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履霜院門口,止善還沒從晴天霹靂中清醒過來。


    鹿冰醞仿佛也知道自己的樣子太過明顯,揉了把臉:“你走開。”


    樓星環:“嗯?”


    “出去。”


    樓星環露出一種用完就被扔棄的表情:“雲哥。”


    鹿冰醞一看就知道他進去的目的是什麽,從他懷裏抽出手,道:“止善。”


    止善立馬上前,扶住他的手,警惕道:“小王爺,伺候少爺的事,交給奴才就好。”


    樓星環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隻道:“那好,我去處理些事。”


    走之前,他似乎想起了什麽,整了整鹿冰醞的發絲,道:“雲哥,你的父母方才派人來詢問過,我隻說是摔傷的。”


    鹿冰醞對養子的能力還是很放心的:“嗯。”


    等樓星環走後,止善收回目光:“少爺……”


    “怎麽?”鹿冰醞笑道,“不喜歡這個新夫人?”


    止善神情一言難盡:“不、不是,少爺,你和他……關係不同尋常的啊。”


    鹿冰醞以前是慶王的王妃,樓星環是慶王的親生兒子,又喊鹿冰醞作小爹,類似於小娘的那種稱呼。擱尋常大戶人家,就是養母和養子、嫡母和一個已經轉正了的庶子的關係。


    他們這樣的身份,攪和到一起,何止不同尋常,簡直、簡直有悖倫理。


    頓了頓,止善搖搖頭:“不對,不止關係上,主要少爺你和他都是男人!”


    鹿冰醞眨眨眼:“是啊。”


    “少爺!”止善極力想勸他,“你之前不還說要找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嗎?”


    那才是幸福美滿的人生吧!


    之前十幾年,鹿冰醞被一紙婚約捆綁住,脫離了原來止善設想他本該擁有的美好人生,隻能困在這個王府裏,和一個不喜歡的王爺在一起,還要幫別人養一個兒子。


    現在好了,這個兒子還恩將仇報,不僅不懂得好好孝順,反而得隴望蜀,直接僭越了一道鴻溝!


    止善痛心疾首,恨不得捶胸頓足仰天長嘯幾番。


    鹿冰醞:“樓星環不年輕嗎,不貌美嗎?”


    院門口的風輕盈盈的,還帶著花香。


    鹿冰醞不急著進去,就倚在粉白景牆下,懶洋洋地和他說話。


    止善瞪大眼睛:“就、就算這樣,他也不是姑娘家啊!”


    和慶王結親是逼不得已,可如今鹿冰醞明明都和離了,自由了,為什麽又要和王府裏的人在一起,還偏偏是涼王?


    “奇怪,怎麽我和慶王成婚不見你反對,”鹿冰醞逗他,“我和樓星環一起,你就這麽大反應?”


    止善急道:“我沒有!少爺,小的一直都很反對!”


    說完他就意識到這話不妥,看了看鹿冰醞。


    見著鹿冰醞依然笑意盈盈,止善鬆了口氣:“對不起,奴才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你說。”鹿冰醞笑眯眯的,看起來和善極了。


    止善:“少爺,老爺夫人都盼著你有一個和睦的家,涼、涼王殿下雖說一表人才,但始終是男子,且!且在世人眼中,你還是他的……”


    鹿冰醞若有所思:“嗯,你說得對。”


    止善忽然感覺一陣陰風吹過,涼颼颼的,他摸了下後脖子,繼續道:“當然,這隻是奴才一麵之言,不過卻是奴才的心裏話。少爺你想,連我都這麽想了,其他人就更不必說了。”


    “小爹。”


    一道低沉的嗓音從止善身後傳來,直接讓他僵立原地。


    鹿冰醞似笑非笑地應道:“怎麽又回來了?”


    止善機械地走回鹿冰醞身後,仿佛在找一個避風港。


    樓星環手裏拿著一枚玉佩,姿勢很嫻熟:“我方才忘記還給你了。”


    止善對鹿冰醞身邊的每一件寶物都很熟悉,一眼就認出那是鹿冰醞今天腰帶上係著的玉佩,懵了一下。


    果然,樓星環在浴房裏對他少爺做了什麽禽獸不如的事!?


    鹿冰醞:“哦。”


    他讓止善收下,止善僵硬地接過。


    樓星環望了止善一眼,眼神別有深意:“那我告退了。”


    看著涼王離去的背影,止善出竅的魂魄這才歸位:“少爺!”


    “別擔心,”鹿冰醞拍拍他的肩,愉悅地笑道,“他不會打你的。”


    止善心有餘悸,又覺心力交瘁,難以啟齒:“他、他是不是對你不敬了……?”


    “沒有。”鹿冰醞說,“他還挺孝敬我的。”


    止善嘟囔道:“可能就少爺你這麽認為了。”


    突然,景牆另一麵傳來熟悉的聲音:“你在看什麽?”


