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一時安靜下來,微弱的光線落在鬱浮黎的身後。


    屋外的喧鬧被術法擋住,屋內角落裏放著冰玉。冰玉降低溫度,使炎熱的天氣下,房間內仍沁涼舒服。


    良久,鬱浮黎說:“你不是最清楚?”


    苗從殊:“我隻記得十一年前的那次。”


    鬱浮黎:“那便是初見。”


    “別騙我。”苗從殊豎起食指搖了搖,表情嚴肅:“你知道我問這話的意思。你知道我還未恢複記憶前,為什麽那麽快就接受你是我道侶的事嗎?”


    鬱浮黎輕飄飄一句:“不是你看中我的臉?”


    “那叫一見鍾情,別概括得那麽膚淺。”苗從殊反駁,頓了頓又說:“因為我在芥子空間裏找到一枚留影石,留影石記錄我追求‘朱雀王’的全過程。我以為他是你,你們背影、身形和氣質都很相像。後來想起太玄秘境裏遇到‘朱雀王’的經曆,但我對朱雀王完全沒有印象,我也不記得八百年前的事。”


    “我懷疑自己可能連八百歲都沒有。”苗從殊握著鬱浮黎的手掌,有一下沒一下的描繪他的手掌心:“我當時怎麽進的昆侖?你說天道將你囚困於昆侖,必然不許出入,這便是昆侖最為神秘的緣故。那麽,我怎麽進去?”


    鬱浮黎:“誤闖。”


    苗從殊:“那麽巧?”


    鬱浮黎:“興許你我本就有緣。”


    苗從殊:“當日清幽殿裏,你推演的卦辭我還記得。”他突然就不畫掌紋了,執起鬱浮黎的手貼在臉頰,抬眸望過來:“老鬱,別瞞我啦。”


    鬱浮黎:“殺了天道後,我再一五一十告訴你。”


    苗從殊:“現在不可以說?”


    鬱浮黎頷首。


    苗從殊:“為什麽?”


    鬱浮黎:“我怕你沒忍住,扛刀闖進昆侖剁天道。修為不足,反而被氣哭。”


    苗從殊:“……”這種哄三歲小孩的理由真是連敷衍都懶了嗎?


    鬱浮黎戳戳苗從殊鼓起的臉頰:“生氣了?”


    苗從殊不說話,拿眼睛橫他。


    鬱浮黎把他抱懷裏,拍著苗從殊的後背,拿他當小孩來哄:“不就是再等一兩天?好了,你好奇心本也沒那麽重,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嘩!話說得那麽輕鬆?


    問題就是他現在心裏跟撓癢癢似的,實在是太好奇了。


    那麽多疑問堆積到一起全都沒答案,關鍵還都和鬱浮黎有關,怎麽能不著急?


    苗從殊使勁百般手段,鬱浮黎就跟入定似的不為所動,說過兩天就絕不鬆口。


    任憑苗從殊怎麽說,他就是巋然不動。


    平常時候的鬱浮黎其實挺好說話,哪怕是不肯答應的事叫苗從殊纏一遍也應了。


    但若是態度明確,便是苗從殊來說也不能動搖鬱浮黎的決定。


    鬱浮黎提議:“不如睡一覺?睡醒後,事情便都解決了。”


    苗從殊:“你不帶我去?”


    鬱浮黎:“你能做什麽?”


    苗從殊:“給你鼓勵?”想想還是算了。他去摻和指不定被當成人質抓起來,反過來耽誤鬱浮黎除掉天道的計劃。


    思及此,苗從殊從鬱浮黎的懷裏滑落,懨懨地擺手說:“去吧去吧。翅膀硬了,我管不了你了。我睡醒後,你一定要告訴我,不準賴皮。”


    他倒在床上,從鬱浮黎身旁滾開,滾了幾圈縮在角落裏擺出自閉的姿勢。


    苗從殊多不會自尋煩惱的人啊,鬱浮黎根本不信他會難過。


    鬱浮黎赤著腳落地,到外頭辦了點事,再回來見苗從殊還是那個自閉的姿勢,心裏有點驚訝、也有點猶豫,難不成真那麽難過?


    他想了想,出去一趟再回來,手裏拿著城東、城西特色小食,全是苗從殊平日裏喜歡吃的。


    苗從殊還是蜷縮在床角麵對牆壁的姿勢,肩膀細瘦、背影落寞,或許是真的難過了。


    畢竟事關重大。


    鬱浮黎猶豫了一會,心裏已有些妥協。


    他把買來的小食放在桌上,來到苗從殊身後,握住他的肩膀說道:“起來吃點你喜歡的零嘴。”


    掌心感覺到苗從殊在微微顫抖,還能聽到他的抽氣聲,竟是在偷哭?!


