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季幕揉了揉微紅的眼睛,哭得頗有精疲力竭的模樣。


    顧遠琛接到小陳的電話,有急事要去一趟公司,說是一小時內就回。


    季幕有陸秋遠陪著,門外又有眾多保鏢,也沒什麽好不放心的。


    小草莓開心地在季幕懷裏傻笑,嗅著爸爸的梔子香,變成了此刻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朋友。季幕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他咂巴了嘴,越發不想離開爸爸的懷抱了。


    初生的孩子身上帶有一股奶味,季幕抱著久了,差點有一種小草莓是奶味信息素的錯覺。


    陸秋遠心疼道:“眼睛都哭腫了,遠琛也不知道勸勸你。”


    季幕不好意思地說:“爸,我就是太高興了。”


    “我也為你們高興,高契合度這種東西,很多人都是求不來的,你們經曆了這麽多坎坷,它是一個禮物,要好好珍惜。”


    陸秋遠說這段話的時候,想到很多事,有自己的,也有季幕的。


    對於相愛的人來說,千載難逢的高契合度是錦上添花。而對於他和顧黔明來說,高契合度的出現,無疑是一根橫梁蠻橫地倒在了彼此之間,硬生生地砸出了一個窟窿。


    陸秋遠收攏思緒:“不過這樣我也放心了,之後就算我不在身邊,你們也可以照顧好彼此。”


    “爸?”


    “我因為工作,要去w國。短則兩年,長則說不準。”陸秋遠解釋:“這事兒還沒完全定下來,本來是你辰叔去的,可他那個悶騷舍不得和自家的alpha分居那麽久。”


    “我們也舍不得您去那麽久。”季幕想到了什麽,“您和……”話到嘴邊,他又知趣地咽下。


    是陸秋遠先開口的:“我的父親已經同意我離婚了。”


    季幕頓時蒙了,他沒想到會這麽快。畢竟之前顧遠琛才告訴他,他們的外公是個思想古板的老頑固,覺得離婚是醜事,並不好對付。


    陸秋遠看出季幕的疑惑,主動道:“是顧黔明去見過我父親,也不知道這次他說了些什麽,父親終於不再堅持了。”


    “爸……”


    陸秋遠見季幕擔心,溫聲道:“放心吧,等休假的時候,我就回來看你們。”


    中午,顧遠琛才回來沒多久,張嫂就到了,帶著一大盒小排骨,以及各色的營養菜。


    幾個人在病房裏一起吃,唯獨張嫂是吃過了再來的,她滿心歡喜地圍著嬰兒床轉,不管小草莓做出什麽小動作,她都能驚呼一聲“可愛”,弄得季幕忍俊不禁。


    張嫂在顧家工作多年,早把顧家的每一個人都當作了自己的家人。身為一個長輩,她也準備了紅包給小草莓,可季幕怎麽都不好意思收,因為那個紅包真的太厚實了。


    倒是顧遠琛,讓季幕放心收下張嫂的一番心意,並悄悄在季幕耳邊提一句:“我給她加工資。”


    都說真心的付出,是可以得到真心回報的。


    張嫂對季幕的照顧那是盡心盡力:“季少爺,這次的排骨很新鮮,您多吃一點。不夠我再回去做。”


    “夠了的,謝謝張嫂,真的很好吃。”季幕今天心情不錯,比前幾天有胃口。


    張嫂笑道:“我現在一看到排骨啊,就想到少爺之前給您偷排骨的事兒。”


    顧遠琛差點沒被飯噎住,季幕連忙幫他撫背,順手把自己喝過的那杯水遞了過去。


    陸秋遠一聽,來勁了:“偷排骨?仔細說說。”


    “哎,那次可真是氣壞我了。”張嫂事後想起來,也是覺得搞笑。可當她要細說幾句的時候,顧遠琛急忙阻止了她。


    顧遠琛真心希望偷排骨的事能翻篇。


    張嫂知道顧遠琛要麵子,對陸秋遠甩了個眼色,意思是之後我悄悄給您說。


    可顧遠琛哪會不知道張嫂和陸秋遠的操作,他無奈,耐著性子挑魚刺,把弄好的魚肉都往季幕碗裏放。季幕小口喝著魚湯,入口的魚肉鮮嫩,舌頭一抿就化了,這頓飯他吃得異常滿足。