    鹿冰醞轉過景牆,就見顧雲思和樓玥橋一前一後站在那裏,齊齊將目光投了過來。


    方才的說話聲是樓玥橋的。


    鹿冰醞看向顧雲思,顧雲思臉色有點僵,手上的折扇不停地拍著手,見他望過來,又避開了他的視線。


    樓玥橋疑惑道:“阿雲,怎麽不進來?”


    “在外麵看看風景。”鹿冰醞說。


    顧雲思臉色沉了一下,問止善:“是嗎?”


    止善:“啊?是,是的,少爺看這裏的玉蘭不錯,就、就耽擱了時間。”


    樓玥橋:“無妨,我們不急。”


    看著明顯還被蒙在鼓裏的好友,顧雲思嘴角抽了抽,不說話了。


    鹿冰醞朝他笑了笑:“顧哥今日脾氣不好,誰招惹你了?”


    顧雲思走到石桌邊,灌了一整杯雲霧茶,沒好氣道:“還有誰。”


    “你們在打什麽啞謎?”樓玥橋道。


    鹿冰醞不說話。


    “你和樓星……”顧雲思頓了一下,又含糊其辭,生硬地轉了個彎兒,“昨夜情況如何?”


    他們兩人正是為此事而來。


    樓玥橋注意力果然也轉移了,抓著鹿冰醞的手,上上下下看了一番:“我聽說你受傷了?”


    鹿冰醞說:“腿上破了些皮,很快就好。”


    樓玥橋眉頭鬆開了一點兒:“能走路嗎?”


    “能。”鹿冰醞由止善扶著坐下了。


    止善低著頭,站在他身後,一言不發,忽然接收到一道目光,戰戰兢兢望過去,是顧雲思,他扯開嘴唇笑了一下,然後趕緊裝作隱形人。


    完了,他悲哀地想,被顧小侯爺聽到了。


    偏偏鹿冰醞跟個沒事人一樣,一如既往地和發小玩笑:“你是不知道,鹿青酩昨晚被我打得鼻青臉腫,像豬頭似的。”


    顧雲思嗬嗬。


    樓玥橋也樂不起來:“為什麽要以身犯險?”


    “我沒,”鹿冰醞無辜道,“是他非要擄走我。”


    樓玥橋細細看了他一會兒,歎口氣:“你不知道,我們聽到消息的時候有多急。”


    鹿冰醞擺擺手:“沒事。樓星環有幫我教訓他。”


    鹿青酩能不遠千裏過來實施他的陰謀,鹿冰醞自然也有網等著他掉進來。摻了藥的水,他怎麽可能聞不出來,不過是將計就計,看看他要做什麽罷了。


    雖然織的這張網是破的,鹿青酩肯定能回去燕國,但從珩國回到燕國,路途遙遠,樓星環在各個出城的地點都設了關卡,少不得他吃一頓苦頭。


    壓軸的,還是燕國混亂的王位之爭。


    燕國國君久病,膝下子嗣眾多,卻偏偏選了一個流落在外的鹿青酩作太子,其他人不可能毫無怨言。


    鹿冰醞通過燕媛,讓鹿青酩知道他和樓星環關係不簡單,鹿青酩沉不住氣,就會來長平,或者私下動手。


    現在,鹿青酩拋下在燕國得到的和平局麵,不遠千裏過來,其他蠢蠢欲動的皇子,少不得使個絆子告個狀。隻要他的把柄被政敵握住,不死也惹得一身腥。


    反正按照前一世的軌跡來說,燕國混亂是必然的。鹿冰醞就是要撕了鹿青酩為非作歹的後盾。


    樓星環目的也是這樣,暗中埋在燕國的人準備好了,不過沒想到鹿冰醞以身犯險罷了。


    他的思緒被顧雲思的話打斷了:“樓星環?樓星環他為什麽要幫你教訓鹿青酩?”


    顧雲思猛搖扇子,看上去火氣大極了。


    樓玥橋也困惑了:“你是不是上火了?”


    顧雲思:“……”


    他過來時原本是想罵鹿青酩的,此刻怒火驟然轉移,然而樓星環不在,隻有兩個發小,一個從小被寵著打罵不得,一個還天真無知像個傻子。


    顧雲思忍下破口大罵的衝動,試圖講道理:“一個鹿青酩養歪了,有了前車之鑒,阿雲,你就不會開始忌憚的嗎?”


    鹿冰醞沒說話。


    顧雲思說完就後悔了——鹿冰醞能有個屁的忌憚,他從小到大,都是無法無天慣了,什麽都不放在眼裏,上房揭瓦也有人樂意當個肉墊。


    樓玥橋:“樓星環做了什麽?”


    他眼神忽然變得複雜,仿佛想到了什麽,望向鹿冰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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