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旭和白裕像兩個二愣子,呆呆地站在咖啡館門口。


    包間裏麵的人看見他們,也微微露出驚訝的神色,但那點驚訝轉瞬即逝,立刻就回歸雲淡風輕,那人淡定地開口:“怎麽是你們?”


    他定定地望著門口的兩個人,幽深的眼睛像掃描儀,問:“所以,我的相親對象是你們哪一個?”


    苗旭簡直要瘋了,對那人說:“我早就結婚了!你不是知道的嗎?”這個玩笑一定都不好笑。


    那人將目光轉向白裕,白裕此時依舊站在那裏,整個人動都不動,跟被雷劈了一樣,他指著白裕:“所以就是你了。”


    白裕這才像被解了穴道一般,猛地回過神來,接著臉騰地變紅,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惱的,他粗聲粗氣地問:“怎麽是你?”


    那人抱著胳膊,說:“我也想問同樣的問題。”


    在包間裏等著人正是熊雄警官,苗旭萬萬沒想到居然是他。一時之間,連苗旭都感覺尷尬,白裕則喘著粗氣站在一邊,隻有熊雄依舊泰然自若,非常淡定。


    苗旭想了想,好歹他也算是半個媒人,這種情況應該由他打破僵局,於是率先開口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讓王寅一幫白裕介紹對象,怎麽來的會是熊警官?”


    熊雄平靜地講述了來龍去脈:“我在一個群裏看見王寅一在問有沒有人想處對象。”他頓了頓,繼續說,“於是想起上次碰見你們在說相親的事,看看自己的年齡也差不多了,就想著反正是個機會,不如接觸一下。”


    所以你就跟王寅一說要來相親是麽……


    苗旭一陣無力,原來熊警官在聽到他們聊天的時候,並不是毫無想法,反而也跟著心動。


    熊雄的這種反差,讓苗旭非常微妙,就像突然發現,啊,原來紙片人也會上廁所一樣的感覺。


    還有你們那到底是什麽群啊?王寅一和熊雄居然同時在裏麵。


    苗旭揉揉額頭,問:“那現在怎麽辦。”


    在旁邊沉默半天的白裕終於開口,鬱悶地說:“還能怎麽辦,各回各的家唄。”


    他漲紅著臉,平時話超多,可從剛才起就沒怎麽說話,他剛要轉身出門,就聽見熊雄說:“不繼續相親了嗎。”


    白裕不敢置信地回頭望著他:“這親還相下去?”


    熊雄奇怪地說:“為什麽不行,我可以。”


    “你不是討厭我嗎?”白裕像看外星人一樣地看他。


    熊雄愈發不解,板著臉說:“我為什麽要討厭你。”


    白裕又呆了,站在那裏,宛如石化,半天才囁嚅著說:“我還以為你討厭我。”


    其實熊雄對白裕這個人並沒有討厭,也沒有喜歡,估計就當一路人。苗旭這麽想著,沒有戳破,主動對兩個人說:“要不你們兩個人聊聊,我先到外麵去轉轉。”


    他看看這個,看看那個,遲疑地說了句:“加油?”就看見白裕一臉便秘的神情。


    苗旭說完趕緊推開包間的門溜出去,走到咖啡館的外麵,直接給王寅一打電話,劈頭就問:“你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什麽相信對象是熊雄?”


    王寅一的聲音有些愉悅,從電話那邊傳過來:“挺好的啊,我隻不過在群裏問了一句,他就主動跳出來。我記得在幼兒園裏見過他,他應該跟你認識,熟人跟熟人相親最靠譜,你是不是覺得很驚喜?”


    哪裏有驚喜,完全是驚嚇好嗎。苗旭簡直無言以對,他回憶剛才白裕的表情,又覺得好笑,問道:“你們那個群到底是幹嘛的?”


    “森林群。”老虎和熊都是森林動物,獅子那邊的是草原群。


    苗旭:“……”行吧,地域劃分很科學。


    “熊和你那個單身狗同事挺相配。”王寅一好整以暇地在電話裏說,“氣質互補。”


    也沒辦法指責王寅一,實事求是地說,熊雄這個人挺靠譜的,工作穩定家世清白,作為相親對象真的不錯,隻不過不知道為啥白裕總跟他不對付。


    苗旭掛了電話,發現那兩個人還在包間裏,也不好進去打擾,隻能在外麵亂逛。幸虧約會的地方在商場,苗旭從一樓走到頂樓,又從頂樓回到一樓,好歹不算太無聊。


    白裕與熊雄相親的情景,讓苗旭莫名想到了自己和王寅一。


    同樣都是兩個並不熟悉的人在奇怪的場合相遇。


    當初不過是王寅一的一句求婚,就把他們帶進了婚姻的殿堂。什麽準備都沒有,什麽基礎也沒有,突然就這麽開始。其實閃婚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一種賭博,今天苗旭站在購物中心的中間大廳,望著在玻璃燈下來來回回的人,時髦的紅唇與黑亮的皮鞋,勾勒出奇妙而光怪陸離的生態。


