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後的夏天。


    鬱綿碩士畢業,站在台上作為畢業生代表發言,年輕優秀的女孩,在眾人的注視下笑容明亮,落落大方。


    裴鬆溪就在台下,笑著給她鼓掌。


    她曾經錯過鬱綿的本科畢業典禮,這一次,她不想再錯過了。


    鬱綿今天化了淡妝,西柚色的唇膏很適合她,粉粉嫩嫩的少女感,很襯她白皙素淨的膚色。


    那是裴鬆溪給她挑的。


    裴鬆溪早上醒的早,給她夾彎睫毛,點上眼睛,給她上了底妝,再塗上口紅,把她柔軟烏黑的發梢卷起,卷出好看的弧度。


    女孩清靈幹淨的五官上略加點綴,便多了一點溫柔秀美的韻味,楚楚動人。


    剛見到綿綿的時候啊,她還隻是那麽小小的一隻,現在真的長大了。


    這麽美,這麽好看,始終眼神明亮,笑容溫暖。


    是她養大的女孩。


    裴鬆溪的目光追隨著她,一時間心緒萬千。


    她看著她結束發言,下台後跟同學說話,跟老師合照。


    她拿起相機拍了很多照片,記錄下很多零碎的瞬間。


    鬱綿一有間隙,就偏過頭去看她,在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


    隻不過幾秒,她就能看見她。


    裴鬆溪始終站在那裏,含笑看著她。


    鬱綿跟老師和同學拍完照,就飛奔過去找她。


    許小妍也特意過來參加她的畢業典禮,帶著她的獸醫男友一起過來,在鬱綿左顧右盼想找人幫忙的時候,她主動接過相機:“我來拍照,我來拍照,信我的技術啊。說起來那次家長會我給你們拍的照片啊,那張就很絕。後來你喝酒了,還捧在懷裏……”


    鬱綿臉一紅,拉著她衣袖:“小妍。”


    許小妍的男友還一臉茫然,好奇的問:“什麽家長會?大學也有家長會嗎?”


    裴鬆溪忍不住笑了下,輕輕攬過鬱綿的肩,跳過這個話題:“拍照吧。”


    許小妍抿唇笑,對鬱綿眨了下眼睛,拿起相機,看著鏡頭:“準備啦準備啦,快點調整一下,要美美的哦。”


    可站在一起的兩人卻沒有動,隻不過相視一笑,而後很自然的站在一起,卻是旁人無法理解的親近契合。


    許小妍嘟嘟囔囔了一句,拿著攝像頭擺拍很久,久到她們誤以為已經拍好了,裴鬆溪抬起手,給鬱綿牽了牽衣領,又撥了撥帽子邊緣垂下來的黃色流蘇,動作自然溫柔。


    哢嚓一聲。


    許小妍抓拍到這個瞬間。


    她跳起來,把相機還給她們:“好看到爆!我可真是個攝影小天才!”


    鬱綿看著相機裏的照片,是有些熟悉的,像極了那時候她們站在銀杏樹下的姿態。


    她抬起頭看了裴鬆溪一眼,在對方眼裏也捕捉到同樣愉快的欣賞,眼眶慢慢的有些發酸。


    原來已經這麽多年。


    她用力抿了下唇,朝她笑了笑。


    許小妍嘚瑟極了,又抱著鬱綿一連拍了數張照片,拍完又捂著臉撞到男友懷裏:“哎……我就不該跟她一起拍照。臉太小了,太欺負人了。”


    男孩拍了拍她的腦袋,大概是習慣了她的歡快跳脫,寵溺的笑:“那以後還是跟我一起拍照好了。”


    畢業典禮結束,鬱綿請許小妍和她男友一起吃飯。


    不過許小妍來的匆忙,走的也匆忙,訂的當天的回程機票。”


    鬱綿送他們到車站,跟她約好下次見麵的時間。


    許小妍捂著唇笑:“下次叫我,請直接叫我參加婚禮,否則我不回來的哦。”


    鬱綿耳尖一紅,往回看了一眼,幸好裴鬆溪去路邊飲品店買飲料去了,還沒回來。


    “噓噓噓,小點聲。”


    許小妍拍了下她肩膀:“你啊!以前我聽知意說她替你著急的想給你下藥,哎……算了算了,我走了,要不然被你急死。”


    她撲過去抱住男友的手臂,站在不遠處朝她揮揮手,再大步流星的往車站裏走去。


    許小妍總有這樣的魔力,不管是多麽傷心難過的事情,在她哪裏都隻是吃飯喝水一樣的小事。


    就算是在分別的傷感時刻,她也總能叫人開心。


    鬱綿看著她的背影,等她走進車站,才轉身往外走。


    裴鬆溪剛剛回來,遞給她一杯橙汁:“他們走了?”


