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點,沈家大門口,遠道而來的邵鶴大老爺在線升堂。


    這位慈眉善目脾氣火爆的長者聽著邵星束和後邊加入的小桃磕磕巴巴的解釋,才緩緩鬆開緊皺的眉頭。


    “所以你沒有故意去招惹別人家的孩子,也沒有對他們說喜歡嗎?”


    邵星束聽到這句話,心底不由一窒,就像有人在他心上放了一塊沉甸甸的鉛塊。


    半晌後,邵星束才輕輕開口。


    “沒有,”邵星束搖搖頭,長睫微垂,“我這輩子隻會對一個人這麽說。”


    “是啊!我,我今天說的也隻是,阿、阿若喜歡小邵先生!小邵先生並沒有拈花惹草哦!嗝!啾!嗝!咪!”


    邵星束摸摸跪在他肩膀上急得打嗝解釋的小桃,傍晚悶熱的夏風吹起少年柔軟的頭發,他眨了眨眼,線條優美的眼尾微微下垂,像是一朵染上倦意的春花。


    “嗯,事情就是這樣。放心阿爺,我沒有學壞。您要再問,我可太冤了。”邵星束扯著嘴角強笑。


    邵鶴發了一通火後,才後知後覺邵星束情緒好像有點不對,他看向一直站在一邊圍觀的邵桐,又看向空蕩蕩的巷子,突然開口問。


    “沈飛喬呢?”


    “哎喲,這個事我剛想跟您說二爺爺!來來來,我們進屋子裏談,在外邊升堂雖然有趣,但大老爺還是坐在凳子上比較氣派。”


    邵桐二話不說上前扶著邵鶴的胳膊,扯著笑把邵鶴往屋裏迎。


    邵星束見狀也要跟著進去,站在他肩上的小桃還在道歉。


    “對,對不起!啾咪!嗝!”


    “沒事,”邵星束朝韓家大門走去,“你們今天幫我招待阿爺,我還要謝謝你們。阿爺脾氣炸,又不耐煩聽人把話說完,常常聽半句就要拆家,你們沒嚇著吧?”


    小桃搖搖頭,柔軟的兔耳朵撫過邵星束的脖頸,它用兩隻小爪子輕輕抱了抱邵星束的脖子。


    “沒有嚇到,爺爺還給我們吃冰糕……就是後來他發火的時候,把兩個大蜜瓜都吃了,他肚肚會不會痛啊?”


    邵星束:……= =


    “我回去給阿爺找點消食丸和防腹瀉的藥。”


    邵星束把小桃放入韓家大門裏,和兔丁點頭打了招呼,就往沈宅走去。


    “爺爺以後有空也可以來我們這喝茶吃點心哦!”兔丁在邵星束背後說道。


    “好咧,謝謝。”邵星束笑道。


    等邵星束進了那邊的大門,小桃揉揉胖嘟嘟的臉頰,才鬆了口氣。


    “還好爺爺沒有真的生氣呀,不過小邵先生今天好像不太高興?”


    “因為這個吧。”兔丁在小桃麵前舉起手機,上邊是沈飛喬替換隊伍的消息界麵。


    -


    “飛喬被人要挾,被換到協會的隊伍裏去了。”


    邵星束進門之後,就和邵鶴說個清楚。


    “要挾他什麽?”邵鶴皺眉道。


    “飛喬的秘密……很緊要,所以他現在不在這。”


    邵星束走到邵鶴麵前,也坐在院子的石桌旁,邵鶴的對麵。


    “……難怪你看起來不太精神。”


    邵鶴輕咳一聲,邵桐就立刻機靈地站起身。


    “我去泡茶吧。”


    邵桐往廚房走去,他想著今天天氣熱,為防上火,還是金銀花茶比較好,再加點蜜糖,味道就夠好了。


    廚房裏廚師還在,見著邵桐進來就站起身來笑問。


    “邵先生要點什麽?”