    其間,他也趁著陸秋遠和張嫂不注意,不動聲色地剝了一隻蝦放到顧遠琛的碗裏。


    小兩口這點恩愛的小動作,張嫂和陸秋遠那是看破不說破。


    現在住著院,不好膩歪,也不知道等回了家後,家裏得甜蜜成什麽樣。張嫂身為一個beta,對信息素倒是無所謂,她就是希望別墅裏別天天堆滿草莓味的東西了。


    可惜,張嫂是想得太早也太美,畢竟後院的草莓,顧遠琛是種定了。


    …………


    四月的天氣忽冷忽熱,在病房溫馨的一幕之外,坐在辦公室內的顧黔明幹咳了兩聲。


    盛秘書以為他是著涼了,給他衝泡了一杯感冒藥。


    “顧總,那位劉先生還在樓下。”盛秘書雖然是顧黔明的秘書,但因為來得晚,不知曉劉冬彥的情況,“要叫保安趕走他嗎?”


    顧黔明看了看時間,他從早上開始到現在,已經讓劉冬彥不吃不喝地在樓下等了四個小時了。


    見顧黔明沒答話,盛秘書欲言又止:“顧總……”


    顧黔明抬起頭來。


    盛秘書咽了口唾沫:“他說,隻要這次您願意見他,他會去除標記。”說完,盛秘書倒吸一口涼氣。這麽多年了,他從不知道顧黔明在外還有一筆風流債。


    “讓他上來吧。”顧黔明把手裏正在看的幾份收養家庭的資料放到了抽屜裏。


    盛秘書一時不清楚顧黔明到底要做什麽,他點頭,讓門外的助手通知一樓前台。保險起見,盛秘書親自去電梯口等人。


    電梯門沒過多久就打開了,從裏麵走出來的,是一個清瘦憔悴的omega。


    盛秘書不免多看了對方兩眼,側身:“劉先生,這邊請。”


    顧黔明的辦公室牆是四麵玻璃的設計,外麵看不到裏麵,裏麵卻能看到外麵。


    劉冬彥走到門口的時候,還覺得自己沒有清醒過來。十幾年了,顧黔明一直對他避而不見,沒想到今天顧黔明居然真的願意見自己。他在盛秘書的引導下,鼓起勇氣走了進去。


    此時的顧黔明正在親自泡了一杯茶,不過劉冬彥可不敢喝。


    他在盛秘書出去關上門的那一刻,開門見山:“給我一筆錢,數目我來定,我住的公寓也轉到我名下。一切就緒後,我會心甘情願地去除標記,並且離開這個城市。”


    顧黔明問:“這樣就夠了嗎?”


    話語是平淡的,可偏偏平淡裏還塞著一絲譏諷。


    劉冬彥望著眼前不大精神的顧黔明,突然發現,對方身上居然一絲信息素都沒有了。他的心抽緊了一下,暗想不好,卻又很快清醒過來。


    他自我安慰:不可能,顧黔明不可能舍得傷害他自己。


    但顧黔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原來連這杯茶,他都不是為劉冬彥準備的。他是個很少笑的人,偶爾笑起來時,總脫離不了一股商人假惺惺的腔調。


    顧黔明慢悠悠地開口:“契合度這種東西,就算你不去除標記,也不是切斷不了。”


    …………


    劉冬彥不敢置信,他不斷地在心裏否定自己的猜測:“想騙我?顧黔明,抑製劑沒用的,我們可是——”


    “騙你沒有意義。”顧黔明看著茶杯中冒起的熱氣,嘲諷道,“高契合度果然麻煩,連去除信息素都要漫長的十六年,你高興壞了吧?”


    一般契合度的伴侶之間,alpha去除信息素是不受一方牽連的,無須那麽多年。但畢竟,顧黔明是一心要把自己的信息素刮幹淨了,一點都不留。


    比起被契合度牽製的alpha,他寧可做一個平凡的beta。


    顧黔明想起自己這些年打的針,吃的藥,徹夜無眠的夜晚,就對麵前的劉冬彥恨得牙癢癢。但較好的教養使得他收斂著自己的情緒,堆積在心中,越發地恐怖。


    隻需要一個火星子,就能“砰——”地炸開。


    劉冬彥無法相信,他試圖用自己的信息素來影響顧黔明的情緒,可顧黔明對於他的信息素真的已經無動於衷了。


    他脖頸上的標記,竟然成了一個擺設。


    “你這種自私的人,居然舍得傷害自己?”


