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琛別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雙方沉默著也尷尬,季幕捏緊自己背包的肩帶,猶猶豫豫地問出口:“學長,你們住宿訂在哪?”


    顧遠琛照實回答了,徐風就開季幕的玩笑:“要來找我們一起玩嗎?聽說那邊的夜宵不錯,學長請客。”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顧遠琛的眉頭已經微皺了,他有時候真想把徐風的嘴給堵上。


    季幕自小就特別會察言觀色,發現顧遠琛不願意後,他禮貌道:“不用不用,謝謝徐學長,我們也有很多活動。”


    “可惜了,上次那頓飯也沒能好好吃。”


    說起和張露一起的那頓飯,徐風沒什麽好臉色。自打那次起,他和張露就說不上話了。這係花脾氣大,徐風自認追不了,早早放棄。幸好這回旅行張露沒來,否則碰上季幕也在這兒,又是一出好戲。


    大巴在休息站停留的時間隻有半小時,季幕不想太耽誤顧遠琛他們的休息時間,沒說幾句,就回了自己係的車上。


    然而他一上車,就看到車內隻坐著汪鍥一個人。


    剛才他和顧遠琛交流時的內斂羞澀,都被汪鍥看在眼裏。季幕沒吭聲,自顧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而汪鍥這陣子迫於無奈,一直躲著季幕,躲得心裏快憋出病來了。


    他一直就不是什麽安分的性子,這回在大巴上,避無可避,汪鍥似是不甘心,終於出聲了:“季幕,你對顧遠琛玩什麽欲擒故縱呢?”


    季幕戴上耳機,不想理會汪鍥。


    汪鍥被無視後更加氣憤,他走過去一手猛拍在季幕的座椅上,震得季幕差點沒拿穩手機。


    “你倆可以啊,一個威脅我家公司,一個半夜找人堵我。季幕,我都已經不找你了,你幹嗎還像個瘋狗似的咬著我啊?”


    季幕冷靜地說:“請你說話禮貌點,還有你說什麽,誰堵你?”


    “挺能裝啊。”汪鍥咬牙切齒道,“我不管你和顧遠琛到底在玩什麽,但你少來招惹我。我真tm後悔以前追過你,你這副裝純真的樣子真讓人覺得惡心!”


    汪鍥這一番劈頭蓋臉而來的辱罵,讓季幕心生不悅。他的確是在裝作別人,但這一切和汪鍥都沒有關係。


    “汪鍥,我不知道你對我有什麽誤會,但從一開始,我就明確地拒絕過你。”季幕想和他徹底說清楚,“而且我私下並沒有糾纏你,更沒有找人堵你……”


    “我那天都看到你了!”汪鍥狠狠打斷他,怒火上頭,也不打算收聲。


    就在兩周前。


    去酒吧借酒消愁的汪鍥,在出門抽根煙的工夫裏,被幾個身材高大的beta男青年拖到了小巷子裏暴打了一頓。汪鍥雖然是個alpha,但寡不敵眾。


    幸虧這些人也怕事情鬧大,沒往死裏打,更沒打臉。


    汪鍥自認平時確實欠扁了些,但總不至於有人真的來尋仇。他最近因為和顧遠琛的矛盾,已經被自己的父親訓斥過多次,所以收斂了許多。


    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得罪了誰……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看到巷子牆角靠著一個人,身影模糊。昏暗的燈光下,這個人戴著一頂鴨舌帽,微微打了個哈欠。


    汪鍥聽到帶頭打他的beta對那個人說:“都教訓完了,報酬就按一開始的給。”


    話罷,有人還踹了汪鍥一腳,警告他:“下次別追不該追的,惹一身騷。身為一個alpha,你可真可憐。”


    汪鍥因為這一番話,一下子就默認了那個人是季幕,他握緊拳頭,死死盯著前方……


    他確實是有口難言。


    本來汪鍥的父親就嫌棄他做事衝動不夠沉穩,並且非常不喜歡他去酒吧等場所玩鬧。這回,汪鍥還因為追求顧遠琛的omega未婚夫而挨揍,說出去也是丟臉。這份怒火憋在心裏,汪鍥實在是咽不下,可苦悶的是,礙於季幕和顧遠琛的身份,汪鍥又不能明目張膽地尋仇。


    於是,經過汪鍥的不懈努力,係上幾乎沒有一個人對季幕是有好印象的,甚至產生了排斥心理。


    他讓季幕變成了別人口中的“白蓮花”“綠茶omega”,一個專門釣alpha富二代的心機者。


    …………


    大巴在休息站停的時間差不多了,同學們陸陸續續地回車上。


    老遠的,就聽見汪鍥的大嗓門——


    “我那天都看到你了!你找了一群人把我堵在巷子裏,把我打得差點進醫院!我自認我沒有一點對不起你,也沒有傷害過你!但是季幕,你找人對付我,是不是就想讓我針對你,想讓我孤立你,然後讓顧遠琛來同情你,照顧你?”