    “您坐,”邵桐笑著擺擺手,“我就是進來抓把金銀花泡水喝。”


    邵桐動作利落地在儲藏櫃上找到了放著密封金銀花的透明茶罐,從裏邊抓了一把放到茶壺裏,然後摁下熱水壺,等著熱水燒開。


    邵桐泡茶沒什麽講究,不過沈家廚房裏的水都是每天早上運來的泉水,因此水質也不差。


    廚師見狀,也沒閑著,照樣打開櫃子,打算做點配茶喝的小點心。


    “今天外邊新來的那位先生有什麽忌口的嗎?”廚師問。


    “二爺爺啊?應該沒有,不過您要給他點心的話,還是別太甜或者太涼的。”


    邵桐轉身,便見那位自他們住進沈家就一直兢兢業業,早中晚下午茶加夜宵都做得十分精致的廚師開始忙活起來。


    “您放心,少爺吩咐過,我們絕不敢怠慢。”


    “……是嗎?他曆來很周全。”邵桐道。


    周全到不像是這個年齡的少年人。


    “是,自從少爺回了沈家,這些年我們過得比老爺掌家的時候好多了。少爺的客人我們當然也要盡心照顧。”


    廚師說完這句,便把鳳梨酥的餡裹入酥皮裏,塑好形後,準備放入烤箱。


    “不知道少爺什麽時候回來?他……為什麽要去別的隊伍?”


    廚師忙完後,這才說出了心裏話。


    沈家的人都有些擔心,他們家少爺雖然老成持重,但總擔心會不會被人欺負。


    “暫時的調整,”邵桐看著廚師擔憂的神情,安慰道,“他會回來的。你念著他們,他也會高興的。”


    -


    “所以是被協會的人陰了啊。”邵鶴歎了口氣,這群妖魔鬼怪。


    邵星束點點頭,他仰頭舉起手,把那隨風吹來的紫藤花枝輕輕拂開,其上細碎的花瓣在他頭發和肩上落了一些。他抬手把花瓣拂去,不知怎麽又想起以前沈飛喬總喜歡落在他身後半步。有時他覺得發上微癢,以為是小蝴蝶,結果是沈飛喬的手指在他發間掠過。


    邵星束會問“你在做什麽”,沈飛喬則告訴邵星束“你頭發上沾了點花瓣”。


    邵星束轉頭看向邵鶴,臉上表情在今天第一次明朗起來,他真心實意地彎起嘴角笑起來。


    “阿爺,我還有事要告訴你。”


    “什麽?”邵鶴抬眼看他。


    “我喜歡沈飛喬,以後要和他在一起。”


    邵星束靜靜說完,他用的是陳述句,說的也不是“想和他在一起”,而是“要和他在一起”。


    “這還是我第一次喜歡誰,我想告訴你。”邵星束又道。


    邵鶴則沉吟半晌,回憶著自沈飛喬來到南州後的事。沈飛喬對邵星束的態度,對邵鶴的態度。他就說沈飛喬來了南州看起來一派安逸,不像什麽被家裏迫害,而要逃出來的孩子呀。


    邵鶴一拍大腿,了然於胸。


    “原來是這麽回事,還如了他的意了。”


    邵鶴看著似乎已經交出一顆心去的傻孫子,卻沒說什麽。他當年也是一見鍾情喜歡上了人,就此在南州生根,有了自己的家。


    不過邵鶴以前老覺得邵星束長得帥,應該很多女孩喜歡,可沒想到……也有那麽多男孩喜歡他。


    邵鶴心情微妙,有種嫁孫女的感覺。


    不對,為什麽是嫁?


    “難怪跟丟了魂一樣,你想哭就哭唄,阿爺不笑你。”邵鶴朝邵星束眨眨眼。


    “可我跟您不一樣,我天生淚管閉塞,哭不出來啊。”


    邵星束在邵鶴麵前總是不愛哭,自他記事起,一直在哭的明明是邵鶴。


    “行,貧嘴,看來還能扛。” 邵鶴毫不留情地一拍邵星束後腦勺。


    “疼疼,阿爺,你怎麽突然就來了?”邵星束捂著頭問道。


    “就是來看看,不行嗎?我才不想像個空巢老人一樣蹲在家,我還能玩!”邵鶴拍著自己的胸脯。


    邵星束不讚同地看著邵鶴,邵鶴知道他又要說教,就開口道。


    “我就是想你了,之前你們給我在微信上發地址的時候,我就想這不是叫我登門拜訪的意思嗎?那我沒事了肯定得來啊。”


