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綿畫完最後一幅畫,畫的很簡單,就是一串樸素大方的紫檀木佛珠,戴在素白的手腕上,畫麵整體顯得有些空曠。


    宋心瑤走過去看她的畫,點評著說:“布局上麵有些問題,這裏可以考慮再加點什麽。”


    鬱綿攔住她要落下的筆,笑著拒絕了:“不要。我喜歡這張,不想改。”


    “……哦。好。對了,你明天開始就不來了嗎?”


    鬱綿已經開始收畫筆:“嗯,對的。謝謝你啊,宋老師,謝謝你這段時間來的指導。以後再見啦。”


    宋心瑤話還沒說完,就看她往外走,本來要追上去,卻被旁邊一個學生攔住問問題,不得不停下腳步,看著少女走出去。


    裴鬆溪就等在畫室外麵,她剛剛到,手上還拿著手機在講電話,似乎有點匆忙的樣子。


    鬱綿朝她跑過去,到她麵前時電話剛好掛斷,她自然的挽過她手腕:“我都說啦,你太忙的話,可以不用來接我的。對我放心一點,不好嗎?”


    裴鬆溪笑了笑,還沒說完,身後就傳來一陣清脆的高跟鞋聲音,有人在後麵說話。


    “鬱綿,等一下。”


    她們站定了,宋心瑤追過來,遞了一杯奶茶給她:“剛給大家都訂了一杯,你的忘拿了。”


    鬱綿笑著對這個年輕女孩說不,她晃了晃手裏的杯子:“我不喝奶茶,隻喝水的。宋老師,還有別的事情嗎?”


    “啊……對了,那個,”宋心瑤猶豫了一下,“上次跟你說的模特,我已經聯係好了,你什麽時候有空?”


    鬱綿怔了一下,沒想到上次隻是提了一下,她就真的找了人體模特。


    她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現在暫時不需要了。”


    宋心瑤一怔:“嗯?為什麽呢,你不是對人體速寫很感興趣嗎,可是你現在對人體結構比例沒有概念,畫出來的人物也很奇怪,隻要你學習一次,以後就不會太難了。”


    鬱綿知道她說的是對的,可還是要拒絕:“真的謝謝你,但是很抱歉,讓你麻煩了一場。這件事我以後再考慮,目前我還是要專心在靜物速寫上。”


    宋心瑤仍然不放棄的追問:“可是你錯過這一次,下一次……”


    “謝謝你,”裴鬆溪淡聲打斷她,“模特的話,以後會有更好的。”


    鬱綿抬起頭看她,抿唇笑了一下,明明之前開玩笑的時候她還不好意思,現在跟別人說話的時候又這麽冠冕堂皇。


    她知道裴鬆溪是故意這麽說的,可是聽到這句話,心情不由自主的變得很愉快。


    宋心瑤徹底噤聲。


    她剛才選擇性忽略了鬱綿旁邊的這個女孩,現在才看到她,下意識的屏住了呼吸……刀刻斧鑿般的深邃五官,眉目清冷出塵,一雙平湖般的眼眸淡漠冷冽,藏青色大衣內疊穿著淺色連衣裙,勾勒出高挑窈窕的身段,全身上下,簡直叫人挑不出一絲錯處。


    所以她……就是剛剛說的更好的模特嗎?


    那她……確實是的。


    甚至從美學的角度來看,簡直是完美的……她完全沒辦法反駁她。


    裴鬆溪低下頭,看著鬱綿笑了一下:“好了,跟老師說再見。”


    鬱綿笑著點點頭,朝宋心瑤揮揮手:“老師拜拜。”


    宋心瑤勉強擠出一點笑意,朝她揮手:“再見。”


    她看到女孩眼中滿心滿眼的純粹依賴,她也終於懂了被她看著時那種心動從何而來,是因為她仰起頭看著你的時候,眼底心底都是你。可她現在才知道,這可能是個錯覺,她應該這麽看著這個女人很久了。


    坦誠、信任、眷戀,其實隻給了這一個人而已。


    可笑的是,她曾經理解錯了。


    ……


    晚上回到家,鬱綿給紀以柔打電話。


    因為不忍心讓她失望,昨天她猶豫了一天,可是不能讓別人一直等下去,總要給出答複的。


    電話接通後,她有些愧疚的說:“以柔姐姐,對不起……我跟裴姨說了,可是她……”


    “不答應?”


    鬱綿歎了一口氣,為自己不能幫她而難過:“她說……她和溫姐姐關係不好,她不喜歡她,現在不趁火打劫就很不錯了。她完全沒理由幫她,還要冒這麽大的風險……”


    電話那端,紀以柔忍不住笑了:“她剛才給周然打電話了,說願意幫忙。”


    “啊!”