    鬱浮黎心裏一慌,忙扶住他的肩膀掰到正麵:“你若真想知道,現在也可告訴你——”


    哪怕苗從殊麵上又哭又笑,但鬱浮黎還是能清晰的‘感同身受’他此刻瘋癲抽搐的喜悅之情。


    正沉浸在傀儡戲精彩、跌宕起伏的劇情裏又突然被打斷觀影的苗從殊:“啊?”


    鬱浮黎:“……”


    苗從殊暫停留影石:“怎麽了?”


    鬱浮黎:“沒什麽。你繼續。”他麵無表情的走開,並順手從他芥子空間裏拿走蛇鱷之毒,連帶此前沒有歸還的斷劍一並帶走。


    “毒和劍相融需經過煉製,否則容易傷到你自己。”言罷,他又指了指桌麵的紙包說:“剛買來的小食,趁熱吃。”


    苗從殊:“哦。”不知為何,感覺錯過了什麽。


    不知道自己錯過鬱浮黎心軟的機會的苗從殊,下來吃點東西填飽肚子。忽聽得外麵有東西在撞窗戶,他便過去開窗,外麵一紙鶴立刻飛進來。


    紙鶴化成縮小版的乃刹和武要離兩人,乃刹:“苗道友,別來無恙。”


    武要離:“禿驢,你少點廢話。苗道友,我們被蓬萊宗抓了。目前被囚禁在太玄秘境,此處還關了很多反對蓬萊宗和薛聽潮的修士,包括太玄宗一眾人等。你沒事就別來了,我擔心蓬萊宗利用我們引出你,再利用你牽製神主。”


    乃刹點頭。


    武要離:“如果景簪白找你,你告訴他我們的行蹤就行。還有,薛聽潮獵殺昆侖凶獸,重造無上殺陣,等神主自投羅網。”


    乃刹結語:“對,就是這樣。”


    總結結束,紙鶴燒成灰燼。


    太玄秘境不就在浮雲城外麵?挺近的。


    苗從殊愁眉苦展,武道友他們就在距離挺近的太玄秘境,他知道是個陷阱,去不去都是個令人痛苦的選擇。


    他思索了一會便開門出去。


    浮雲城認識他的人不多,以防萬一,苗從殊還是戴了易容-麵具到城裏的勾欄瓦肆處。瓦肆深處有一雅閣,武要離曾與他說過雅閣是合歡宗在外分址之一。


    苗從殊在門外,令芥子裏的木偶進雅閣幫忙帶消息。


    過了一會,聽見雅閣裏傳來腳步忙音,苗從殊便轉身走了。


    收到消息的合歡宗女長老出來沒找到人,遺憾回去,發現那傳話的木偶竟也散成碎塊、靈氣全無。


    旁邊的合歡宗女弟子說道:“突然就碎了。”


    女長老擺手:“看來是不願與我等有牽扯。如此倒也安全,可惜未能當麵見苗道友。”她遺憾的歎氣。


    合歡宗女弟子也表示遺憾,相較於旁人對昆侖神主的崇敬,她們更想結識苗從殊。


    可惜仰慕已久,終究緣慳一麵。


    女長老收拾心情說道:“通知宗主,少宗主和宗主夫人的消息已經找到。”


    “是。”


    ..


    苗從殊在浮雲城遇到禪宗,幹脆匿名把乃刹被抓的消息通知他們。


    他們欣然接受並感謝,隨後匆匆出城。


    苗從殊行走在人群裏,耳邊聽著路旁小茶棚裏聚集一群修士在討論:“如今蓬萊宗勢力遍布修真界,許多大宗門都被控製住,所有反對聲浪被一一清除。”


    一名修士冷笑:“蓬萊宗有本事把我殺了!把不喜他的、反對他的,厭惡蓬萊宗的修士全都殺了!”


    “噓!小聲點,別說了。你們可知東荒和朱厭城兩地,曾有修士於路邊說一句蓬萊宗的不是,便被當場格殺?”


    “豈有此理!”兩名修士拍桌怒斥:“這般黨同伐異、暴-虐無道,與邪教魔修有何兩樣?!”


    話音剛落,兩名修士被光束穿心而過,當場死亡。


    其餘人驚駭,回頭看向突然出現的白袍人,正是蓬萊宗門人。


    “妄議誹謗蓬萊宗和榣山居士者,殺無赦!”


    修士們齊刷刷變了臉色,有些不敢再說話,轉身匆匆逃離。


    剩下幾個脾氣剛強、寧折不彎,留在原地拿話反駁回去:“你們蓬萊宗幹得出分朋樹黨、誅鋤異己的不義之舉,還妄想割人口舌、堵人評判?說你們是魔修倒還侮辱魔修,至少魔修壞事做得坦蕩,不像你們當婊-子還立牌坊——!”