    邵鶴後半句沒說,他原意是給邵星束一個驚喜,沒想到這次來卻看到了邵星束現在像是個大人的模樣。


    “我還是擔心您身體,我待會會給南州的醫生打個電話,確定您狀況穩定再說。”


    邵鶴嘴上說著“好好好”,邵星束分不清他到底是真的不在意,還是徹底放棄。


    “阿爺,”邵星束握住邵鶴的手,沉聲道,“我已經進入決賽了。”


    “嗯,知道,你能幹嘛。”邵鶴讚許地點點頭。


    “所以我一定會拿到冠軍,許願治好您的病。”


    邵星束說完,卻見邵鶴搖搖頭。


    “如果你真的能走到最後,我希望你的願望是為了自己。”


    前院傳來嗒嗒的腳步聲,邵桐手裏拿著托盤,托盤上放著泡好的一壺金銀花茶,還有一疊新鮮出爐的鳳梨酥。


    “二爺爺,口渴不?喝點茶吃點點心吧?”


    邵桐笑眯眯地走上前,他其實五分鍾前就站在走廊上了,但聽著那邊的話不像他能隨意出現的氛圍,就蹲在一邊逗小獅子玩了一會才出現。


    “二爺爺就住我對麵的房間吧,一打開窗戶就有花看,早晨下午都有鳥,晚上還能看小貓竄房頂,熱鬧。”


    邵鶴拿起金銀花喝了一口,就見邵星束像是想起什麽似的,瞪著他。


    “您去隔壁打擾,還吃人家兩個大蜜瓜是不是?”


    “……咋,不能吃蜜瓜啊。”邵鶴吸吸鼻子。


    “我怕您胃撐壞了,”邵星束站起身,“我去找點藥給你吃。”


    邵鶴想起自己剛才失態的模樣,不由老臉一紅,哼哼唧唧他不吃“酸山楂丸”。


    邵星束搖頭,他想著房間裏也有醫藥箱,但最多的種類可能還是去小藥房找一找比較好。


    “嗡嗡”。


    邵桐和邵星束的手機同時響起,他們慣性地拿出手機來看,就看到一條協會發來的訊息。


    【因你隊人員減少一人,需在8.25日前補足隊伍人數,否則按自動退賽處理】


    【替補人員必須在本屆超能大賽中申請交換隊伍的參賽者裏選取】


    【可自行查詢交換名單,進行洽談】


    “怎麽了?”邵鶴把茶杯放下問。


    邵桐不爽地嘖了一聲,給邵鶴看了一眼手機。


    “臨時加個人,這時候被踢出來的,都是弱雞,能加到什麽貨色?”


    邵星束則看著名單,想起送走沈飛喬的那一天。


    原本沈飛喬頭也不回地就要走,隻是臨到半途,他突然回過頭來對邵星束說道。


    “我走了以後,協會一定會讓你們找人填補空缺。”


    “不選不行嗎?”邵星束站在原地,直視著沈飛喬。


    沈飛喬笑著搖搖頭,指著邵星束身側。


    “我知道你想給我留個位置,可是協會的比賽規則是這樣的,不滿三人就不允許比賽。我猜你們之後要選擇的範圍也很窄,大概都是其他隊伍踢出來,或者是故意被放出來攪混水的人。”


    邵星束抿著唇,輕歎一聲。


    “我知道該怎麽選。”


    沈飛喬便笑著點點頭,他想伸手揉揉邵星束的頭發,但又擔心再耽擱下去他又不肯走。


    “星束最聰明。”


    沈飛喬誇完沈飛喬後,這次是真的轉身離開了。


    -


    “我們明天就去協會看看吧。”


    邵星束開口道,他臉上的表情平靜,似乎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


    “不需要對方有多強大,隻要新來的人不是心術不正的家夥就夠了。”


    指望在這節點有一位多強大的新人加入是不可能的,邵星束唯一能選的就是保持隊伍的安全與平穩。


    邵鶴咳嗽一聲,又倒了一杯茶。


    “明天我和你們一起去看看。”


    ……


    晚上七點,韓空若的車駕在韓家門口停下。


    跟著他一起下來的還有東照和頌雪,頌雪一溜煙跑進門,喊著“小桃”。


    “小桃!好熱啊!我要吃冰西瓜!蜜瓜也行!”


