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姨娘一手扶著門,一時間進退維穀,縮回了手,尷尬地朝他們笑笑。


    鹿冰醞回過頭,看到是她,迷茫了一下。


    樓星環收回目光,低下頭看著鹿冰醞唇色嫣紅的模樣,又忍不住親了一下。


    梅姨娘:“……打擾了。”


    鹿冰醞:“……”


    他猛地推開樓星環,站起來:“我們……”


    梅姨娘打斷他的話,擺擺手,衝他輕鬆地笑道:“我不介意的!你們別管我!”


    她的神情不似作偽。


    鹿冰醞又茫然了一下。


    樓星環的母親……這麽開放的嗎?


    在他的印象中,梅姨娘既不愛惹事,也不愛管事,是個很柔順的女人,一直安守本分,不是她的絕不肖想。


    有限的身份地位使她安分守己,同時在一定程度上也會令人接受的新事物有局限。


    樓星環一下下地摸他的背,仿佛在安撫一隻炸毛的貓。


    鹿冰醞抖了抖肩,拉下他的手。


    “別擔心。”樓星環對他說完,才轉向梅姨娘,仿佛無事發生似的,麵不改色道,“母親有事找我們嗎?”


    “啊?”梅姨娘似乎也被自己兒子的臉皮震驚到了,懵了一瞬,才連連點頭,順著台階下,道,“是,我有事找你。”


    鹿冰醞腳下一動,就要跟過去,被樓星環拉住了。


    “你在這兒看著他吧,我很快就回來。”他說。


    梅姨娘也道:“星環跟我出來就好了。”


    鹿冰醞:“好。”


    望著他們的背影,他開始擔憂兩人會不會吵起來。


    鹿冰醞慢慢坐了下來,晃了下搖籃,小洛酌高興地咯咯笑,揮動著小手要碰哥哥。


    “小勺子你說,”鹿冰醞沒看見,自顧自沉思道,“我要不要出去偷聽?”


    小洛酌執著地伸著小短手。


    鹿冰醞:“算了,樓星環能解決的……”


    見哥哥不搭理他,小洛酌當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鹿冰醞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哎你別哭啊……”


    院子外。


    梅姨娘快步往前走,直到走到一棵大樹下,才停下腳步,扶著樹不說話。


    樓星環慢慢跟著,對鹿府的仆人說:“不要讓人接近這裏。”


    “是。”仆人屈膝應道,退下了。


    樓星環走到梅姨娘身後,淡道:“母親來之前就聽到了。”


    “是,我是聽到你和王爺的談話了,”梅姨娘搖搖頭,說道,“我原以為是我聽錯了。”


    所以來的路上才能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忍著沒露出破綻。雖然早就被樓星環看穿了。


    “不是聽錯。我和雲哥,”樓星環語調不急不緩,“確實如父親所說,是在一起了。”


    雖然有了準備,但親耳聽到樓星環承認,梅姨娘還是忍不住倒吸口涼氣。她望著兒子淡定的神情,恍惚地搖了搖頭:“怎、怎麽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樓星環淡聲反問道,“父親可以娶他,我為什麽不能做同樣的事?”


    梅姨娘壓低聲音:“他是你小爹!”


    樓星環:“是又如何,那並不妨礙我喜歡他。”


    梅姨娘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你、你這是強詞奪理!”


    “母親,”樓星環緩和了語氣,說,“我和他未婚未嫁,為什麽不能在一起呢?”


    “道理明明白白擺在那裏,你偏不聽講!”梅姨娘被他氣得七竅生煙,“我說了,是因為他和你都是男子,且名義上他曾是你父親的妻子。”


    樓星環:“我和他都不在意。”


    “世上並不隻是你們兩個人!順寧侯、順寧候夫人,還有慶王爺,哪一個長輩那關你都過不了!”梅姨娘清了清嗓子,努力放軟聲調,“星環,你聽娘親的話。”


    “侯爺和夫人並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樓星環直接忽略了慶王,隻道,“我有辦法的。”


    見他油鹽不進軟硬不吃,梅姨娘捂著胸口怒道:“你小心氣死我!”


    樓星環抿了下唇,說:“我喜歡雲哥喜歡了很久,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他垂憐,還未高興幾日,就受到良多阻攔。母親,你也覺得我們不應該在一起嗎?”


    梅姨娘剛剛還被他的理直氣壯氣得捶胸頓足,此刻看到他突然轉變了策略,憤憤然之餘,又有些心軟了。


    因為她的身份,樓星環小時候和她一起備受冷眼。為了她,樓星環不得不忍氣吞聲,還時常被樓星初和側王妃針對,她也無法為他出頭。


    直到鹿冰醞進了王府。


    她知道那種感受,受苦受難的時候,遇到一個恩人,哪能不感激涕零呢?


    可是哪有這樣子恩將仇報的!


    梅姨娘心底亂成一團,一邊希望兒子得償所願,一邊覺得對不起鹿冰醞:“不行的,星環,娘親體諒你一片真心,可、可你就不擔心到頭來,終究隻是一場水月鏡花嗎?”