    汪鍥冷笑:“我說得對嗎,季幕?”


    汪鍥可不敢說顧家和季家之間婚約的事情,但他可以讓同學們誤以為是季幕在倒貼顧遠琛。


    “既然這樣,我可以成全你。”汪鍥瞄了一眼正猶豫著要不要上車的同學們,他用隻有季幕可以聽到的聲音說,“大學四年,隻要我在係內一天,就不會有人和你做朋友。”


    說完,他撇下臉色發白的季幕,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季幕戴著耳機,內裏卻沒有傳出一點聲音。


    同學們陸續上車,竊竊地看他、議論他。無形中,瑣碎的聲音宛如一張巨大的織網,遍布蜘蛛,將季幕困在中心。


    季幕突然想到了張露那天說的“一份禮物”。


    原來就是這份禮物。


    找一個和季幕身形相似的人,把錯誤的信息傳遞給汪鍥,以汪鍥的身份來打壓欺辱他。


    因為張露知道,即使季幕再無所謂,謠言也可以摧毀一個人,孤獨亦然。但她不知道,季幕從小生長在惡言之中,麵對漫漫寂寞,他至今都沒被摧毀。


    雕蟲小技。


    季幕冷漠地在手機上隨便點了一首歌,覆蓋了車中刻意的流言蜚語。


    到達小鎮後,已經是下午一點,季幕一下車就和同學們分開了。


    他去到自己訂的賓館,是一間簡樸到不行的房間。躺在床上的一瞬,仿佛能夠聞到被褥潮濕的氣味。牆壁上還有些許黴斑,空調也像是出了故障,開了許久都不暖。


    季幕本想換一間房,但因為這是小鎮最便宜的賓館,早就客滿了。季幕如果不想住,賓館甚至可以立刻給他退房。在景點,再爛的賓館也不缺住客。


    無奈之下,季幕隻能拖著行李箱再次回到這個狹小的房間內。


    他在床上休息了約莫一個小時,思緒麻木,空調好不容易讓屋子暖了一點,人也開始變得迷糊。他的手機上收到了一張計劃表,是顧遠琛他們係的旅遊行程。


    發來的人在下麵附言:[價格照舊,打我賬戶即可。]


    他們互不知曉對方是誰,卻總是交易愉快。


    季幕仔細地看了行程表後,估算了一下時間,去簡陋的浴室中速戰速決地衝了個澡。坐車的疲勞陣陣湧現,他揉了揉眼睛,腹中可算是感受到了一絲饑餓。


    景點的吃食大多不怎麽樣,不過季幕隨便走進的這家麵店味道還可以。他餓壞了,點的一碗牛肉麵幾口就被他吃得見底。


    周遭鬧哄哄的,成堆的遊客坐下又離開。


    季幕用身份證取了多天製的門票,跟著一個旅遊團進了景點,他一邊聽導遊的解說,一邊拍風景,逐一發到了陳曳和陸澤安的手機上。


    陳曳:[看上去很冷的感覺!好玩嗎?]


    季幕:[一般,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有雪。]


    陳曳:[對了!我最近發現一件事兒……我室友林緒,可能是個男的。]


    季幕:[?]


    陳曳:[我再觀察觀察,我那天發現她的胸是假的!天啊,該不會真是女裝大佬吧?]


    季幕:[?]


    …………


    陸澤安:[什麽破地方,有什麽好玩的,要我來接你嗎?]


    季幕:[不用,我跟著學長來的。]


    陸澤安:[當我沒問。]


    陸澤安:[要禮物=3=]


    季幕:[好。]


    …………


    以前季幕從沒有這樣可以分享快樂的朋友,現在有了,他不知怎麽的有些開心。


    再者,因為季幕不管發什麽,陳曳和陸澤安都會回,導致季幕是一路走一路拍。末了,他拍了一張河麵的照片,下雪了。


    季幕兩頰微涼,他鼓起勇氣,發給了顧遠琛:[學長,下雪了。]


    他沒有顧遠琛的社交賬號,所以季幕這一條是用彩信的方式發過去的。他想,也許顧遠琛不會回,也許顧遠琛根本不會看到,但他還是想發。


    季幕站在湖邊等顧遠琛,他知道再過一會兒,顧遠琛他們係就會逛到這邊來吃晚飯。他希望他能夠盡量自然一些,像是巧遇一般對顧遠琛打招呼。


    想著,手機振動了一下。


    顧遠琛回:[嗯。]


    季幕手忙腳亂地截圖下來,保存,收藏,一連串的動作生疏又激動。


    他想:居然會回我!


    結果下一秒,季幕被一個跑過來的孩子撞倒,手機一時沒拿穩,掉到了河中。幸虧河裏有浸沒在水中的石板路,所以手機擱在石板上,雖然被水徹底包裹,卻沒有沉入河底。


    他身後的孩子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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