    說話的修士倒地,喉嚨被割開一半,鮮血流出來。


    本來心存僥幸、覺得罰不責眾的圍觀群眾見狀,立即關窗閉門,再不敢觀看和議論蓬萊宗行事。


    熱鬧的長街眨眼便一派冷寂蕭索,闐寂無聲。


    罵過或發表不讚同蓬萊宗行事偏激的修士都被抓過來,困住手腳、行動受縛,再令他們跪於烈日之下,頸上懸鋼刀。


    為首的白袍人殘酷下令:“一律斬首示眾!”


    眼見一眾無辜修士就要被殺,苗從殊顧不得其他,當即出手救下這群人,反將白袍人殺退一半。


    那群修士鬆開束縛,幫忙殺白袍人,同時感謝苗從殊:“多謝道友救命之恩。”


    苗從殊:“你們即刻出城,蓬萊宗門人不會善罷甘休。”


    修士們互望一眼,再度抱拳感謝,隨後化為光影,朝城門而去。


    為首的白袍人惱恨,指著苗從殊說道:“活抓他,祭旗!”


    苗從殊在心裏算算時間,發現他可以在蓬萊宗支援到來前,先殺掉在場所有白袍人。


    於是他毫不猶豫的出手,輕鬆收割白袍人的性命。


    為首的白袍人:“大乘期?你是何人?!”


    苗從殊:“你祖宗。”曾經差點成為薛聽潮的道侶,怎麽著也能混個祖宗的輩分來當。


    為首的白袍人雖憤恨但深知留在原地會被宰殺,於是揮手令下屬擋住苗從殊,自己則運用靈器輔助逃跑。


    跑出挺遠一段距離,確定安全的白袍人鬆了口氣,隨即拿出傳訊符,正要通知昆侖宮再派大能出手滅殺剛才那人。


    他要將那人的神魂祭入招魂幡,生熬成魂屍,日夜受人役使,求生不得、求死無門!


    傳訊符注入靈氣,剛連通昆侖宮,白袍人激動的表情定格:“——咳!”一個字也未來得及開口便咯血,喉嚨直接被割斷,神魂意圖逃回昆侖宮報信,也被苗從殊絞殺。


    苗從殊跳下白袍人的飛行靈器,掐了個除塵決,清理身上沾到的血跡,快步回酒樓。


    關上門,轉身就見到突然出現在麵前的鬱浮黎,苗從殊嚇了一跳:“怎麽沒聲?”


    鬱浮黎:“血腥味太重。”


    苗從殊嗅聞自己的衣衫和胳膊:“有嗎?我清理幹淨了,應該沒有味道才對。”


    鬱浮黎握住他的肩膀向前邁一步,跨過空間,當即就到了昆侖山頂小木屋後麵的露天溫泉池。


    池水溫熱,冒著水汽。


    “進去洗洗。”


    “好的。”


    苗從殊聽話的進溫泉池裏泡澡,下一刻陡然回頭:“不是、你怎麽能回來?昆侖不是被薛聽潮占了嗎?怎麽那麽隨便就回來?”


    虧他做好艱難的心理準備,擺了一堆防護靈器、神器等,盡量讓自己不成為鬱浮黎的拖累,以為要辛苦大戰、九死一生才能拿回可能被肆虐得不行的昆侖。


    然而現在是怎麽回事?


    鬱浮黎站在溫泉池旁邊的大石頭上,聞言低頭看他,表情有點難以言喻:“你腦子裏整天在想什麽?讓你別天天沉迷話本戲劇,你又不聽。”


    關話本戲劇什麽事?別逮著點事就抓他靈魂讀物的茬兒!


    苗從殊躲在溫泉池裏,隻露出眼睛,嘴巴在水裏嘀嘀咕咕瞎抱怨,但不敢明說。


    鬱浮黎扶額歎氣:“誰都搶不走昆侖。”


    苗從殊‘哦’了聲,把武要離傳來的消息告訴鬱浮黎,然後遊過來,兩手搭在池邊仰頭問:“我記得十年前太玄宗的天道無上殺陣威力很大,現在它要重新擺一個天道無上殺陣。以昆侖為陣地,殺凶獸取神魂填陣眼……不是很危險嗎?”


    鬱浮黎:“無事。那群凶獸殺了也好,本就一無是處。”他拿出已煉好的斷劍給苗從殊,順便問:“你想去太玄秘境?”


    武要離他們被關在太玄秘境,如果沒有鬱浮黎,苗從殊必然會去救他們。但現在事關鬱浮黎,他既怕連累鬱浮黎,又無法坐視不管朋友,因此焦慮不安。


    苗從殊摸了摸鼻子,誠實回答:“挺想。”


    鬱浮黎:“去吧。”他撈起苗從殊,拍了拍他頭頂,說道:“別想太多。有我在,天道它騰不出空對付你。你該相信我、相信自己,你這身修為是我養的,從頭到腳掛的防禦神器也是我到處找來的好材料、親手冶煉而成。沒人能輕易傷害你,救幾個人罷了。”


    苗從殊想想,老鬱說的有道理!


