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之後,樓玥橋跟順寧侯一起過來的,問了鹿冰醞在哪兒,便直接去了他的院子。


    與外麵緊繃的氣氛相比,鹿冰醞這裏顯得格外悠閑。


    閑庭碧玉叢,秋風吹過,原是一派蕭瑟之相,但他的院子從來不缺當季的花花草草,木芙蓉、蝴蝶蘭、海棠花開得茂盛,幽香悅目。


    止善看到他,行禮道:“小王爺請稍等。”


    樓玥橋頷首。


    沒過多久,鹿冰醞就出來了。他剛醒,眉眼還惺忪著,雙頰泛著點藕粉色,肌膚賽雪。樓玥橋:“我打擾到你了嗎?”


    鹿冰醞打了個哈欠,懶懶散散道:“哪有,坐吧。”


    樓玥橋和他一起坐下,沉聲道:“你讓人送來的地圖裏麵,圈了燕珩兩國的交界還有其餘幾個位置。”


    “嗯,交戰的時候可以多留意這幾個地方。”鹿冰醞點點頭,說,“過幾日你離京赴邊疆,多注意安全。”


    樓玥橋凝視了他片刻,移開眼神。他也不問為什麽鹿冰醞會知道這些,隻低聲道:“我會留意的。京中也恐有大變,你們多小心。”


    “好。”


    日光下,鹿冰醞瞳色很清澈,像透明的琥珀,他跟樓玥橋記憶中的少年沒什麽兩樣,可兩人之間到底不能像從前那般親密無間。


    這段日子他們都在忙,且都沒有刻意找對方,自從鹿洛酌的滿月宴,兩人已經許久沒單獨見過麵了。


    樓玥橋垂下眼眸:“阿雲。”


    “嗯?”鹿冰醞漫不經心地應了聲。


    樓玥橋深吸口氣,說:“那日是我不對,我不該多言的。”


    鹿冰醞一愣,隨即道:“樓哥,你不用跟我道歉。”他晃了晃手中的紫砂茶壺,道:“你大好人生,犯不著為我這麽為難。”


    鹿冰醞一直知道樓玥橋誌不在此,他出身豫王府,又握有兵權,難免被人寄予厚望。


    他始終欠著樓玥橋一份人情。


    隻希望這一次他能如願登上那個位子。


    樓玥橋:“你和他……很要好嗎?”


    “還不錯。”鹿冰醞道。


    樓玥橋扯了扯嘴角,悵然若失道:“那就好。”


    那他就放心了。


    等樓玥橋離開後,鹿冰醞在院子裏待了一會兒。


    他想起之前和樓星環說過的話。


    在樓星環未出發前,鹿冰醞問過他:“聖上身體近況如何?”


    樓星環一邊拿過幹淨的布給他擦掉腳上的水,一邊道:“不太好,危在旦夕。”


    明明是很機密的消息,他卻說得雲淡風輕,仿佛一點兒也不在意似的。


    這消息捂得很緊,特別在這當頭,傳出來的風都是在說皇帝的病已經好了的。


    鹿冰醞和珩國的皇帝還算親近,畢竟他算是皇帝看著長大的,在王府時,他也曾出手救過皇帝。


    那時候皇帝的病情已經很嚴重了,到了一定年紀,身體就容易出毛病,更何況他有很多打仗留下來的舊疾,能活到這個歲數已然很不錯了。


    樓星環抱著他的腳放在榻上,叫人進來將東西拿出去,擦幹手,才笑道:“雲哥在想什麽?”


    鹿冰醞躺在軟榻上,腰肢細瘦,不經意就扭出一道誘人的曲線,他晃著雪白的腳丫,思索道:“聖上膝下無子,他又看重你,如果你在此次戰爭中立下汗馬功勞,說不定他會傳位於你。”


    他也不是胡亂猜測的。畢竟上一世樓星環就領兵打了勝仗,朝中紛紛在傳等他凱旋歸來後,聖旨就會下來了,連他爹都這樣說。


    當然,同樣被如此傳聞的還有樓玥橋。


    上一輩子最後花落誰家,鹿冰醞是沒看到了。


    樓星環聽完,笑了一聲,彎下腰握住他晃啊晃的腳丫子,日常親了一口,才道:“雲哥想我坐上那個位子?”