    苗旭往前回顧這段時間的生活,是不是能說一句他賭贏了?不管是王寅一還是招招,都給了他一種家庭的感覺,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


    苗旭在商場裏轉悠半天,又放心不下咖啡館的兩個人,走也不能走,進也不能進,最後隻能找個地方坐下來。


    與此同時,王家豪宅裏,王焱接到下屬的通知,告訴他苗旭和昨天照片上的男人在周末約在外麵見麵。


    王焱哼了一聲,穿好衣服,讓下屬準備好一個信封,帶著走出豪宅大門。


    *


    白裕和熊雄麵對麵坐在咖啡館的包間裏,至少有十幾分鍾相顧無言。


    熊雄主動開口問:“我們是不是應該介紹一下自己。”他想了想,說,“我叫熊雄,家裏有兩套房子,會開車,父母都很健康,還有一個妹妹,年薪是——”


    白裕簡直要瘋了,連忙打斷他:“你還來真的啊?”


    熊雄又用那種奇怪的目光瞅著白裕,陳述一個事實:“我們在相親,了解對方是很平常的事。”


    白裕簡直要掀桌子:“還相個鬼啊,早點回家洗洗睡吧。”


    熊雄不明白:“為什麽不能繼續?”在熊警官的眼裏,他今天來這裏就是為了相親的,至於對象是誰不重要。


    反正都要從陌生開始熟悉,如果本來認得不是更好?至少知根知底。


    白裕一下子被他問懵了,具體為什麽他也說不上來,反正隻知道繼續呆下去,他整個人都要爆炸。


    “我們是同行,共同語言會更多。”熊雄客觀地評價著。


    白裕崩潰地抬手捂住臉,根本沒有什麽共同語言好嗎!


    就在兩個人膠著的時候,包間的門突然碰地一下被打開,白裕和熊雄齊齊扭頭望過去,發現一個中年男人正站在門口,氣勢洶洶地看著他們。


    兩位警察瞪著那個人,那人看見裏麵的兩人同樣也一愣。


    白裕本來就心情惡劣,如今看見有人闖進來,從座位上站起,沉著聲音問:“你是誰啊?”


    那位中年人衣著考究,麵容嚴厲,看著就不是好親近的人,他環視包間,確定沒有其他人藏在裏麵,才望著白裕反問:“苗旭呢。”


    就在這時候,苗旭從後麵走進來,見到房間裏的三個人,滿臉驚訝:“怎麽回事?”


    王焱轉過頭,與苗旭對視,苗旭看見王焱後卡殼,不知道應該怎麽稱呼他,斟酌了一下,才主動喊:“王先生。”


    王焱哼了一聲:“你果然知道是我。”


    苗旭在心裏吐槽,這很明顯的好吧,白裕見苗旭認得這個中年人,用眼神詢問,苗旭連忙說:“這位是我的……嗯……嶽父。”


    王焱:“……”


    此時熊雄從座位上站起來:“既然王老爺子來了,我們騰位置吧。”他對白裕說,“我們出去逛逛。”


    雖然白裕不懂有什麽好逛的,但顯然苗旭的這位嶽父來者不善,便跟著熊雄一起離開。


    於是包間裏換成了苗旭和王焱相顧無言。


    裝路人的時候兩個人還能聊天,如今身份被戳破,反而不知道怎麽開口了,苗旭隻能說:“要喝點什麽嗎?”


    王焱不回答,而是指責苗旭:“大周末的,不在家陪家人,跑出來跟別的男人來喝咖啡。”


    苗旭眨眨眼睛問他:“所以,你看見我跟別人的男人喝咖啡了嗎?”


    “……”王焱憋了一路的氣勢,此時終於卸了下來,半天才不情不願地說,“沒有。”


    苗旭這下知道這兩天是誰在跟著他了,忍不住笑了笑。


    身為一個見過各種各樣人的治安警察,苗旭懂王焱的心理,他未必覺得苗旭真做了對不起王寅一的事,隻不過是抓到一個想象中的把柄,過來找茬。


    “我帶朋友過來相親,不是你想的那樣。”苗旭解釋道。


    王焱瞪著他:“自己家都顧不過來,還管別人的事。”


    苗旭無辜地說:“並沒有顧不過來啊,我們過得挺好的。”他衝王老爺子笑,“我、王寅一還有招招,每天在家生活都很不錯,王寅一的廚藝越來越好了,招招也長高了,相信不久之後就能開口說話。”


