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星環五官很好看,線條深邃,眉骨淩厲,是那種頗有氣勢的英俊。


    兩三點泥巴沾在他臉上,指甲蓋大,薄而明顯,有點滑稽。


    鹿冰醞居高臨下地看著。


    常人察覺到他這樣動作,肯定下意識就躲過去。


    可樓星環非但沒避開,反而一絲不苟地將鹿冰醞越發髒的鞋擦幹淨了,才微微後退,也不起來,隻昂著頭看他,有些臣服的意味。


    他雲淡風輕地抹了抹臉頰,麵容凜冽而認真:“我以為那是小爹不要了的。”


    “流氓做派。”鹿冰醞抱手道。


    樓星環折好手帕,站起來:“嗯。”


    被鹿冰醞這樣捉弄,他臉上絲毫看不出生氣的痕跡。


    鹿冰醞看著,忽然抬了抬下巴:“我鞋子濕了。”


    樓星環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靜靜等他說完。


    鹿冰醞心裏暗哼。


    在莊子那晚上,他看在樓星環已經長大的份上,想著要給成年人彼此的臉麵,但誰知這人不要,就不要怪他惡劣地玩弄回來。


    “孝敬親長,是為人倫。”他用樓星環的話回敬他,指使道,“去打盆熱水來。”


    樓星環果然愣了一下,看他的眼神有點一言難盡。


    鹿冰醞慢慢眯眼笑了:“不願意?”


    “我願意。”樓星環居然爽快道,“這就去。”


    他轉身走了,看樣子是要親力親為。這反應,不像是被捉弄,竟讓人瞧出些樂嗬嗬的意思。


    鹿冰醞甚至狐疑地想,樓星環是不是要在水裏下毒?


    在下人驚恐的目光中打水的樓星環隻覺得小爹頤指氣使起來,也是特別令人心動。


    履霜院的仆人見著他,連忙上前:“三少爺是不是要接水?奴才……”


    “不用。”樓星環挽起衣袖,利落地打了一盆熱水。


    仆人對現在這個王府主人是又敬又怕,候在一旁,誠惶誠恐。


    王府主人身姿挺拔,麵無表情,毫不費力端著盆水進房間,身影消失。


    “老天爺,鹿公子這是不是在懲罰小王爺啊?”角落,有新來的仆人指了指自己的臉,驚奇地問道,“小王爺的臉沾上泥巴了。”


    “噓,”身邊的人立刻捂住他的嘴,“這不是我們做奴才的能置喙的。小心腦袋。”


    “鹿公子這麽凶的嗎?”


    “……不是他凶,是我們王爺不喜歡下人多話,特別是關於王妃。”


    新來的張大嘴巴:“為什麽?他們關係不好?”


    “這我們怎麽能揣測出來……不過我聽說啊,以前有個丫鬟就說過王妃的是非,被小王爺聽見了,讓人割了她舌頭,那丫鬟沒多久就死了。”


    “她到底說了什麽啊?”新人好奇。


    那人想了想,語氣神秘:“好像說小王爺那時候就對王妃不敬,包藏禍心什麽的。”


    新人渾身一抖,開始懷疑樓星環是因為被下人說中了心思,才殺人滅口的。


    止善原本在收拾床鋪,看見鹿冰醞走進來,走上前,替他解了鬥篷,打量著他,笑道:“少爺的臉紅撲撲的。”


    像軟軟的糖糕,精致漂亮。


    他接著問:“是有什麽喜事嗎?”


    鹿冰醞:“……就快有了。”


    “是什麽啊?”止善求知若渴。


    鹿冰醞道:“堂堂涼王,被他小爹掃地出門,算不算喜事?”


    止善一愣,憋著笑:“少爺說算就算。”


    “小爹。”樓星環進來了。


    他很明顯聽見了,不置一詞。


    屋裏熱氣正足,樓星環沒關門,是以外麵經過的人都能看到裏麵的情景——不過也沒有誰敢看就是了。


    止善對樓星環給小爹洗腳這回事見怪不怪,盡管樓星環現在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小孩子。他看了看鹿冰醞,鹿冰醞揮手讓他退下。


    樓星環放下木盆,水花一點兒都沒濺出來。


    屋裏鋪著厚厚的毛毯,皮毛雪白,赤腳踩在上麵絲毫不會感到冷。


    鹿冰醞住的所有地方,都是極其雅致的,古玩用具,無不奢靡,隨便拿出去一件都是令尋常百姓瞠目的價值。隻要有條件,鹿小少爺就不允許自己的房裏有一絲不合他的心意。


    履霜院也是。


    鏤空銀爐,潔白碧玉,隨手可見的珍貴玩意兒,每一處都透著錦衣玉食。較之一年前,這裏更添了許多價值連城的東西。


    在鹿冰醞走後的一段時間,樓星環在忙王府和朝堂的事之餘,沉迷於搜羅玉石等藏品。


    他並不喜歡這些東西,隻是鹿冰醞喜歡,他喜歡搜集它們,在他已然忘記放置在哪兒的許多匣子裏,就裝著一套又一套玉墜和寶石。


    他大概是拿來大概贈人的,在十幾年前,樓星環那個玉兔墜子,就是他隨手給的,送了就忘。


    鹿小少爺總是一時興起,得到的東西太多都不費吹灰之力,自有人送到他跟前,以前喜愛的名貴物品,現在不知在哪個角落落了灰。


    他以前和樓星環隨過一個刻玉石印章的老人,說他藏寶櫃裏缺少他的作品是一個遺憾。


    顯然他如今已經忘了,而樓星環還記得。為了得到那隱世老人的整全一副手作,樓星環曾拋下過重要的事宜,快馬加鞭,跑死了幾匹駿馬,親自去拿到手。長平裏,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說樓星環是鬼迷了心竅,不然以往那麽正經的人,怎麽會為了一具死物,千裏迢迢,不遠萬裏地跑去登門拜訪。


    還有些人揣測他是金屋藏嬌,為博美人一笑。隻是他們也不知道那個美人是誰。竟還有個同僚來勸他,說女人不該這麽嬌慣,不該掏心掏肺對她這麽好。


    好嗎?