    剛才在浮雲城出現的那群白袍人,最低修為是分神境、最高修為是渡劫期,還不是被他輕易秒殺?連瀛方斛都不是他對手,他怕什麽?


    怕是涉及到鬱浮黎才會關心則亂。


    苗從殊心情一下子放鬆,扯住鬱浮黎摔進溫泉池裏,眉眼彎彎、輕鬆愉快。


    “老鬱,你要小心點。”


    ..


    分別時,苗從殊叮囑鬱浮黎,叫他別太裝逼,盡量快點搞死天道,別讓對方有複活的可乘之機。


    鬱浮黎雙手攏在袖子裏,聞言瞥了眼苗從殊,輕輕的應了聲,隨後說道:“待你回來後,我們去趟人間。”


    苗從殊:“好啊。人間風景不輸修真界,到時我帶你去玩。”


    鬱浮黎:“嗯。”


    苗從殊抱了抱鬱浮黎,然後跳上白玉舟朝太玄秘境而去。鬱浮黎目送他離去的背影,等見不到人了,便閃身去昆侖宮。


    昆侖宮議事大廳,十來名背叛鬱浮黎的主事正在討論如何抓住神主道侶。


    “昨日有人見到一青衣散修屠殺蓬萊宗數十門人,認出那青衣散修正是神主道侶!”說這話的是名紅衣妖修,他內心恐懼,麵色陰沉:“神主恐怕已經在浮雲城出現。”


    “不是好事?”蓬萊宗長老聞言,不屑地說道:“正可截殺那什麽神主道侶。說不定能借此打擊神主,住我們仙主一臂之力。”


    他們尊稱薛聽潮為仙主。


    便有主事忍不住說道:“不可輕舉妄動,若刺激到神主,致他大開殺戒,誤了仙主大事,豈非得不償失?”


    這名蓬萊長老嗤笑:“瞧你們一個個視神主為洪水猛獸,既然那麽害怕,當初何必跟著我們反叛神主?再說他神主再厲害,還不是被我們仙主奪了這昆侖?仙主身負仙人血脈,又得天道庇佑,奉命誅殺倒行逆施的神主,是天命所歸!”


    其他人聞言,不敢多勸。


    他們曾與神主共事,自知神主有多可怕,但在這群蓬萊宗門人眼裏,什麽神主、昆侖都不如他們狂熱崇拜的仙主厲害。


    廳內眾人心思各異,沒有規勸蓬萊宗,因他們也希望天道重回正軌,可使他們順利飛升。若不是神主在位,無人飛升,他們不至於背叛神主。


    蓬萊長老自知他們心思,冷笑一聲:“派人去城內,掘地三尺也得抓到神主道侶!”


    外麵無人回應,死一般的靜寂。


    蓬萊長老又喊了一聲,外麵還是沒有回應。廳內眾人心慌,麵麵相覷,有人出去查看,下一刻飛進來一具無頭屍體,眾人驚恐,望著出現在門口的黑色身影:“神、神主——”


    鬱浮黎黑衣長發,閑庭信步般跨進大廳詢問:“你們剛才在討論如何抓我的道侶?”


    ……不是,他們主要是在商量怎麽殺神主分財產。


    但顯然鬱浮黎更在意他們企圖殺苗從殊一事。


    蓬萊長老因為無知所以勇猛,“來得正好!”斥罷,持一上品靈器衝過去,未進其身三尺地,便先屍首分家,麵上表情驚愕萬分,顯然是沒料到自己死得那麽猝不及防。


    “——!!”死得太快了!!


    鬱浮黎:“輪到你們了。”


    其餘人倉惶逃命,卻都發現出口全被封死,而鬱浮黎如幽魂般無處不在,他們像是渺小的螻蟻,在絕對的力量麵前毫無反抗之力。


    直到死亡這一刻,他們才意識到此前意圖謀殺神主的想法有多天真可笑。


    不過一會,昆侖宮便血流成河,成千上百修士在鬱浮黎麵前如稚兒無力還手,於絕望驚恐之中迎來死亡。臨死最後一幕,便是鬱浮黎懸於半空,背後的天空出現巨大的黑色的裂縫,那裂縫霎時睜開,卻是一隻血紅色的眼球!!


    ..


    太玄秘境。


    十一年前,太玄秘境逐漸與太玄山脈融為一體,後來靈氣被天道抽取大半,如今已成為靈植、靈獸棲息的樂園。


    苗從殊在隼崽黑洞似的嘴裏等待,過了一會,隼崽鑽出地麵張開口,苗從殊便來到一肅靜巍峨的城池裏。


    在高高的城牆上俯瞰整座城池,莫名覺得熟悉,此時下方一群鳥人巡邏飛過,苗從殊登時認出這裏是空島!