    鬱綿咬著吸管,眼眸彎彎的,亮亮的:“嗯,走了。現在我們有空了,裴姨,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裴鬆溪垂下手,指尖搭在包沿上,隱約可以觸到那方方正正的盒子,其實她也有計劃,可她不想拒絕鬱綿。頓了幾秒,她才點頭:“好,去哪?”


    鬱綿有些神秘兮兮的眨了眨眼睛:“等下你就知道了。”


    裴鬆溪笑了笑:“好吧,那我就等等看。”


    半個多小時後,的士停在城郊。


    三層樓的獨棟別墅,雪白牆壁,藍色琉璃瓦鋪就的屋頂在陽光下光芒熠熠,整棟建築開闊敞亮,典雅大氣,一看就價值不菲。


    裴鬆溪有些驚訝的看著眼前的開闊風光:“這是你買的?”


    鬱綿臉紅:“算是吧,不過找爺爺借了錢,之後會分期還給他的。”


    她現在還沒能攢多少錢,大學後兩年勉強做到經濟獨立,讀碩士之後卻很忙碌,沒有時間去做兼職,做的項目也是社區公益項目,一直沒多少收入。


    當時鬱聞青聽說孫女才一畢業,就要借錢買房,可是氣了半天,大罵裴鬆溪騙人騙心騙錢騙房,可是挨不過鬱綿乖乖站在一旁,有點可憐兮兮的目光。再說了,鬱綿已經拿到當地一家知名建築設計所的offer,短期內不會回國,當然要有住的地方。這麽一想,買房子還是要比租房子好。


    最後,老先生大手一揮,買了城郊一棟正在建造中的別墅,也方便鬱綿操刀改造。


    這一年來,隻要裴鬆溪一回國,她就偷偷溜過來,把平時積攢的細節靈感添加進去,一點一滴的做起。本來她專注的是建築設計,現在跟室內設計師交流多了,很多細節也是自己來做的。


    裴鬆溪刮了下她的鼻尖,笑著調侃她:“你這算什麽,超前消費第一人?”


    鬱綿抓住她的手,故作凶巴巴的咬了一口,卻不舍得真的用力:“好了,我們進去看看好不好啊。你別說我了……”


    她的聲音裏多了點委屈的意味,聽得裴鬆溪心底一片溫軟。


    裴鬆溪靠近鬱綿,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我沒有說你的意思。你呀,刷我的卡不就好了。”


    鬱綿才笑了笑,抿著唇的樣子有些倔強:“我不要。”


    金屋藏嬌,哪有花嬌的錢來買房的道理。


    裴鬆溪笑著點了點頭:“好吧,大建築師,帶我進去看看。”


    鬱綿被她冠上這個昵稱,耳尖紅紅的,牽著她指尖往裏走。


    別墅外麵圍著一圈白色柵欄,花圃修剪的很工整,種了不少品類的花,熱烈的盛開著,空氣中漂浮著好聞的花香味。


    大門上掛著一塊紅色門牌,嶄新的,字跡清晰分明。


    那是鬱綿刻上的字。


    裴鬆溪和綿綿的家。


    裴鬆溪一抬眼就看見那門牌,愣了一下,才認出這是新的門牌,不是安溪路家裏的那塊。


    這是鬱綿的字跡,少了幾分行雲流水,多了一點認真端方,一筆一劃都寫的極為認真。


    從院子裏走進去,推開大門,客廳幹淨整潔。裝修風格依舊是清新淡雅的,十分簡約大方的西式設計。


    鬱綿知道裴鬆溪性子偏靜,不喜歡太吵的地方,也不喜歡太亮眼的顏色,跟室內設計師討論後,決定以米色為主,選取藍綠等冷色調的顏色作為點綴,整體風格落落大方,淡雅溫柔。


    樓上臥室有兩間,一間主臥,一間次臥。


    書房也有兩個,稍大的那間是為裴鬆溪準備的,鬱綿的書房比較小,桌上還放著未來得及收好的設計圖。


    裴鬆溪跟著她走遍所有的房間,總能在細節處發現小小的驚喜。


    她在午休的時候會坐在椅子上閉目小憩,不喜歡光線過於明亮,於是窗簾都是極為遮光的材質;她睡眠不好,在雨夜很容易醒,所以窗戶之外又另加了雨蓬;她喜歡在陽台上吹風,那裏專門設計了座椅和遮陽棚。