    鬱綿驚呼一聲,聲音很活潑:“真的嗎!”


    紀以柔很認真的說:“是的。她很寵你。”


    少女噗嗤一下笑了,聲音很愉悅:“她總是這樣,你不知道,她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冷著臉,讓管家送我走,後來她還是讓我留下了。”


    紀以柔也跟著笑:“謝謝你。綿綿……我都沒想到……”


    沒想到小姑娘會這麽認真的把自己的請求放在心上,更是低估了她對裴鬆溪的影響力……實在是很難想象,那個冷清淡漠,在商場上理智無匹的女人,會為了她做到這一步。


    鬱綿握著手機在床上打了個滾:“我也沒想到,她這個人好悶的性格。好啦,不說了,我去找她了!”


    裴鬆溪在書房裏看文件,她端著牛奶進去,敲了敲門:“我進來嘍。”


    “怎麽了,這麽晚還沒睡?”


    她朝鬱綿笑了一下,順手把桌上散落的文件都收了起來。


    鬱綿沒注意到她的動作,笑著走過去,把牛奶遞給她:“剛剛小紀姐姐打電話給我了,你答應幫忙啦,為什麽都不告訴我?’


    裴鬆溪微挑了下眉:“那現在你知道了,想說什麽呢?”


    鬱綿抬起下巴,嬌嬌俏俏的笑了一下:“我很開心。”


    裴鬆溪低頭笑了笑:“你很容易開心。綿綿。”


    她笑著片刻,神色淡了一些:“離高考隻有半個學期了,想好沒有,是出國讀書還是在國內讀呢?”


    “還沒想好……最近沒想這個問題呢。怎麽了?”


    “沒事。”


    她抬起手壓了壓她頭發:“好了,回去休息吧。”


    鬱綿感覺她今天有點不對,似乎想說些什麽,卻又沒法開口的樣子。


    她沒再往下想:“那我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


    書房裏再度安靜下來。


    窗外是濃沉如墨的夜色,有幾顆星星掛在夜幕之上,有低低的歎息聲在寂靜中響起。


    錯過上一次,又錯過這一次。


    還要多少次……她才能把那件事告訴綿綿。


    -


    時間進入高三的最後一個學期,學習壓力以幾何級的程度成倍增加。


    連鬱綿、陶讓這種成績很好的尖子生,也被作業壓的喘不過氣來,每天回家刷題要刷到淩晨兩點;景知意和梁知行的學習壓力更大,進入高中之後,他們要跟來自全省初中的尖子生競爭,幾乎很難擠進年級前十;唯有許小妍沒心沒肺,早早準備好要出國,沒有升學的壓力。


    開學第一次大考安排在清明假期之前,高三學生被作業折騰的一臉苦相,背著書包從考場出來,臉上絲毫沒有即將放假的欣喜。


    鬱綿心裏想著物理力學和磁場綜合的一道大題,兩輛小車相互碰撞,然後……


    有汽車鳴笛聲響起,打斷了她的思路。


    她回過神,往旁邊走了幾步。


    許小妍請假沒來上課,景知意和梁知行去參加數學培訓,陶讓在做學生會檢查。今天她難得落單,準備一個人搭公交車回家。


    可她往裏走了,那輛車還是始終跟著她,偶爾按一下喇叭,直到她完全停下腳步,站定了。


    車門終於開了,先下車的是一個頭發後梳的青年男人,他繞行至另一邊開門,從車裏踩下來一雙踩著銀色高跟鞋的腳,隨後主人才緩緩踏出車廂,終於露麵。


    她穿著一套淺紫色的優雅套裙,黑色皮質手套,目光落到鬱綿身上時唇角緩緩勾起,才摘下那副黑色墨鏡,露出一張優雅知性的臉龐,隱約可見歲月痕跡,氣質高雅,從容大氣。


    那一瞬,鬱綿愣住了,她看著這個陌生女人朝她走來,熟悉感卻一寸一寸湧上來。


    直到來人走到她麵前,麵含微笑的站定,她才輕聲問:“請問,你認識我嗎?”


    陌生女人點點頭:“我來找你。現在有空跟我說話嗎?”


    鬱綿低下頭,認真的想了想:“按照常理來說,我不應該跟一個陌生人走。但是,我想我見過你。”


    “你竟然還記得,”陌生人忍不住笑了下,目光中有些恍惚和惆悵,笑意溫柔的看著她:“你跟著父母離開家的時候,才那麽小,還能記得嗎?”


    鬱綿的語氣十分篤定:“你認識我。”


    “是的。所以,你願意跟我談一談嗎?”


    鬱綿偏過頭,看了看天際遲遲未落的夕陽,晚霞綿延千裏,像極了她到裴家的第一天。


    錯落的時光似乎開始倒流。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如水:“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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