    樓星環篤定道:“不會的。”


    他不會放手,也不會讓鹿冰醞放手。


    “他、他真的……”梅姨娘遲疑道,“我說冰醞……他對你也是這種感情嗎?”


    “是。”樓星環點頭。


    梅姨娘腦海裏千回百轉,一會兒是兩個孩子開心的模樣,一會兒是能想象到的閑言碎語,另一會兒又是方才他們親密的親吻,一時心亂如麻。


    “沒人能讓我們分開。”樓星環道,聲音隱含著執拗的意味,“我也知道,母親不會忍心讓我們分開的,對不對?”


    “哪有你這樣以退為進的?”梅姨娘輕罵道,“就算沒有我的阻攔,別人也不見得會讓你好過。”


    樓星環:“雲哥不會在意的。”


    梅姨娘:“不會在意不會在意,你怎麽知道的呢!我說你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嗎?”


    樓星環微微一笑。


    梅姨娘忽然又想到另一種可能:“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威逼利誘人家了?”


    她記得鹿冰醞好像並不喜歡男孩子啊……


    想到剛才樓星環抱著鹿冰醞不撒手的樣子,她就覺得心裏一緊。


    樓星環居然真的認真地想了一下,惹得她一急:“你真的啊?是不是有病啊?我打死你這個……”


    “沒,”樓星環出聲道,“沒有威逼利誘。”


    梅姨娘:“真是作孽啊。你就這麽報答人家的養育之恩?”


    她回想了下當初鹿冰醞挑樓星環到履霜院的時候,肯定是出於對他們母子的憐憫。雖然他可能並不是想讓他們感激,可終究是將他們救出水深火熱。她偶爾回去履霜院看看,樓星環在那裏過得極好,待遇和之前的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當然她的待遇也一同好了起來——梅姨娘當時隻覺得鹿冰醞特別好,更別提鹿冰醞還出手醫治好她的頑疾。


    她也時常看見兩人父慈子孝的一麵。


    現在仔細想想,鹿冰醞年輕,好看,善良,性子又好,不怪樓星環心生歹念。


    “以後會好好報答的。”樓星環道。


    梅姨娘抬眼打量了一下他,相貌確實不錯,但到底比鹿冰醞差了點兒,著實是歹筍配好竹。


    她歎了口氣:“我說不動你,隻一點,你別做壞事。”


    現在在鹿府,樓星環都能明目張膽地和鹿冰醞……那什麽,可想而知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想到這裏,她望向兒子的眼神都變得複雜:“阿雲遊曆回來後,你就時常去他的院裏。”


    樓星環麵不改色地承認了:“嗯,我那時忍不住了。”


    梅姨娘:“……阿雲怎麽沒打死你?”


    樓星環笑道:“他心疼我。”


    當然是不會打死他的,隻會罰他給他洗洗腳而已——而且這個事情對樓星環來說,福利遠大於懲罰。


    梅姨娘無語了:“行了,我就當沒看見。可在別人府裏,你總該注意著點。”


    “嗯,我知道了。”


    不能讓兒子苦海回頭,反而被兒子策反了,梅姨娘心裏覺得萬分對不起鹿家人,導致她出去看到鹿夫人的時候,都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鹿夫人問道:“你怎麽了?”


    “沒,”梅姨娘咳嗽一聲,“方才進去看了看他們,小孩們正玩得高興呢。”


    按年齡來算,她們比樓星環大一輩,樓星環是小孩,鹿冰醞雖然年紀大一些,但在她們心裏,他明顯更是一個小孩。


    順寧侯也過來了,聞言,爽朗地笑道:“阿雲和涼王合得來,他以前就跟我們說過,說樓星環合他眼緣。”


    梅姨娘聽了,心裏更愧疚了。


    鹿夫人:“快開席了,顧小侯爺他們也來了。”


    梅姨娘一個激靈,這才想起她方才是去叫樓星環和鹿冰醞出來的,居然忘了。


    顧雲思和樓玥橋走了過來:“侯爺萬安,二位夫人萬安。”


    “你們來了,歡迎。”鹿夫人道,“阿雲在裏麵,你去把他們叫出來吧。”


    “是。”樓玥橋點頭,離開前,看了一眼神色閃躲的梅姨娘。


    兩人一邊和相識的客人打招呼,一邊熟門熟路地去了鹿冰醞的院子。


    顧雲思:“你從西疆趕回來,沒和阿雲寫信說過嗎?”


    “沒說。他待會兒就能知道了。”


    “也是。”顧雲思點頭。


    樓玥橋抿了下嘴:“阿雲很喜歡他的弟弟嗎?”


    顧雲思:“那當然了,你沒瞧見他前些天廢寢忘食給小勺子折祈願燈的樣子……哦,我有寫信告訴你。”


    繞過熱鬧的大廳,逐漸轉入安靜的長廊。


    樓玥橋:“那我備的禮物,他會不會不喜歡?”


    顧雲思調笑道:“你可備了一整車的禮物,你說的是哪個?”


    那一車禮物裏,大多是給鹿洛酌的,還有一些,是他以前就養成的習慣——每次他回來,都會給鹿冰醞帶些禮物。


    樓玥橋道:“上月帶兵和燕國交手時,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顧雲思頓感不妙:“……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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