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末,鬱綿把假期拍的所有照片都放在一起,一張一張的看。


    她最近愛上了攝影,裴林默之前把他的相機拿給她玩。她學習之餘就抱著相機滿世界的拍,屋簷落下的雨珠連成線、悄悄溜進家裏的一隻小狐狸、柳樹枝條漸漸冒出的樹芽……還有裴鬆溪。


    鬱綿有時候會拿著相機,偷偷站在某個角落,拍下裴鬆溪的某些瞬間。


    她低下頭,神情專注看書的樣子、她站在陽光下,眼睛微微眯起的樣子……還有很多個側麵,能清楚的看出女性優美的曲線和弧度,那是她無法窺探卻又始終好奇的美好。


    裴鬆溪剛好下樓:“綿綿,在看什麽呢?”


    鬱綿莫名有點心虛的把照片往懷裏一收:“沒看什麽呀。就是之前拍的幾張照片。”


    “照片牆上都要貼滿了,你拍太多,會沒地方放的。”


    鬱綿在她走來之前把照片放進大衣口袋:“這是我自己要收藏的,不會占地方的。”


    而且啊,她要一個人偷偷的看!


    裴鬆溪沒看到照片拍的是什麽,忍不住笑了笑:“我們綿綿也有秘密了嗎?”


    鬱綿臉頰微微發燙:“……不是的!”


    裴鬆溪想,這個年紀的女孩,開始有秘密是很正常的事情,所以她不再追問:“開學這幾天,過的怎麽樣?”


    鬱綿下意識眉開眼笑,跟她說著身邊發生的事情,說開學這次考試,景知意和梁知行都考的特別棒;說班上新換一個英語老師,比先前那個老師哥哥風趣幽默;班主任老熊說等天氣再暖一點,就安排班級春遊……


    裴鬆溪含笑聽著她說,目光清透溫柔。


    雖然綿綿現在開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但她還跟以前一樣,事無巨細,大大小小都會說給她聽,還是那個全心全意信賴她的女孩。


    -


    等三月的春風染綠河堤,春天早早的到了。


    老熊看著班級考試傲人的成績,心裏一樂,就安排了一場春遊,地點在郊外的安陽山,山下有適合參觀的植物園,山坡上也有專門給遊人戶外生火做飯的地方,炊具和食材都有現成的,簡單方便。


    到了春遊那一天,梁知行背著兩大包零食爬山,一邊爬一邊嫌棄許小妍:“許小妍,你是裝了石頭在裏麵嗎?沉的要死,可把我累死了!”


    許小妍吃著棉花糖,拉著鬱綿和景知意走到前麵,不回頭的數落他:“是你太弱雞了,梁知行,我就買了幾袋薯片和糖好不好!”


    等到了半山腰,參觀完植物園,梁知行終於有空打開書包看看……他傻眼了,許小妍說的是不錯,她是隻買了幾袋薯片和奶糖,可是……書包裏什麽時候多出了四隻大橙子?


    ——不用想,肯定是他閨女鬱綿幹的好事!


    梁心累老父親知行朝鬱綿招招手:“崽啊,你是想累死我嗎?”


    鬱綿衝他笑:“辛苦辛苦辛苦!”


    可分明是一點也不知錯的樣子。給許小妍和景知意分完橙子,最後才遞了隻給他。


    老熊開始點名分配灶台,為了還原農家樂的感覺,這戶外灶台是要放柴火燒的,差點把學生們搞傻眼了,可老熊還樂滋滋的:“怎麽了?不就是燒柴才好玩嗎,好了,快開始吧,等會我給你們的午飯評分哈。”


    他舉起手後認領了一個,帶著孩子他媽、沒良心崽崽和缺心眼外孫女開始做飯。


    景知意都很會做飯,她負責掌勺;梁知行以前在農村待過,又是男生,負責找樹枝和生火;鬱綿負責洗菜,至於許小妍,就跟得了多動症一樣,到處去看別人做的什麽菜——許小妍在學習上沒有勝負欲,在這種事情上卻非常熱切的想拿第一。


    灶台裏開始冒白煙,有點嗆人。


    鬱綿很快就把菜洗好了,梁知行撿了一次樹枝回來過又走了,順便把許小妍這個沒良心的給捎帶著走了。她蹲下來嚐試著往裏麵加樹枝,根據人要實心火要空心的原則,灶台的火還真的越來越旺了。


    旁邊有同學還沒生起來火,過來找他們借鬆毛,借火種,鬱綿跟景知意商量了一下,就大大方方的同意了。


    可是來借火種的兩個男孩子冒冒失失,說說鬧鬧,從灶台裏夾火種的時候不小心把裏麵的樹枝都捅了出來,一下子把引火的鬆毛全都點著了!


    鬱綿那時正蹲著,低著頭沒注意,火苗瞬間竄起,把她發尾直接燒焦了。


    兩個男生知道自己闖了禍,趕緊拉她站起來。


    鬱綿懵了一下,直到聞到發絲燒焦的味道,有些慌的伸手摸了摸,摸到一手卷卷的,燒焦的發絲。她又生氣又難過,眼眶一酸,眼淚就不受控製的掉下來了。


    景知意剛把炒好的菜放在遠處餐桌上,才折返回來,一看她這樣子就火了,冷著臉凶人:“你們是不是欺負她了?”