    小桃應了一聲,就去廚房準備東西。


    今天陪韓空若出去的是崽崽,崽崽在韓空若開會的時候也看到了沈飛喬替換隊伍的消息。


    “這樣小邵先生可怎麽辦呢?”崽崽望著韓空若。


    韓空若的視線落在交換隊伍人員名單上停留了許久,才開口道。


    “他們的隊伍會補充一個新的成員。”


    “咦?我還以為你會到他的隊伍裏去,讓東照和頌雪再找一個填你的缺?”崽崽的兔耳朵疑惑地搖了搖。


    “……我不會拋下東照和頌雪,邵星束是我的對手,他沒有那麽弱。”


    韓空若說完之後,就沒有再對邵星束的事發表任何意見。


    “你們回來啦!”


    小桃在正廳放好茶水和點心,廚房裏還有一些肉肉,不過它做那個不太拿手,還是得崽崽去做。


    崽崽三兩步就往廚房蹦去,小桃舔舔嘴巴,爬上韓空若肩膀。


    “阿若,我和你說哦。我今天見到小邵先生的爺爺,還把他請到我們家來喝茶了。”


    韓空若解領帶的手一僵,他側頭看著小桃,臉上雖然依然沒有表情,但那一動不動的目光,意思就是請小桃繼續往下說的意思。


    “我和爺爺說,你喜歡小邵先生,爺爺就誤會小邵先生到處拈花惹草,還差點對小邵先生發脾氣啦啾咪!”


    小桃說完,卻見韓空若目光放空,一副不知道在想什麽的樣子。


    “……阿若!雖然我今天有在爺爺麵前給你刷知名度的意思,但是這並不是人類婚嫁流程中的‘見家長’哦!你可不要誤會了啾咪!”小桃急忙解釋,渾身兔毛都要炸起來了!


    “我又不是白癡。”


    韓空若把領帶扯下,把小桃放在桌上,解開領口頂上的一粒扣子。


    他透過正廳的雕花窗格朝外看去,那個方向恰好是沈家的庭院。雖然隔著一堵圍牆,什麽都看不到,韓空若的視線依然落在上邊。


    像是隻要他一直看,就能看到那能讓冬冰融水的少年在那頭傳出和平常一樣的笑聲。


    無論是在笑什麽,總歸是開心的。


    “他現在在傷心嗎?”韓空若輕聲說道。


    小桃聽到了韓空若的話,卻不太清楚他是不是在問自己。又覺得現在這樣眉眼疏懶,一副倦意的韓空若居然也在掛念誰,而感到有些歡喜。


    “想知道的話,你下次見了他可以看看。不要冒昧問出口哦,如果對方真的傷心,那可是會哭的啾咪。”小桃伸爪握住韓空若的一根手指,就看到韓空若頷首,像是讚同。


    東照則坐在一邊,一邊吃著蜜瓜,一邊低頭看手機,一邊抬手用紙巾阻擋頌雪吃西瓜噴出來的西瓜籽。


    “交換名單上的這些人我都調查過,也記得他們的樣貌和能力。有點能力的,不是性格殘暴就是陰險,沒能力的也有性格糟糕的人,或者……廢物。”


    東照對於現在的局勢其實頗為滿意,沈飛喬一直是他摸不清底細的對手,同隊的邵桐不是好相與的,邵星束一戰比一戰強。


    現在沈飛喬去了協會,換到了協會的安全科科長手下,總覺得有些不對。比賽中沒有人見過沈飛喬使用超能力,為什麽那位科長會提出交換申請?


    奇諾康斯坦丁不是會做賠本生意的人,那麽沈飛喬的超能力一定強到他非要搶過去不可。


    “真想知道是什麽,如果夠強的話,完全可以把我和頌雪替換掉。”


