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普通寄生蜂,可能早就感知到了危險。生物趨利避害的本能會讓他們過分敏銳,蜂後的敏銳感隻會更強。


    但是它高估了自己的安全。本來以為藏在堅硬的容器中,即使是天敵來了也沒有辦法,倒黴的隻有麵前這個不聽話的同族。


    因此它錯過了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危機。在被洞穿頭顱的那一刻,它僅剩不多的智慧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是自己?


    明明自己麵前還有這麽大一隻蟲子,難道看不見??


    蜂後的血是淡黃色的透明液體,像融化的琥珀緩緩流出,不多時就覆蓋了它的身體,它沒有成功把頭從觸手裏摘出來,身體逐漸停止躊躇,腿也無力地垂了下去。


    【#¥……&si……】


    薑楚遲疑半晌,對著漆黑的空間抬手:“下午好?”


    傳來的聲音卻並非觸手在地上拖拽,而是緩慢的腳步聲,它擁有人形,濃重的黑暗披在他身上像夜幕織成的長袍,像擁有生命一般流動。


    蜂後沉重地扯了扯嘴顎,看著這個人形怪物,張開雙臂。


    擁住了麵前的人類。


    【晚上好】


    薑楚又開始暈暈乎乎,僅剩無幾的理智意識到,恐怕海皇的聲音有催眠作用。怪不得它隻要說一句話就能讓寄生蜂自殘致死。


    以及現在居然晚上了嗎?時間過去了這麽久?


    他明明記得隻過了十幾分鍾而已。


    “外麵天黑了嗎?”他揉了揉眼睛,想將自己晃清醒。


    【風暴】海皇低下頭,無機質的雙目凝視著人類。


    它的回答言簡意賅,目光卻順著人類光潔的額頭,一路向下,滑過他分明的眉眼,到淡色的嘴唇。它記得很清楚,如果咬上一口,這一抹淡色會變為更加妍麗的深紅。


    薑楚愣了愣:“海上風暴?”


    如果真的遇上海上風暴,恐怕呆在船上也不安全。果然越接近最後一天,留在船上會更危險。


    就是不知道現在還有多少玩家活著。


    【我帶你離開】


    它湊過去,在薑楚的嘴角舔了一下。薑楚退了一點,雖然依舊不太習慣,但沒有說什麽,現在他對海皇的這副姿態更加感興趣。


    “你真的能變成人啊?”他伸出手,情不自禁碰了碰黑色物質。這是和半人完全不同的一副姿態。


    “你能不能變得更矮一點?”薑楚充滿暗示,“和我差不多就行,比我矮更好。”


    如果這種生物的擬態能力這麽強,那是不是想變成這麽樣就變成什麽樣?


    那也太爽了吧。


    他繼續暗示:“你要是把身高保持在這裏。”他比在自己胸口,仰起頭笑了笑,“那我豈不是也能抱你?”


    海皇覺得這句話裏麵有陰謀,明智的沒有開口答應。


    這種身高不好麽?隻要它想,它能隨時將人類揉進自己身體裏,將所有的光、空氣、水分全都隔絕在外,人類的所知所感隻有自己。


    為什麽要變矮?


    薑楚知道沒有忽悠成功,失望的歎了口氣。


    還挺想念剛剛那個智商不高的蜂後。蜂後肯定比海皇好騙,而且容易生氣,哪裏像麵前這位情緒波動這麽微弱,他甚至無法窺探海皇的思想。


    觸手從它身後鑽出,纏上他的腰,企圖鑽進他的衣服裏,被薑楚一把抓住,警告的瞪了它一眼,海皇眯了眯冷淡的雙目,放鬆了力氣。


    那就抱上去吧。


    可能對於人類來說,適應他們的言行才正常。


    在他們走後,已經停止抽搐的蜂後又緩緩動了動背後的翅膀,六條又細又長的腿慢慢收緊,死死扒在玻璃碎片上。


    兩個背著巨大寄生蜂的玩家從走廊裏出來,他們雙目呆滯,顯然已經死透了,渾身呈現青白色,像被吸走了一大半內髒。


    他們在蜂後的命令下,一點一點靠近破碎的容器,將它的腦袋從玻璃碎片上摘出來。


    *


    鄭知澤幾人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


    他們回到船上的時候,雨點已經打了下來,連續平靜好幾日的海麵刮起了狂風,遊輪在海麵上晃動的厲害。


    “怎麽辦啊?”他大聲問,“現在我們去哪裏?”


    “跳海吧直接!”韓子眠回頭吼了一句。


    薑一一:“等會兒,就這麽不管他們了?”