    朱雀王被殺、空島墜地,還與鳥人一族結仇。


    空島城池複雜,易守難攻,而且鳥人擅於空中巡邏,因家園被毀而遷怒於當年闖入太玄秘境的修士,故而同意聯手對付鬱浮黎。


    怪不得蓬萊宗將武要離他們都困在太玄秘境。


    苗從殊了然,退回去,吩咐隼崽直接找到武要離他們。


    隼崽聽話的退了回去,巡邏過來的鳥人回頭看著城牆,剛才好像有什麽東西閃過?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城牆除了板磚什麽都沒有,還以為是自己眼花。


    苗從殊再出現時,便到了關押著武要離等人的地宮。地宮守衛不多,主要是在外麵,苗從殊悄無聲息的出現,破壞關押著修士的靈器。


    期間還遇到太玄宗等人,順手救了出來。


    太玄宗宗主過來同他道謝,謝完又道歉:“昔日清幽殿內,我不分青紅皂白、以權壓人,今日被你所救,心裏慚愧。”


    苗從殊擺了擺手,道沒什麽:“不必介懷,我已經忘了。”他並不在意,當日若太玄宗宗主真有意傷他,恐怕會被五行道玉反殺。


    何況他的所作所為隻是愛子心切,平時倒還算是個德高望重的門派宗主。


    苗從殊救了他們便趕著去找武要離,此時人群裏的景晚萩提醒他:“武道友他們被關在盡頭的水牢裏。”


    “多謝提醒。”苗從殊說完便走了。


    始終低頭沒看苗從殊的徐負雪忽地抬頭,看了眼那消失在盡頭的背影,不發一語,沉默地解救被困在地宮的其他門派修士。


    苗從殊到了地宮盡頭的水牢,遭到一隻水精攻擊,猛地被拖入水裏,於水中纏鬥良久才將其殺死。隨後躍出水麵,救下武要離等人。


    好在越青光、乃刹和武要離他們都被關在一處。


    禁製一解除,武要離便迅速開口:“快走!薛聽潮挖了陷阱在此處等你!”


    苗從殊:“隻要不是薛聽潮本尊在,我應該都能對付。”


    “不是那回事……整座地宮都是囚住你的陣法!”武要離急急說道。


    苗從殊愣住,低頭看向地麵,正見隼崽猛地被扯進無盡的地底,而無數金光脈絡亮起,複雜的符咒瞬間遍布整座地宮,形成一個牢籠將他困住。


    這牢籠隻困住他,卻沒有傷害他的意圖。


    武要離:“你有沒有什麽神器?五行道玉、神級防禦神器……趕緊都拿出來掛身上,那個薛聽潮整個人變得古裏古怪,靈力和陣法運用都非常奇怪,乃刹說是上古仙法,早已失傳。我尋思他哪裏學來的上古仙法,肯定是把神魂出賣給魔鬼……”


    他逼逼叨叨,擔憂不已。


    越青光和其他人都過來七嘴八舌提供主意,唯有乃刹很平靜。


    苗從殊篤定地說:“別擔心,我不會有事!”他相信老鬱。


    老鬱給他煉了一堆保命神器,又把他的修為鞏固到即將飛升的境界,不是讓他來送死的。


    乃刹此時喊了句‘阿彌陀佛’,目光裏充滿洞穿前塵往事與未來的智慧:“苗道友,你可知太玄秘境的主人是誰?”


    苗從殊:“答應我,危機時刻我們就別故弄玄虛了。長話短說行嗎?”


    乃刹有點憂傷,他們都不懂自己的說話藝術。


    “我主要想說這太玄秘境的主人曾是位散仙,本已飛升,卻嫌上界無聊,便強留於此界做個逍遙散仙。”


    “所以?”


    “廣撒網、多斂魚,不拒絕、不負責,散仙別稱逍遙海王。”


    “……”苗從殊:“聽不懂呢。”


    ‘呢’字剛落,乃刹等人便被驅逐出地宮。


    偌大的地宮裏,隻剩下苗從殊一人。半刻鍾後,卻有薛聽潮的分-身涉水而來,停在苗從殊麵前。


    薛聽潮語氣親昵:“小殊。”


    這語氣、稱呼都有點熟悉,苗從殊觀察半晌,陡然認出來:“溫錦程?!”


    薛聽潮:“小殊還記得我?”他笑了起來,本想靠近卻被五行道玉阻攔,隻好遺憾地繞著苗從殊轉來轉去。“我是溫錦程、也是薛聽潮,他們都是我。”


    苗從殊:“天道呢?”