    東照呐呐自語,頌雪則吃夠了西瓜,正乖乖拿手帕擦嘴,茫然地看著東照。


    “換什麽?你要換衣服嗎?我可不換,我喜歡這件小金魚連衣裙!!!”頌雪扯著嗓子打滾。


    算了,真要換人家可能還要退避三尺。


    東照搖搖頭,國內四支出線隊協會已經發在了官網上。


    【阿一,許合知,香羅】


    【韓空若,東照,頌雪】


    【邵從越,邵從(?),文世】


    【邵星束,x,邵桐】


    ……


    未來的戰場將在天空都市——開宙城舉行,而邵星束的隊伍是四支出線隊裏唯一空缺一人的隊伍,要選人的話估計也是個麻煩事。


    -


    邵星束給南州的醫生打過電話,確認邵鶴身上帶的藥還夠,隻要不用超能力,身體就能保持平穩的狀態。


    “我就說了我沒事嘛!”邵鶴說道,然後張嘴地吃下了今天的藥。


    “是是是,我特別囉嗦,非得要聽醫生說過才行。”


    邵星束在邵鶴房裏替他收拾好床鋪,催促邵鶴去洗澡。


    “我當您洗好出來我再走。”


    “怕我摔浴室裏啊?”邵鶴拿著換洗衣服往浴室走去。


    邵星束微彎唇角,然後站起身走到窗邊。在那裏恰好能看到後院小池塘的那束月光,白色的鯨影再次按時出現,圍繞著那束月光,一直向上攀爬。


    飛到半空不夠,越過白雲不夠,它們要一直向上,直到碰觸月亮。


    邵星束想起那時候剛來帝都,晚上和沈飛喬第一次看到這些鯨影。如今才過了多久,沈飛喬就……


    邵星束的手機再次響起,他居然收到了一條微信。


    這個微信號邵星束沒見過,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加的。


    他點開微信,就看到了一張拍攝月亮的照片。


    邵星束探頭往窗外看去,也看著天空中的那輪明月。


    邵星束腦海裏突然蹦出了李白的《把酒問月》,“共看明月皆如此”。他看著這張照片,片刻後把手機抵在額頭上。


    邵星束的手指突然熱起來,就像春寒料峭後,他的心底生出了一枝娉婷春花。


    -


    “……看我幹嘛?”


    沈飛喬坐在協會六十七層的辦公室裏,兩條長腿毫不客氣地放在桌上。他發完微信就抬頭看著那位模樣體麵的司機兼他的監視者,宋樂先生有些擔憂地看著沈飛喬的手機。


    “科長說,請您不要在和過去的朋友私底下聯絡。”


    沈飛喬大大方方地把手機擺在桌上,“啪嗒”一聲扔得響亮。


    “我又沒用自己的號,隨便選個人發張照片也不行?我覺得我月亮拍得挺好看的啊?”


    “您說得對。”


    宋樂輕笑著點點頭,隨後轉身往外走。


    “我去給您安排好房間,請您靜待科長返回國內。”


    等宋樂離開辦公室後,他的微笑的臉登時垮下,嘖了一聲。


    “看你之後怎麽死。”


    這話宋樂說得再小聲,沈飛喬在裏邊都聽得清清楚楚。


    隻是沈飛喬全不在意,隻是重新又抓起手機,打開相冊,一張一張看著邵星束的照片。


    這些照片是沈飛喬自南州開始,得空就會對邵星束拍幾張。有的是偷拍,有的是叫邵星束站在某處,他隨手拍的。


    沈飛喬手機裏照片和視頻的存量,足以讓任何一個人看了都要說一聲變態。


    可是沈飛喬控製不住自己,他就是覺得邵星束很可愛。什麽時候都很可愛,寫不出數學題的時候,隨口胡說八道的時候,走在路上的時候,和小動物玩耍的時候,都很可愛。


    現在邵星束大概已經洗好澡了,平常他們還能在庭院裏聊聊天,也許還能說點什麽讓邵星束麵紅耳赤。但這個少年又沒什麽辦法對付沈飛喬,就隻好十分不熟練地岔開話題,然後又被沈飛喬兜回去。


    可惜沈飛喬被迫和世界第一可愛的邵星束分別。


    “唉,這世上壞人可真多,一定得受到教訓才行。”


    沈飛喬臉色不爽,他抬手敲了敲放在桌上的錢包,裏邊是鼓鼓的一大疊錢。


    “這個協會裏,最喜歡錢的人是誰呢?”


    -


    “……怎麽睡著了?”