    “我隨意。”鹿冰醞聳了聳肩,說完他就感覺腳心一癢,忍不住縮了下腳,“你幹嘛?”


    樓星環故作生氣:“如果我真做了皇帝,天天都要麵對一群老古板,現在不是天天麵對我都覺得已經夠了。雲哥就是想我離開你眼前,讓你清靜點兒。”


    “你是個乖孩子。”鹿冰醞拍拍他的大腦袋,道,“我喜歡你在我麵前。”這種感覺,和很久之前他設想的承歡膝下、享天倫之樂差不多?


    幸好樓星環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聽了他的表揚就開心得忘乎所以,摩挲著他精致的腳踝,帶著點兒雄性求歡的意味:“我不是孩子了,雲哥要不要感受下……”


    鹿冰醞笑著推開他:“夜深了,再不走,待會兒該涼王殿下就該翻牆出去了。”


    樓星環歎口氣:“好吧。”頓了頓,他道:“雲哥,我無意於那個位子,可若你想我當,或者你自己想當……”


    鹿冰醞湊過去親了口他,笑意吟吟:“不想。”


    樓星環實難抵抗,將人摟到懷裏,重重地攫取他應得的吻。


    秋風微拂。


    鹿冰醞收回思緒。


    樓星環臨行前,他也將同樣一份地圖交給了他,上麵圈的是燕國可能埋伏襲擊的地方。


    --


    半個月後。


    夜幕漆黑,萬裏無星。


    鹿冰醞原本要入睡了,忽然聽到止善進來,神色焦灼:“少爺!出事了!”


    “怎麽?”


    止善咽了咽唾沫:“夫人和小少爺剛要坐馬車回來的時候……遇襲了……是燕媛他們的人……”


    鹿冰醞披上衣服:“現在人呢?”


    “在扶桑樓頂樓……燕媛抱走了小少爺,威脅說要和他一起跳下樓,少爺先別急,夫人好像勸住她了……”止善額頭冒汗,“侯爺入宮還沒回來,已經命人去通知侯爺了。”


    鹿冰醞揉揉眉間:“不行,讓我爹不要過來了。”


    止善雖然不明白,但還是點頭:“是,奴才這就去吩咐。”


    今早鹿夫人帶著小兒子去了親戚家,誰知晚上回來,正和鹿冰醞姨母一家告別,誰都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鹿冰醞趕去扶桑樓時,樓下已經圍了一群人,被侍衛攔住,燕媛在樓上的影子很小,隻能看見她手裏抱著個繈褓。


    鹿夫人在樓下,因為燕媛威脅說誰敢上去就即刻跳下來。她臉色極其蒼白,看到鹿冰醞來了,連忙走上來:“阿雲!”


    “別急。”鹿冰醞看了一眼樓上,安慰道,“她不會跳的。”


    燕媛是個很惜命的人。


    她善於隱藏,今晚突然發瘋,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燕媛在頂樓說著什麽,隔著高空和夜風,鹿冰醞隻能聽見“為什麽……梅姨娘……”幾個字眼。


    他正要說話,燕媛卻好像感受到身後有人接近,急促地背過身。


    鹿冰醞神色一緊。


    是他派上去的人被發現了嗎?


    沒過多久,他就驚訝地看著燕媛的身體緩緩倒下,慢慢墜落。


    “啊——”人群驚呼。


    鹿夫人捂著嘴。


    燕媛是一個人掉下來的,後腦勺慢慢溢出一片血泊,除此之外,她的喉嚨處也是鮮血汩汩,傷口整齊,是掉下來之前就被人割傷的。


    鹿冰醞抬頭,那人正低著頭看他,見他望過來,笑了一下,手裏抱著孩子,然後轉身走了,衣角翩然掠過。


    趕來的顧雲思也看到他了,驚疑不定:“鹿青酩?他不是回燕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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