    薛聽潮淡聲說:“那不是我。待它殺了鬱浮黎便會反過來對付我,要麽我吞噬它,要麽它殺了我。”


    苗從殊:“你說的兩種情況都不可能出現。”因為老鬱會反殺。


    眼前這人既是薛聽潮、溫錦程,也是天道,至如今不知道活成個什麽東西。


    苗從殊:“你想利用我威脅老鬱?”


    薛聽潮搖頭:“它想,我舍不得。”


    苗從殊漠然,話說得那麽好聽,還不是把他關在這裏?


    苗從殊懶得聽薛聽潮說話,他在思索乃刹臨走時說的那句話,尋找能夠打破陣法、離開地宮的辦法。


    地宮陣法令鬱浮黎打造的神器失去效用,但十分溫和,沒有傷害苗從殊。


    薛聽潮:“現在真好。”他的臉上露出屬於溫錦程的病態的笑,“隻有你和我,沒有不識相的打擾、沒有別人來爭搶你。你屬於我,此地隻有你和我,隻有我們兩個。”


    苗從殊正努力觀察陣法符文,聞言看向薛聽潮:“如果注定會被困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我會殺了你。薛聽潮、或者溫錦程,我寧願一個人孤獨絕望,也不願和你相依為命。”


    薛聽潮的笑容僵硬,隨即表情扭曲,執拗的問:“為什麽?!為什麽你可以原諒徐負雪、瀛方斛他們!卻那麽恨我?我哪裏不如他們?我一樣愛你、我比他們更愛你!”


    苗從殊:“因為你夥同天道,意圖謀害我的道侶。”


    不是因為身為薛聽潮或溫錦程曾經對他的漠視和傷害,而是他甘願成為天道幫手,謀殺鬱浮黎、謀害苗從殊的心上人。


    所以不能被原諒!


    意識到這點的薛聽潮忽然心境崩潰,在悲傷和仇恨之間掙紮,抱著腦袋頭疼欲裂。心魔橫生,妒意化為恨意,死死盯著苗從殊。


    “你以為鬱浮黎有多好?他還不是照樣欺騙你!”薛聽潮說:“鬱浮黎害你失去修為、淪為散修,被困此界,任天道耍弄,不斷追逐所謂的命定情緣……鬱浮黎他早就知道一切,卻不敢告訴你。”


    苗從殊心裏一沉,“你知道?”


    “我當然知道。”薛聽潮說:“你自己去看。”


    語畢,苗從殊的腳踝被什麽東西握住,一把將他扯入地表的符陣裏,瞬間消失不見。


    留下薛聽潮、或者說他更像是被分離出來的溫錦程,蹲坐在地麵,撫摸著符陣喃喃自語:“你出來就會相信我了。”


    ..


    昆侖山脈天道無上殺陣。


    已成功控製薛聽潮軀殼的‘天道’躲在陣眼裏,猛地吐血,髒腑受到重創,它趕緊護住最重要的識海。聽到自身邊掠過的聲響,頓時神經警惕、恐慌不已。


    待那聲響走過,‘天道’鬆了口氣。


    下一刻,噩夢般的聲音自上而下:“原來在這裏。”


    ‘天道’抬頭,正見到鬱浮黎那雙恐怖的血紅色雙眼:“鬱浮黎——!!!”


    鬱浮黎將其扯出陣眼,扔進無上殺陣,貓捉老鼠那般折磨‘天道’。


    ‘天道’快被逼瘋,恨毒了鬱浮黎,卻更為恐懼他。


    它最恐懼消亡,可鬱浮黎造出無數幻境,令它在幻境裏一遍遍經曆真實的消亡。每死一次,神魂便衰弱一分,識海的裂縫便出現越多,鬱浮黎是要讓它在一遍遍的死亡中,痛苦而清晰的看著自己的消亡。


    手段何其殘忍!


    ‘天道’瘋狂叫喊:“啊啊啊啊————鬱浮黎!你有本事現在一刀殺了我,若令我尋到一線生機,我必加倍奉還!!”


    鬱浮黎背後的天空是隻巨大的血紅色眼睛,那隻眼球轉動一下,牢牢鎖住‘天道’。‘天道’僵住,心髒被恐懼攫住,不敢動彈。


    那隻血色眼球是鬱浮黎的識海核心,而整座昆侖都被鬱浮黎煉成識海!


    核心一出,識海歸位,昆侖萬物全在鬱浮黎的意念中,‘天道’布下的無上殺陣便成了笑話。


    鬱浮黎驅萬獸撕咬‘天道’的神魂和識海,在其瀕死之際,將其救活,循環往複。


    他心情愉悅的欣賞著‘天道’的慘狀,輕聲說:“昔日,我亦如此求你別動苗苗。”


    ‘天道’惡毒的說:“我隻恨沒有及時殺了他!悔我奪他修為時,沒有及時滅他神魂!”


    ..