    邵鶴洗好澡出來,就看到邵星束坐在窗前的小椅子上,趴在窗台睡著了。邵鶴走過去,抬手拍拍邵星束,看到他迷迷糊糊睜開眼時,就催促他回房間。


    “我知道你累了,特別是心,但你得撐住,靠不住的男人在哪都不討人喜歡。”


    邵星束點點頭,撐著窗沿站起身。


    “我知道的,阿爺,別擔心。”


    看著邵星束走出門,往後院走去後,邵鶴就歎了口氣。


    邵星束睡覺前,給自己定了個鬧鍾,然後在手腕上戴了一隻表,才抱著被子睡覺。


    夢中邵星束再次來到祖地,這一次他先低頭看著手腕上的手表,確定那隻手表還在後,就放下心來。


    上次因為時間差吃虧之後,邵星束就學習了暗示法,他會讓自己的精神與□□同步,等到外邊的鬧鍾響起,他也會隨之醒來。


    這塊手表在邵星束的意識裏,就與外界的時間同步,這樣邵星束也就不用擔心會再錯過醒來的時間了。


    今天的祖地有些不同,雖然邵星束站立的這邊還是溫暖的春日盛景,但另一邊卻隱約出現了雪山、冰原還有狂烈的風雪。


    “你在傷心什麽?連你的世界都結冰了。”


    邵春淵的聲音自邵星束頭頂響起,邵星束抬起頭,便見邵春淵穿著繡著牡丹的長衫,坐在開滿桃花的樹上,他笑著朝邵星束伸出手,邵星束便猶豫地把手搭在邵春淵手上,被這位先祖輕巧地拉到了樹上。


    “……我喜歡的人走了。”


    按照邵星束的習慣,平常都會在人前說“沒什麽”。但如今他入的是自己的夢,自己的心,因此他的抵禦也弱了,在邵春淵麵前張口說出了心裏話。


    “啊,那一定不是你的錯,”邵春淵摸摸邵星束的頭發,“是意外嗎?”


    邵星束輕輕點頭。


    邵春淵便看向那遠處的冰天雪地。


    “昨日我看到那風雪降臨,現在才知緣由。”


    “很快就會好的,我……我很快就好了。”邵星束抿唇。


    “可是你不哭出來,怎麽會好呢?”


    邵春淵抬起手,那遠處的雪花就有一些落在了他的掌心上。隻是這雪花並不寒冷,落在他手心的時候,就像一滴溫熱的淚。


    邵春淵將這雪花給邵星束看。


    “這邊嬌妍盛放,那邊卻行意闌珊。”


    “那漫天的風雪……都是你未曾哭出的眼淚呀。”


    那滴溫熱的淚珠自邵春淵的手心落在邵星束的臉頰,淚水自邵星束臉頰滑落,隨後越來越多的眼淚滑落邵星束的嘴角,脖頸,最後落到了地麵。


    邵星束哭泣是不出聲的,隻是睜著眼,讓那淚水不停落下,就像灰沉沉的天幕上永不停止的雨幕。


    邵春淵沒有再出聲,也未抬手將他攬入懷中安慰。隻靜靜坐在一邊,樹下幾隻倉鼠擔憂地看著邵星束,剛要出聲就看到邵春淵舉起食指按在唇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倉鼠們便悄悄地一步步往後退,空中迦陵頻伽不再歌唱,湖中的鮫人也不再彈奏樂器,天地萬籟俱靜,它們都在等待此間主人釋放心中苦楚,讓那暖融融的春日再次歸來。


    不知過了多久,邵星束似是哭夠了,才用袖子把自己的臉頰用力擦得紅通通一片,像小花貓似的。


    “我,我原本不想哭的,這也太像阿爺了。”邵星束嘴硬。


    邵春淵大笑起來,他已不知活了多久,哪裏會看不出邵星束的意思。


    邵春淵從花枝上拿起一瓶懸掛的酒,拆開封口的紅繩,拔開木塞後遞給邵星束。


    “這有什麽可丟臉的。”


    邵星束接過酒壺,看著邵春淵將垂落在肩頭的長發往耳後撥去,露出繾綣多情的側臉。


    “連哭都不敢,還算個人麽。”


    “喝了酒,今天就出去吧。”


    邵春淵朝邵星束擺擺手。


    “可是,我今天還想學點……”


    “我卻不肯教了。”


    邵春淵抬手點著邵星束的額頭。


    “我的話你敢不聽麽?”