    鬱綿也好生氣,氣的渾身上下微微顫抖……她的頭發被燒了!


    她反手擦了擦眼淚,緊緊抿著嘴唇,也不說話,就這麽看著對麵的兩個男生。


    梁知行和許小妍很快回來,這下連梁知行都不敢跟她說話了,好像還沒見過鬱綿生氣的樣子哎。


    許小妍緊張的繞著鬱綿轉了一圈:“你沒事吧?沒有別的地方被燒著吧?”


    鬱綿搖搖頭:“頭發被燒了。”


    許小妍:“啊?”


    難怪會這個樣子!小時候她開玩笑說了一句她頭發少,鬱綿都會哭,後來天天看她喝豆奶,吃芝麻薄餅,愛惜的不得了,現在竟然被燒到了,可不得氣死嗎!


    老熊聞聲而來,看了看現場,先把兩個男孩子數落了一頓,再看看鬱綿,似乎沒有受傷,鬆了一口氣,叫兩個男生道歉後才說:“好了,許小妍,你陪鬱綿到旁邊休息一會。”


    山下有條小溪,許小妍拉著鬱綿到溪邊坐下。


    鬱綿借著水看自己燒焦的發尾,情緒始終高不起來,輕輕歎氣:“養了好久。”


    許小妍想辦法逗她開心,圍著她說了好多話。可她還是一副很難過的樣子,笑不出來。


    最後,許小妍覺得不再勸她了,跑到老熊那裏,想借他的手機給裴鬆溪打電話。


    老熊沒給她:“早就打了,你陪著她等等吧。”


    他是一向很喜歡鬱綿的,學習好、聽話又可愛的女同學,一向都得老師喜歡。他看出來小姑娘不高興,也怕她除了頭發還有哪裏被火燒到了,剛剛已經給她家長打了電話。


    裴鬆溪很快就到。


    她站在原處,目光在一群學生中逡巡片刻,沒能找到鬱綿。


    梁知行和景知意都認識她,看見她後跑過去:“裴阿姨好,鬱綿在那邊!我去叫她!”


    裴鬆溪神色冷淡的點點頭,沒多久看見鬱綿走過來,神色很沮喪的樣子,看見她的時候小臉一皺,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看起來好像沒有很大的問題。


    裴鬆溪稍稍鬆了一口氣,神色間的冷意略淡了一些,她對鬱綿招招手:“綿綿,過來,我看看。”


    鬱綿低著頭走過去,有些難為情:“裴姨,你怎麽來了啊?”


    “接到熊老師的電話,他簡單說了一下情況,我不放心,過來看看你。”


    鬱綿原本已經不哭了,可是聽到她這麽說話,忽然又忍不住掉眼淚。可她不想讓別人看見,實在太丟人了,始終低著頭,眼淚一顆顆的掉到地上:“……我頭發被燒了,我……”


    裴鬆溪看她哭的這麽傷心的樣子,輕輕攬住她的肩,聲調很溫柔:“沒事,頭發不要緊。除了頭發,別的地方有被燒到嗎?”


    她是很少看見鬱綿哭的,綿綿是外柔內韌的性格,看起來柔軟,卻從不軟弱,輕易不會哭。可現在綿綿在這麽多人麵前掉眼淚,讓她很擔心。


    鬱綿搖搖頭:“背後似乎落了一點火星,燒黑了一點衣服。我沒有受傷,我就是……難過。”


    裴鬆溪輕輕舒了一口氣:“沒受傷就好。我去跟熊老師找個招呼,跟我回家。”


    她請許小妍再陪著鬱綿一會,自己去找熊老師去了。


    許小妍遞給鬱綿一塊奶糖:“小美人兒,吃塊糖開心一下,別難過啦。”


    鬱綿已經不難過了,就是有些難為情:“你說……這麽一點小事,就讓裴姨過來,我是不是太……”


    景知意正在看她的發尾,語氣涼涼的:“怎麽能算是小事,女孩子的頭發被燒了,還能算小事嗎?這還是你頭發長,燒的少,這要是被燒禿了該怎麽辦!”


    “胡說!”


    許小妍趕打斷她,怕她哪壺不開提哪壺:“就一點點,說什麽禿不禿的……不過我看裴阿姨剛才好像真的很生氣哎,那個臉色,看起來好像不太好。”


    梁知行認真點評:“那眼神凶的好像想把這裏夷為平地,再把那兩缺心眼的傻東西做成串串烤熟吃掉!”


    景知意認可的點頭:“看起來是挺凶的,綿綿,你們在家的時候她打你嗎?”


    鬱綿破涕為笑:“瞎說!裴姨怎麽可能這樣!”


    裴姨哪裏凶啊,裴姨明明一點都不凶!