    苗從殊知道自己在幻境裏,但是感同身受,仿佛幻境發生的一切,他曾親身經曆。


    很久以前的修真界,可能是上古修真鼎盛時期,有個名字、喜好、樣貌同他一模一樣的修士,從呱呱墜地長成孩童,執劍求仙問道,根骨絕頂,悟性絕佳,奈何好逸惡勞、不愛修行,放情丘壑、吃喝玩樂,直拖到八百歲才渡劫飛升成仙。


    饒是如此,也比許多人幸運。


    他飛升後,不願離開此界,便做個逍遙散仙,四處留情。


    “咳咳!”苗從殊輕咳兩聲,不太願意承認那是四處留情。


    那怎麽能說是留情呢?他隻是不拒絕、不接受、不負責罷了。


    都是那些人誤會,與他何幹?


    幻境裏的‘苗從殊’隨心所欲,說話又好聽,遇到落魄修士便隨手搭救,或與之同行,一路搭救、慷慨傳授道術。


    大概沒人能拒絕這種溫柔,當他們遭遇背叛、被全世界討伐時,有人始終堅定的相信、相伴,是黑暗的人生裏唯一的光亮,愛意淪落似乎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苗從殊’逍遙自在,沒有人能留住他。


    幻境閃爍飛速,苗從殊隻能看個大概,他也不怎麽關心,反正是不太重要的回憶。


    接著幻境慢下來,作為太玄秘境的‘苗從殊’離開,誤入昆侖,對瀑布底下濕-身的鬱浮黎一見傾心。當即老房子著火,使勁渾身解數死纏爛打,最後如願以償被睡。


    苗從殊:“……”看來不管是從前的自己,還是後來失憶的自己,終究抵抗不了鬱浮黎的濕-身誘惑。


    ——不愧是我!—v—*


    後麵的幻境再度閃爍飛快,淩亂不已。


    等穩定下來時,修真界靈氣潰散、命盤失蹤,天道決定囚禁鬱浮黎並抽取其神力維持自我的穩定。


    但鬱浮黎身為神主,天道根本奈何不了他。


    於是天道聯合當時的妖王,廢掉‘苗從殊’的根骨、散其修為,脅迫鬱浮黎自願被困昆侖,宛如被圈養的雞犬,在日複一日的恨意中發瘋,燒盡昆侖草木生靈,以致昆侖赤地千裏、寸草不生。


    那妖王曾在落魄時,被‘苗從殊’救過,因愛生恨、妒意成性,事後還有臉道他的款款深情,差點沒把‘苗從殊’惡心壞。


    幻境之外的苗從殊:“嘔!”太惡心,引起生理不適。


    妖王在天道幫助下,曾以秘法剔除妖骨、強行吸收神力,化作鬱浮黎的模樣扮作‘苗從殊’的命定情緣。


    妖王死後,妖骨和屍身都埋在太玄秘境空島的地宮裏。怪不得那次空島之行,鬱浮黎將其鞭屍並挫骨揚灰。


    換成苗從殊現在,恐怕會做得更絕。


    不過比起忘恩負義的妖王,天道更加惡心。


    天道為徹底控製鬱浮黎,便試圖逼瘋他。


    它奪走‘苗從殊’的記憶,又為他安排無數所謂的‘命定情緣’,逼迫鬱浮黎去看他心愛的道侶同別人在一起。


    可是沒有記憶、修為和根骨的‘苗從殊’無論天意如何、不管命運怎麽安排,他始終不動心。


    天道費盡心機,一次次抹去他的記憶,排演一場又一場至死不渝的愛情,‘苗從殊’卻如同場外的觀眾看戲台裏的演員演得至情至性,他自己始終無動於衷。


    每過幾百年、幾千年,‘苗從殊’會因各種意外誤入昆侖,結識鬱浮黎。


    每次都是一見鍾情。


    天道氣得發瘋,不管它如何煞費苦心的安排,結局根本不會有絲毫的改變!


    仿佛是一個死循環,除非有人魂飛魄散,否則‘苗從殊’永遠對鬱浮黎一見傾心,他們永遠會相愛。


    天道曾煩得試圖殺了‘苗從殊’,一勞永逸。


    可當時的鬱浮黎越來越瘋,竟也跟著失去記憶,卻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中堆積他對天道的恨意。


    監控著鬱浮黎的天道時常膽戰心驚,因為抽取出來的神力帶著無盡的仇恨和扭曲的暴-虐,害它反被汙染和侵蝕。


    明知危險,天道已無法脫身。


    雙方之間的仇恨,至死不休。


    朱雀王的記憶是天道搞怪,那些記憶原本屬於八百年前的‘苗從殊’和鬱浮黎。


    昆侖赤地千裏,‘苗從殊’便費心栽種樹苗,昆侖林木成蔭。那株結無數葫蘆果的老樹,是他親手把種子扔進土裏。那鏡湖裏的第一尾銀魚,也是‘苗從殊’從南海歸墟深處帶回來放進去的。


    曾經天寒地凍、冰雪萬裏的昆侖,到如今天材地寶遍地的昆侖,全是‘苗從殊’一點一點為鬱浮黎造出來的仙境。


    他哪裏舍得心愛的道侶生活在惡劣的環境裏?