    對麵的老爺子肉眼可見地——氣成河豚。


    在王焱心裏,兒子就該過得不好,這樣才會灰溜溜地回本家。如今知道他生活幸福,就很生氣,特別是從苗旭口中聽到。


    “招招真的長高了嗎?”王焱氣呼呼地問。


    苗旭微笑著點點頭:“馬上就要變成大孩子了,畫的畫也越來越漂亮,在幼兒園裏還得了獎。”


    苗旭的語氣很溫和,他越是心平氣和,越是說明他說的是事實,無論是王寅一還是招招,在離開本家之後都很開心。


    王焱聽了愈發吹胡子瞪眼睛,他猶豫片刻,終於還是使出了狗血電視劇的經典橋段,從懷裏掏出一個信封,放到兩人之間的桌上。


    “給你錢。”


    苗旭曾經想象過這個場景,如今真實地體驗,一顆心還是沉了下來,慢慢變得冰冷,就算對方是長輩,他依舊做不到心平氣和。


    他亦不能免俗,像所有電視劇裏的主角那樣,說:“我是不會離婚的。”


    王焱繼續瞪苗旭:“說什麽呢,給你錢讓王寅一回家吃飯。”


    苗旭:“……”


    王寅一在家裏陪招招畫畫,心思卻在苗旭身上,也不知道苗旭組織的相親成功沒有。他當時也沒想到,隻不過在群裏隨口問了一句,居然真有人自告奮勇地冒出來。


    要是兩人成了,可以跑熊雄家訛一波紅包,王寅一支著下巴胡思亂想。這時手機突然響了,他低頭看來電顯示,是喬助理,當著招招的麵把電話接起來。


    “老板!大事不好了!”喬助理急匆匆地給王寅一打電話,“老爺子派人跟蹤苗警官,還拍了不少照片,然後現在直接親自去找苗警官了!”


    王寅一一聽,臉色瞬間變得很差,眼裏布滿冰霜,他對喬助理說:“限你十分鍾之內過來照顧招招。”


    他掛下電話,低頭親親兒子的前額,溫柔地說:“待會喬叔叔過來,你好好聽他的話,爸爸有事出去一下。”


    招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王寅一,王寅一再次親親他的臉蛋,立馬站起來,披上外套大步走出門。


    他直接驅車前往購物中心,他知道苗旭在那裏,還知道他們具體在哪個咖啡館。


    白裕和熊雄正在咖啡館門口閑晃,也不敢走遠,畢竟苗旭還在裏麵。


    白裕超級想回家,跟熊雄在一起讓他尷尬得腳指頭都縮起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百無聊賴地靠在商場的欄杆上。


    而熊雄一本正經地跟在他旁邊,盡到一個相親對象的職責,認真地宛如一個騎士。


    王寅一鐵青著臉,闖進商場,狂風般筆直地走向咖啡館,遇到白裕和熊雄也沒停下來,一頭紮進咖啡館的包間裏。


    白裕怔怔地看著王寅一,呆若木雞:“今天到底怎麽回事啊。”不是他來相親嗎,為什麽最後變成了苗旭一家的聚會。


    王寅一推門進了包間,看見苗旭和王焱坐在裏麵,苗旭見有人進來吃驚地站起來,說:“你怎麽來了?”


    王寅一一眼看見桌子上的信封,信封裏有什麽用腳指頭都想的出來。


    他真的沒想到父親會做到這個地步,眼眶發熱,心裏的火燒成一片,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當場變成老虎,衝著王焱狂吼。


    王焱見兒子進來不僅不打招呼,二話不說就變身,還敢對著親爹吼?頓時怒從心頭起,跟著變成老虎。


    兩隻老虎,一老一少,全都體型巨大,臉衝著臉,鼻子對著鼻子,大吼大叫,瘋狂輸出。


    苗旭看傻了,不知所措:“那個,等等,你們冷靜一點……”


    白裕跟在王寅一後麵進入咖啡館,想看個究竟,結果眼見著王寅一進了包間,包間裏立即迸發出超級響的吼叫聲。


    白裕呆住,搞不明白怎麽回事,直覺上知道肯定出事了,連忙跑向包間想幫助苗旭,結果被身後的熊雄一把拉住。


    熊雄拽住白裕的胳臂,白裕下意識反抗,可鉗住他的手仿佛有千斤重,他被一股巨大的力氣扯到後麵,熊雄拉著他的人,順勢把他抵在旁邊的牆上。


    白裕錯愕地望著比他矮一頭的熊雄,這個人的力氣怎麽這麽大。


    熊雄用身體撐住白裕,把他牢牢地推向牆壁,兩個人挨得很近,因為微妙的身高差,白裕低頭就能碰到熊雄的眼睛,熊雄抬臉就可以接觸到白裕的嘴唇。


    熊雄的眼睛是棕黑色,深邃漂亮,裏麵滿滿的認真與謹慎,看得白裕呼吸一窒。


    兩個人僵持在那裏,包間裏的吼叫還在傳來,熊雄說:“不要打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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