    “我一個商人,隻講究得失。現在,你的標記和信息素對我來說不值一提。錢,我一分都不會再給你,公寓也會收回。這個標記,你要是喜歡,盡管帶著過一生,當是我送你的一個禮物。”


    他這段話,在劉冬彥聽來,極為惡心。


    顧黔明卻滿腦子覺得這杯茶不夠苦了,回味也不夠甜了。他輕扯了一下嘴角,還不等劉冬彥說話:“不過……”


    “……”


    “你喜歡的alpha快死了吧?他的兩個孩子看來得去孤兒院了。”顧黔明惋惜,“也不是每一個孤兒院都會好好地照顧孩子們。”


    劉冬彥失色,脫口而出:“你調查我?”


    顧黔明坦蕩地點頭:“既然你要做我的情夫,總得在我的管轄範圍內活動吧?”


    劉冬彥氣得發抖,但顧黔明說得沒錯,如果他不去除標記,等何誌旬一閉眼,孩子們就得去孤兒院。


    當下,不是和顧黔明爭執的時候。


    這些年,他雖然拿著顧黔明給的錢,但卻因為何誌旬的賭癮,一分錢都沒存下來。甚至在何誌旬的甜言蜜語下,劉冬彥鬼迷了心竅,省吃儉用地去撫養何令。


    而他與何誌旬的相處也總是時好時壞,每次不想繼續下去了,何誌旬就會深情且自責地懇求他的原諒……


    然後原諒了,何誌旬就繼續賭博。反反複複的,怎麽也好不了。


    起初,劉冬彥不敢找顧黔明獅子大開口,是因為他不想被對方發現自己有了別人,他怕顧黔明會找到對付他的辦法。


    現在,他必須敲到一筆新的錢,才能在日後維持生活和撫養孩子。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別忘了,我有你強製標記我的證據。”


    顧黔明最是期待這一句:“這些年,給你的每一筆匯款都有記錄,公寓也在我名下。你身為我的情夫,不該擁有我的標記嗎?”


    “顧黔明!”


    顧黔明步步逼近:“當年你摔碎的那瓶alpha催情劑,是邱總的母親給你的。你原本是想用在他身上的,對嗎?”


    劉冬彥渾身一怔:“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當初在各個地方驅趕你的,其實是邱家的人,你明明知道的。可你居然還是把這一切,算在了我的頭上。就因為我們有高契合度,我是你最好把控的對象。”


    調查得越多,越是令人發笑。


    劉冬彥打死不承認:“你這樣算計我,用孩子逼迫我,你和我有什麽區別?”


    他是被逼得走投無路,盲目地踩到了顧黔明的底線上:“陸秋遠那朵白蓮花也知道你也這麽卑鄙嗎?哦,我差點忘了,十六年前他就不要你了吧。他還真的說到做到,和你老死不相往來了啊?”


    “咚——”


    一聲巨響,劉冬彥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顧黔明單手抓住衣領推按到了牆上。就算是沒有了信息素的alpha,依舊氣勢嚇人。


    劉冬彥被撞得疼了,大氣不敢出,一身冷汗頓時攪亂了鎮定的思緒。


    他開始慌亂、害怕、恐懼。


    顧黔明連呼吸都不允許他發出一絲聲音來。


    盛秘書聽到聲響,怕出事,忙不迭地推開了門。


    隻看見往日裏淡漠的顧黔明漲紅著臉,全然不顧自己的形象,對著眼前嚇破了膽兒的omega嘶吼道:“你當初算計我的時候,你不卑鄙嗎?你一次次地破壞我和秋遠的關係,秋遠始終不同意強製拿掉你的腺體,他不想害死你。可你呢,你卻把我們逼得走投無路,讓他崩潰,讓他……”


    讓他下定決心疏遠我,和我陌路。


    顧黔明咬牙切齒,這份恨意,他打碎了無數次往下咽,忍著憋著,一口惡氣,全然是滾燙的鐵砂。


    “契合度之下,我們都是罪人。劉冬彥,你不是要和我一起下地獄嗎?”


    我的地獄已經燒了十六年的罪火,總算把我的信息素燃至枯竭,現在輪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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