    這便是苗從殊的識海為昆侖的原因。


    同樣一次次失去‘苗從殊’、又會再次愛上他的鬱浮黎,潛意識裏維護著苗從殊送給他的昆侖。


    他把昆侖煉作識海,如此方能脫離天道困縛。


    惡意化作凶獸,被驅趕至昆侖山脈深處,不許它們破壞苗從殊的昆侖。


    最後一次再見麵、再相愛,便是十一年前——


    至如今。


    觀看幻境的苗從殊,腦殼痛得快爆炸,幾百年前、幾千年前、幾萬年前,無數次遇見、相愛和忘記,記憶紛紛回來,充塞著腦袋,痛得幾乎不能呼吸。


    比回來的記憶更痛的是心髒,萬箭穿心也不外如是。


    苗從殊:“鬱浮黎。”


    他喊著,像第一次根骨被廢,被關在地宮裏,逐漸忘記時那樣一遍遍喊‘鬱浮黎’。


    地宮的符文陣法是苗從殊親筆刻錄。


    無數日夜裏,嘴裏念著‘鬱浮黎’,然後刻下符文,藏起他們之間的回憶。


    接著撕下一縷神魂,令神魂重複把他們後來的記憶也刻錄在陣法裏,等待哪天回來,重新拿回記憶。


    “————鬱浮黎。”苗從殊以為自己在嘶吼,以為聲音一定很響亮,實際上小如蚊呐。


    幻境隨著符文逐漸消失,如煙火燃到最盛時,刹那間熄滅。過往如雲煙散盡,地宮裏隻剩下匍匐在地、一動不動的苗從殊。


    薛聽潮走過去,蹲下來,雙手剛觸碰到苗從殊的肩膀,心髒忽地一疼,他低頭看,心口被一柄斷劍穿過,苗從殊執著那柄斷劍。


    苗從殊淚流滿麵,眼睛紅紅的,隻有冰冷的恨意:“我真討厭你們。”


    自以為是的愛便要求他回應,不容拒絕,反過來恩將仇報,還好意思說‘愛他’。


    薛聽潮嘴唇抖了抖,露出屬於溫錦程要哭不哭的委屈表情:“小殊,”他扯住苗從殊的袖子,想再說些什麽,但苗從殊起身、後退,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從未停留過,一直是溫錦程單方麵偏執自我的感情,和不擇手段的追逐。


    薛聽潮溫錦程眼裏的光,搖曳如風中殘燭,‘噗’一聲終於熄滅。


    這回是真的熄滅了。


    ..


    苗從殊踏上白玉舟趕往昆侖,見底下景簪白帶人圍殺蓬萊宗殘黨,武要離等人安全,他便朝昆侖而去,一心隻想見鬱浮黎。


    趕得太急,到了昆侖山脈深處,隻見一地狼藉,不見鬱浮黎。


    苗從殊問那棵結葫蘆果的老樹,老樹嘿咻嘿咻帶著他找過去,鬱浮黎便在瀑布那裏。


    他在洗淨身上沾到的血跡和汙垢,依舊是廣袖長衫、長發及踝,麵如冠玉的仙人。


    苗從殊捂住心口:“又是該死的心動。”


    鬱浮黎回頭:“苗苗?”


    苗從殊直接踩著水飛奔過去,像被踢飛的蹴鞠直接撲倒鬱浮黎,哀哀叫喚:“老鬱,我心口可疼了。快幫我揉一揉。”嘴上說著自己心口疼,兩手直接摸鬱浮黎的胸膛。


    鬱浮黎:“……”他抓住苗從殊的手,啞著聲說:“別鬧。”


    苗從殊把臉埋在他肩膀上,親了親鬱浮黎的脖子,對他說:“老鬱,你是我的命定情緣。”


    鬱浮黎環抱住苗從殊,聞言應了聲,輕輕的哼著,像是哄抱嬰兒不哭那般哼著,安撫懷中不安的苗從殊。


    他必定是知道了什麽,苗從殊身上發生的變化瞞不過鬱浮黎。因為他的目光,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著苗從殊。


    苗從殊閉上了眼睛,同他墜入水裏,水下世界無比靜謐,唯有他們肢體交纏、彼此擁抱。


    在溫柔得令人落淚的纏綿裏,苗從殊抱著鬱浮黎的肩膀,忽地想起八百年前,他在鬱浮黎麵前嘻嘻哈哈說過的一句話:即使萬人敬仰,我對你一見如故。


    即使萬人仰慕,我對你一見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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