    裴鬆溪很快跟熊老師說完話,回來後看她情緒已經平複下來,攬住她的肩膀:“綿綿,回去吧。”


    鬱綿嗯了一聲,跟朋友們說了再見,就跟著她下山,回去。


    裴鬆溪帶著她先去了一家理發店,把她燒焦的發尾全部剪掉,可是剪掉一點之後長度不太適合紮起來了。


    鬱綿看著鏡子,有些不太開心的樣子:“裴姨,你說我要不要剪個短頭發?”


    裴鬆溪認真端詳了一會:“試試看吧?以前都沒剪過短頭發,剛好換一下發型?”


    理發師在旁邊點頭:“對對對,我剛就想說,小姑娘你的臉型很適合剪短發的!你放心,剪出來肯定很好看!”


    鬱綿抿了抿唇:“好吧,那試試看。”


    半個小時之後,理發師收起剪刀:“好啦,剪完了,我說很適合吧!真的不錯!”


    鬱綿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短發,劉海微微卷起來,幹淨簡單,看起來還不錯。


    裴鬆溪走過來,把她鬢邊的碎發攏起來,別在耳後。


    她覺得綿綿這樣挺好看的,顯得特別乖,特別可愛。


    等回到家,鬱綿進浴室換掉衣服,看到衣服後麵上被火星燒出了幾個黑洞,有些緊張的看了看鏡子……唔,還好,後背上沒有被燙到。


    裴鬆溪在門外等著,有些不太放心,敲了敲門:“綿綿?沒事吧?你看得到嗎,要不要……我進來看看?”


    鬱綿瞬間臉紅,手忙腳亂的把家居服套上了:“不用不用不用,我在鏡子裏看到了,沒事!”


    裴鬆溪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我就不進來了,你洗個澡,等下吃飯。”


    鬱綿嗯了一聲,低聲自言自語:“原來不進來啊……”


    她一晚上都不太習慣短發的感覺,時不時伸手摸一下,像隻用爪子撓頭頂的小倉鼠。


    她忍不住問:“裴姨,這樣真的不奇怪嗎?”


    裴鬆溪在看郵件,抬起頭看著她:“不奇怪,挺好的。”


    鬱綿似乎不太滿意她的答案,不再追問了,就靠在她肩上:“我今天真的不想哭的,可是……真的好傷心啊。”


    “生氣我懂,為什麽要傷心呢?”


    “因為你啊,”鬱綿仰起頭看她,剛好看到她線條優美的下頜,“你每天都要給我梳頭,給我喝豆奶……這麽多年……”


    這些都是她給她的陪伴,所以她才會傷心。


    裴鬆溪沒想到她是因為這個原因傷心,把電腦放下了,摸了摸她發頂:“那也沒什麽。以後還有很多年的。”


    鬱綿嗯了一聲,用力點點頭:“嗯,我知道的。你抱我一下,我要汲取一點你的力量,以後可再不能哭鼻子了。我都這麽大了,有點丟人。”


    裴鬆溪想伸手抱抱她,安撫她一下……可是她想起除夕那晚,忽然覺得不太合適。


    於是她隻輕輕拍了拍鬱綿的肩膀:“好了,我有點工作上的任務很著急,我先處理一下,好不好?”


    鬱綿沒等來她的擁抱,有點失望,但還是讓開了:“好吧。”


    畢竟裴姨是臨時從公司趕過去接她的,她不能再提要求了。


    她今天沒有什麽心情學習,就拖了一個貓咪肉爪坐墊過來,放到地上,她坐上去,像小時候那樣靠著裴鬆溪,頭靠在她膝蓋,坐在地上玩一個四階魔方。


    房間裏能聽到手指敲擊鍵盤的清脆聲音,偶爾鬱綿抬起頭看她一眼,也不跟她說話,又低下頭去玩魔方。


    等把魔方拚完了,她覺得有點無聊了,可是靠著她又不想動,於是拉了拉裴鬆溪的手,悄悄的去轉那串紫檀木佛珠的珠子。


    裴鬆溪低頭看了看她,幹脆把那串佛珠摘下來,隨手遞給她。


    鬱綿有些驚喜的接了過來,白皙的臉頰埋在柔順烏黑的短發裏,格外乖巧可愛,瞳光清澈明亮。


    裴鬆溪繼續工作,偶爾會伸出手摸下鬱綿的下巴,那裏的肉軟軟的,很舒服。


    鬱綿像隻好脾氣的溫順小貓,被她摸的好享受,就差沒有發出咕嚕咕嚕的愉快聲音了。她靠著裴鬆溪,之前那點傷心全都沒了,心情徹底好了起來。


    偶爾她會看著裴鬆溪的手,她伸手摸她下巴的時候,指尖偶爾會從她臉頰劃過,輕輕的,癢癢的。鬱綿忍不住眨了眨眼睛,目光順著她的指尖而動。


    裴姨的手……真好看啊,修長、纖細、筆直,骨肉勻停。


    鬱綿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其實手型也挺好看的,就是好像跟裴姨的不太一樣,有點肉肉的。


    還是裴姨的手指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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