    就連廚房裏的茶杯,也是合她心意的,杯沿上印著鮮亮飽滿的橙子圖案,可愛的讓人心生歡喜。


    似乎每一處都是為她準備的。


    如鬱綿所說,這是她給她的家。


    有一會兒,裴鬆溪沒說話,想說什麽,可又忍住了。


    最後,她們來到主臥。


    裴鬆溪看到臥室裏的桌子,比一般的書桌要低,又比茶幾要高,似乎是能坐在上麵,背靠著後麵,可是都有椅子了,為什麽還要多安置一個靠桌呢,似乎有點占空間。


    她有些疑惑的問:“綿綿,這是什麽?”


    鬱綿有些不好意思的紅了臉,輕聲說:“你之前不是說腰……會酸的嗎。我就想著,設計一個……你坐在上麵的話,後麵靠著,腿也不用抬太高,然後……”


    裴鬆溪耳尖一燙,指尖在她唇瓣上輕輕壓下去,不讓她再說了:“……綿綿。”


    鬱綿抿唇笑了一下,忍住沒去親她,捉住她的指尖下樓:“不要好奇這個啦,晚點試試就好了……我們先下去,後麵有車庫和花園。”


    裴鬆溪被她一句‘晚點試試’說的麵紅心跳,還沒緩過來,滿園盛開的鮮妍玫瑰就映入眼簾。


    原來滿屋的馥鬱芬芳,是因為這小花園裏種滿了花。


    不遠處有車經過,放著華語歌,聲調低啞溫柔,一句比一句的繾綣。


    鬱綿拉著她到花叢旁邊,深吸一口氣,抬起手,掌心裏黑絲絨盒子展開,一枚優雅大方的鑽戒躺在其中,在陽光下折射出動人的璀璨光芒。


    她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裴鬆溪,這是我給你建造的家,給你種了一個花園的玫瑰,都是送給你的。”


    裴鬆溪看向鬱綿的眼睛:“嗯?”


    鬱綿直視著她,一字一字說的緩慢堅定:“你願意,嫁給我嗎?”


    裴鬆溪怔住了。


    過了幾秒,她從包裏拿出那準備已久的盒子,在鬱綿驚訝的目光中打開盒子,那絲絨盒子裏躺著一枚極為設計風格極為相似的戒指:“你是讓之遠幫你找的設計師?”


    鬱綿忍不住笑:“所以你也是啊?我很早之前就拜托他幫忙啦,你不知道嗎?”


    裴鬆溪點了點頭,眼瞳含笑,想起之前偶然看到的鑽戒設計圖:“看來之遠故意沒說,他沒有告訴我。”


    “那麽現在的問題是,誰收下誰的戒指呢?”


    鬱綿目光熠熠的看著她,沒有說話,神情卻極為堅定。


    你種下的玫瑰已經盛開了。


    你願意,嫁給我嗎?


    裴鬆溪也笑著看向她。


    想起她剛剛說,我給你種了一個花園的玫瑰。


    她要送她滿園的花。


    可是她不知道啊,滿園芬芳,她才是最美的那朵。


    有那麽一會,她們沒有說話。


    就在彼此的眼波裏固執的對峙著,誰都沒有讓步。


    遠處的歌聲逐漸變得清晰了,裴鬆溪聽到了,這是她熟悉的一首歌。[注]


    “你是我這一生等了半世未拆的禮物


    這份愛太貴重捧在掌心再沒有假如


    不怕把你背在我的肩上走一輩子路”


    裴鬆溪看著鬱綿,看清她眼底真誠濃鬱的熱忱情愫,那麽明晃晃的情意,


    是她這一生等了半世未拆的禮物。


    “好吧,”裴鬆溪輕聲說,“我讓步了。”


    在還未落下的歌聲中,在滿園馥鬱的玫瑰裏。


    她輕輕握住她指尖。


    “我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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