    邵星束不敢,他噸噸噸地把酒壺裏酒喝了,便覺得有些眩暈。


    “回去吧。”


    邵春淵再喊一聲,便見邵星束從花枝掉落地麵。


    隻是邵星束未曾碰傷,而是被地麵豐厚的花瓣層層擁起,如同誤入神境的少年,被那鮮花簇擁,帶回人間。


    邵春淵拿起酒壺,稍稍一晃,裏邊又再次出現了新酒。


    桃花樹下出現了輕盈的腳步聲,邵春淵低下頭,便看到了邵鶴。


    “你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是不要進入祖地比較好。”


    “擔心孫子,進來看一眼嘛,”邵鶴朝邵春淵一躬身,“謝謝您。”


    “不用謝,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都是好孩子,小夏。”


    邵春淵這話一出,邵鶴立馬心神俱震。


    “先祖,打個商量,您看我現在胡子一大把,臉上都是皺紋,跟壽星公都差不多了,能別叫我小名嗎?”


    邵春淵故作茫然,壞心笑道。


    “你祖宗我活了多久,你才活了多久,當然還是得叫你‘小夏’啊”。


    原名邵勤夏的邵鶴仔細想了想,還是讓先祖叫他小鶴吧。


    -


    早上邵星束準時在鬧鍾聲中醒來,他眨著眼,覺得眼睛有些酸澀。估計在祖地那一哭,他在現實裏也落淚了。


    不過也好,現在心裏倒是覺得好受多了。


    邵星束打開床簾,便看到一隻奶白的小貓叼著一隻足有它腦袋那麽大的白牡丹花跳窗進來。那花可能有點重,壓得小獅子的頭一顫一顫的。


    “喵喵喵!”給你噠!


    小獅子仰頭把那朵白牡丹放在邵星束手裏,伸出舌頭舔舔邵星束的手指。


    小動物對於人類的情緒變化特別敏感,它這幾天老覺得邵星束不太高興,情緒低落,沈飛喬不在,就由它小獅子來送花!


    邵星束先是摸摸小獅子的頭,rua了一遍肚肚後,才看著那朵白牡丹說。


    “好像離我們家不遠的地方,就有人在門外種了一排白牡丹,你……你沒把人家的花叼來吧?”


    邵星束說的是疑問句,但心下已經有些肯定了。小獅子立刻撇頭喵喵,窗外明明什麽都沒有,卻像平時撲蝴蝶似的朝窗外跳去。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喵不知道!喵沒有做壞事!


    看著小獅子的動作,邵星束無奈扶額,想著之後要去鄰居家道歉補償了。


    “不過,還是謝謝你。”


    邵星束把那朵白牡丹插在花瓶裏,便立刻去洗漱。


    今天邵星束的腳步輕快了許多,等洗漱完畢出門後,邵桐和邵鶴都能明顯察覺出邵星束的情緒和昨天不同。


    “好啦!我們趕緊吃早飯,吃完就去協會選人!”


    邵星束一拍桌,今天早上妥妥能吃下大碗牛肉麵!


    “好好好,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


    邵桐也高興起來,去廚房端東西。


    邵鶴則靜靜喝著茶,仿佛昨晚一切都沒發生。


    -


    帝都超能力者協會總部,地下三層。


    這裏是一塊巨大的平台,平常供給安全科或者其他科的人員進行競技練習,或者開大會。


    今天這裏零零散散站了幾個人,都是被之前的隊伍踢出來,放在協會名單上等待交換的。


    這些人臉上戾氣重得很,看起來都不太好相與。


    還有幾個則把連帽衫的帽子套在頭上,似乎是不想被人看到自己長什麽樣子。


    這些人的隊伍大部分都淘汰了,不過是在踢出他們後被淘汰的,因此這些人並不算戰敗隊的成員,還能留在這裏被人挑選。


    可來來去去,這些人還是這些人,偶有幾個能力強的被其他隊伍帶走,很快他們就會在網上看到那些人的死訊。


    “被當做炸彈或者養料使用了”。


    這些人心裏有了共知,有人陸續退賽,但還有人繼續留下。


    終於在今天,讓他們盼到了最重要的一支隊伍。國內的晉級賽已經比完,可誰知還有一支隊伍居然人員不滿呢?