    樓星環卻隻覺得還不夠,什麽都不夠。


    鹿冰醞嬌生慣養,像隻金絲雀,人人都想養著。可他性子卻不像。如若這裏有半點兒不如意,他肯定頭也不回,轉身就走人。


    樓星環隻想將他們的院子布置得更漂亮些。


    好讓鹿冰醞降落下來,歇歇腳,最好能永遠停留。


    “這是你弄來的?”


    他回過神時,鹿冰醞恰好在把玩他搜羅到的古玩。樓星環點頭:“是,小爹喜歡嗎?”


    鹿冰醞轉了轉那枚印章,不說話。


    他從來不說違心的話。


    所以樓星環看出他對這些小東西的喜愛,心裏鬆了口氣,挽好衣袖,伸手試了試水溫。


    水聲撩動。


    樓星環半跪在毛毯上,仰頭看著鹿冰醞,忽然拿出一個匣子,放到鹿冰醞手邊:“這一年多,小爹有收到我寄去驛站的東西嗎?”


    盒子很熟悉,每次樓星環送來的包裹裏,都有一小盒牛乳糖。附信都有叮囑他少吃。


    鹿冰醞行醫,也知道不能常吃甜食。偶爾糖癮犯了,吃上幾顆心心念念的牛乳糖,也覺得兒子孝順。


    然而心是軟了,腳還是冷的。


    在鹿冰醞吃著糖不說話時,樓星環瞧著他的神色,一手扶住他的腳,一手脫下他的靴子。


    羅襪半褪,幹淨通透的皮膚就露了出來。


    鹿冰醞身上無不寫著漂亮兩個字,雙足也是。白得近乎透明,雪緞一般,因為被人觸碰到,腳趾情不自禁蜷縮了下,像是平蕪春山,要藏起十枚半小月亮。看在繼子眼裏,可愛到不行。


    樓星環手指骨節分明,指節寬厚,輕輕鬆鬆地掌握住他的腳踝,頗為小心地放進水裏:“還好嗎?”


    水溫很合適,鹿冰醞方才確實不小心踩了雪,靴麵浸了水,襪子也有些濕,因此腳涼涼的。


    他經常由人伺候,完全不覺得尷尬,倚靠在榻上,神色自若,沒搭理他。


    樓星環揉了揉他的足底,看那珍愛的姿態,仿佛他握著一塊無暇美玉。


    這發展,並不像羞辱流氓。


    鹿冰醞忽然又踩了踩水。


    這水還挺滿,果不其然,濺到樓星環臉上。他睫毛都滴著水,也沒敢伸手去擦,看起來狼狽,有點像十幾年前那個雨中的小孩。


    “這樣吧,樓星環,”鹿冰醞一手搭在桌沿,微微彎身,逼視著他,“給你個機會。”


    樓星環喉結滾動,聲音喑啞:“什麽機會?”


    仔細聽,他聲線有些發抖,好似在期待,又好似在等著判刑,仿佛幾年的隱忍,結果全在這一刻。


    “把昨天說的話都收回去。”鹿冰醞說,“我就當你說夢話。”


    “我收不回去的。”樓星環望著他,道。


    “啪”一聲,鹿冰醞狠狠踩上他的大腿。


    樓星環屈膝半跪在毛毯上,長腿結實有力,被他這麽使勁一踏,紋絲不動。


    鹿冰醞故意掀起水花,現在不止他的腳是濕的,樓星環的下裳也濕漉漉的,布滿水痕,濕透了,黏在皮膚上。


    “你若生氣,怎麽罰我都行。”樓星環道,臉龐年輕,卻透著不合年齡的成熟與認真。


    不得不說,他身材很優越,相貌甚佳,裝模作樣起來,竟真的有點可憐。


    鹿冰醞諷道:“不是說不願意給對方負擔嗎?”


    一年前,分別的時候,樓星環就說過,在不知道對方的心意時,他不會貿然告白讓對方煩惱。


    原來那麽久之前他就籌謀騙人,想著他回來就搞個大的。


    樓星環聲音有些異樣:“權宜之計,不是故意騙小爹的。”


    說話時,他視線不自覺低了下去。


    鹿冰醞的腳大喇喇踩在他大腿上,皮膚晶瑩如玉,透著瑰麗的淡紅色。


    下腹驀地騰起一團火,比昨晚更甚。


    他的目光極具穿透力,審視鑒賞一般,又莫名透著股緋色的勁兒。


    鹿冰醞察覺到了:“你在看什麽?”


    上一世的記憶如潮水湧現,特別是那些隱秘的、不小心的纏綿。


    他也沒縮回去,反而冷笑一聲,抬腳直接踩在樓星環的臉上:“淫賊。”


    忽而腳心一癢,像羽毛在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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