大廳後,麵帶微笑掃視了一眼,然後開始和在場的諸人打起招呼來:“都別客氣,來者是客,我今天也是客,大家不用拘謹!”


    趙東雲話說是這麽說,但他已經是在李邇堅的引領下毫不客氣的坐上了上首,然後擺出一副大佬的派頭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坐下,這個時候大家才是敢相繼坐下。


    而他不知道,在大廳的遠邊,李婉靠著門柱,正偷偷看著大廳裏的情形呢,看到趙東雲一副老氣橫秋,甚至在她父親李邇堅麵前都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時,忍不住嘀咕:“神氣什麽,不就是升官了嗎?”


    不過今天穿的倒是有點不同,沒有穿以往的那種灰色禮服,雖然身上的禮服製式和以往的禮服相當,但是禮服顏色用的卻是天青色。


    趙東雲有感於北洋常備軍的灰色軍服過於簡單,尤其是在上個月剿匪後發現現有的軍服很容易被敵人發現,不以利隱蔽,所以在錦州剿匪作戰還沒有結束的時候,他就已經上報袁世凱請求變更軍服製式,並引用了諸多外國陸軍的例子,比如英國在南非作戰時就已經深感鮮豔顏色的軍服不符合作戰。


    設計一款新式軍服也不是什麽多難的事,所以袁世凱沒有多阻礙就是批準,新式的軍服的變更沒有多大改變,主要是把純灰色更改為冬天用深藍色,夏天用土黃色,再細分了軍官禮服和常服。


    同時這個款基於北洋常備軍軍服改進的新式軍服將會在明年應用於全國,現在趙東雲等北洋新軍的少數軍官不過是提前穿上了而已。


    新式軍服穿上後讓在場的一群軍官們看起來比以往的灰色軍服更像是現代化軍官了,當然也隻是像而與,無論他們穿上了什麽,隻要一看到腦後拖著的那條辮子,就足以倒掉任何人的胃口。


    審美觀這東西,大多也是差不多的,趙東雲覺得腦後拖著辮子難看,其他軍官們自然也是覺得辮子和新式軍服嚴重不配,這一兩年北洋新軍裏的軍官們掛起了一陣‘光頭風’


    1901年的時候,剃光頭的軍官還不多,至少趙東雲身邊就沒幾個,但是1903年底的現在,在場的第三鎮中高級軍官裏頭,就有三分之一的人剃了光頭……


    隨著清末新政的興起,新軍剪辮的呼聲也越來越大,朝廷雖然還沒有正式下令準許,但也已經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畢竟現在每年回國的那麽多留學生清一色踢掉了頭發,你讓朝廷怎麽管啊!


    再說剃發這種事,其實人家朝廷也不想管,阻攔剪辮的幾乎清一色是漢臣,一個叫嚷著‘祖宗之禮不可廢’,二百多年前他們的祖宗如果這麽叫的話,早就讓滿人砍掉頭了,現在竟然個個都起來反對祖宗,讓那些投降了滿清的‘水太冷’們知道了,肯定會氣的從漢奸墳墓裏跳出來:爾等孽障,連當漢奸都不會!


    這世界變化的太快,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漢奸不再是漢奸,不知道什麽時候別人的祖宗成為了自己的祖宗。在這個金發碧眼的馬克思都能成為泱泱中國的國父,斯大林的頭像都能成為掛上國人大廳牆上的世界,你不能指責別人留辮子,不能指責別人剃了光頭,更加不能指責別人是漢奸或者是英雄。


    這世界變化的如此快,趙東雲早已經適應了,所以他對今天裏的眾多裏頭一群不是和尚的光頭以及一群拖著長辮的男人並沒有太多意外。


    相反他很享受今天的被眾人恭維的感覺,不得不說他很享受‘統製大人’這個稱呼,他享受這種擁有龐大權力的感覺。


    僅僅是當了一鎮統製,僅僅是剛剛踏進北洋大佬的這個小圈子,成為北洋大佬的一員就已經能夠享受如此權勢,如果自己繼續再上一步呢,如果自己成為段祺瑞那樣人成為北洋第二號人物呢?假如自己成為和袁世凱那樣的北洋第一人呢,那個時候將會有何等感覺!


    權勢彷佛就像是盛開的罌粟花,用著奪人心魂的色彩,散發著致命的幽香,讓趙東雲為之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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