    隻要被他們選上,根本就是拿到了通往決賽的邀請函!


    會場裏的人都騷動起來。


    通知是早上九點集合,這些人從自家住處趕來,大多七點就到了,有的甚至六點就在這等。要是對方也是個不守時愛早來的,他們不就能撿漏了嗎?


    可惜邵星束非常守時,說是九點到,就是九點到。


    再次來到和沈飛喬潛入過的協會,邵星束內心複雜,但很快就有協會的工作人員出現,麵帶微笑地給邵星束領路。


    “邵星束先生,邵桐先生,還有這位是?”工作人員一一核對人員信息。


    “這是我爺爺,邵鶴,他可以陪我來看看吧?”邵星束說道。


    “可以,畢竟是挑選您隊伍裏的人。”工作人員很好說話,臉上的微笑的表情也恰到好處,嘴角微微彎起三十度,看起來僵硬又虛假。


    三人跟著工作人員搭乘電梯,往地下三層走去。


    電梯門打開後,邵星束三人就跟著工作你繞了幾圈,往最裏邊的通道走去。


    “您看起來似乎一點也不好奇,是來過這裏嗎?”工作人員突然朝邵星束笑道。


    邵星束是來過,當初和沈飛喬把地下幾層,一層一層都走過,但他當然不會老實回答,照樣回了一個虛假的微笑。


    “都是金屬天花板和大理石地板,也沒什麽好看的。”


    “您說得是,”工作人員點點頭,“協會打算優化這裏,以後拓寬走廊,放點冰山或者種點植物,這樣對眼睛也好。”


    邵桐估摸著協會裏對邵星束之前闖入的事,部分人都已經知道了。這個專門帶路的,就是以防邵星束再潛入哪裏,整出什麽幺蛾子的人吧。


    嘖,過於滴水不漏,讓人不適。


    邵桐腹誹著,但很快他們三人就到達了那寬大的會場。


    會場裏的超能力者在看到邵星束走入會場時,全都抬頭看著他。


    有幾個性格外放的,直接跟選秀節目似的大聲喊著“選我”“pick me”!!!


    邵星束一眼看去,那幾個叫得最凶的,抱歉,並沒有一個想要pick。


    “我喜歡安靜的人。”


    邵星束一開口,所有人都不說話了,邵星束便得到片刻清淨,和邵桐、邵鶴走入會場裏,逐一看起來。


    這些人雖然不說話,但依然能表現自己的超能力。


    邵星束雖然能在協會的名單上,看到相應的名字後有什麽能力,但現場看起來卻還是不同的。


    為了獲得最後一張通往決賽的門票,這些參賽者也是拚了。


    “不好意思,我今天燙卷發。”邵桐猛地跳開,避開了一個火係能力者釋放的火焰。


    會場雖大,但人數少,邵星束沒一會就全部看完了,他突然站在一名戴著兜帽的少年麵前,突然開口道。


    “請問您的超能力是什麽?”


    那一直看著地板的少年沒有回話,邵星束又問了一遍,那蒼白瘦弱的少年才猛地抬頭,像是不太確定真有人叫他。


    “我,我,我超能力……”


    這少年抬起頭,站起身後,看起來年齡更小,也許隻有十四、五歲,但發育不太好,個子大約也隻有一米六。他磕磕巴巴地說話,話沒說完,一旁的其他參賽者就大笑起來。


    “我勸你別看了,他是超能力等級隻有d的【斥力場】,廢物中的廢物,連上場送菜都做不到,被人選走又退回來的!”


    少年被人打斷,便紅著眼微微低下頭,這就是默認了。


    邵星束和身邊的邵桐還有邵鶴對視一眼,三人都同時眨了眨眼。


    邵星束心下一定,他朝那少年伸出手。


    “你叫什麽?願意和我們走嗎?”


    “我們不需要你送菜,你來到我的隊伍,就是我的隊友。”


    “我們會保護你。”


    會場一片安靜,那少年難以置信地看著邵星束,隨後他像溺水的人終於抓到浮木一般,狠狠地抓住了邵星束的手。


    “我叫薑小牙!十五歲!能力是……【斥力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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