    鄭知澤抹了一把臉:“我們能怎麽辦?他們倆倒黴的肯定已經死了,就算要救也不能把我們搭進去啊。”


    他們逃跑的時候慌不擇路,結果回到船上麵才發現有兩個人不見了,回頭看過去一片黑暗,還有令人頭皮發麻的振翅聲,誰也沒敢回去找人。


    “還有薑楚。”韓子眠補充了一句,他也跑累了,氣喘籲籲,“他和我約定十五分鍾後如果沒有出現就先走,現在已經到時間了。”


    “可是他……”薑一一欲言又止:“他不會被困在裏麵嗎?現在下麵的走廊裏全是寄生蜂。”


    韓子眠:“你應該沒看清剛剛追我們的是什麽東西吧?”


    薑一一:“?”


    他歎一口氣:“是海皇。”


    鄭知澤怪叫起來:“怎麽可能?那東西一看就是人啊,他都沒有觸手。”


    韓子眠:“其實是有的,隻不過你們跑太快了,可能沒來得及回頭看一眼。”


    他們藏在一處較為隱秘的方位,警惕船上的一舉一動。現在情況已經不能更糟了,幾人決定不如直接跳海,反正已經拿到了潛水服,他們從海底洞中出去。


    正當幾人商量的時候,他們背後傳來較為急促的腳步聲。


    幾人立刻警惕起來。薑一一探出半個腦袋出去看,然後和另一個人頭撞上。


    “歪日……”薑一一後退了幾步,突然驚喜道:“爹!?”


    薑楚:“哎!”真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幾人全都淋著雨,模模糊糊看不真切,直到雙方走進才發現都是熟人。


    鄭知澤他們看見薑楚沒事,也鬆了一口氣:“太好了,我們還以為你也沒了。”


    薑楚看了一圈,抬手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現在船上還剩幾個玩家?”


    幾人麵麵相覷,還是韓子眠憂鬱地開口:“都沒了,隻剩我們幾個。還有幾個女生跳海了,大概也發現了海底的出口。”


    一個巨浪撲過來,幾人站立不穩,差點被甩出去,雖然最後都穩住了,但也東倒西歪。


    薑一一齜牙咧嘴的睜開眼,看見自己躺著的地板上又出現一個日記本。


    “怎麽這麽多同款本子?充錢打廣告嗎?”她一邊吐槽一邊衝其他人喊,“你們過來看看!”


    被甩遠的人踉踉蹌蹌爬起來,聚攏在周圍。


    薑楚翻到最後一頁,大拇指壓了壓墨水印:“才寫上去的,墨水滲開的痕跡比前幾頁要大。”


    扉頁的名字是羅斯,這是船長的日記本。這是他最後的記錄,力度幾乎要將日記本劃破。


    最後一頁的墨水已經滲透開了,但還是可以依稀看見原本的字跡,這一頁和之前的潦草並不一樣,寫的相當工整。


    【……也許羅伯特說的對,大海如此美麗,但也擁有同等程度的殘酷,隻要稍不留神,就算是自詡為神明的人類也會葬身於此】


    【我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以我淺薄的知識妄圖揣度生命】


    【從這裏往下,一直走到深海的盡頭,就是獲得新生的地方。深海之上存活下來的幸運兒們,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


    【願主寬恕我】


    可惜了,這裏沒有主。


    “頭上,頭上……”薑一一突然小聲提醒道。


    薑楚滿臉雨水,突然感覺臉上不同於雨水的觸感,伸手一抹,發現是血。


    順著目光抬頭,他們看見船長高高掛在空中,半條手臂已經報廢,鮮血淋漓地掛在身上,另一條手也好不到哪裏去,被觸手上張開的牙齒死死絞住。


    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哀嚎,那條觸手便猛地抽動,將他整個人甩回了船上,隻留下一條手臂,哢吧哢吧幾下就嚼光了。


    “退開!”薑楚立刻道。


    巨大的、橙黃色的燈籠泡從船邊慢慢出現,露出愚弄的惡意,它居然爬了上來!


    幾人冷汗全都下來了。


    韓子眠突然想起,那天他和美少女撞上的時候,它也是這種姿態往船上爬!


    原來這麽早就有預兆了!他當時隻顧著悲傷自己的爛桃花,居然忘記了這麽重要的一條線索!利維坦是可以爬上船的啊!


    他太心塞了:“是我的錯……”


    長滿牙齒的觸手在空中掉了個頭,轉而襲向薑楚。


    它的目標太明確了,看都不看旁邊的人一眼,第一個目標就死死鎖定在他身上。


    當然,它沒有成功,燈籠泡大的眼珠微微顫抖。


    觸手在半空中被齊齊切斷,滾落在船板上,因為肌肉收縮而微微抽搐。罪魁禍首睜著暗紅色的雙目,就好像它本來就站在那兒,身後迤地的黑色液體緩緩流淌,將薑楚圈進了保護範圍內。


    海皇靜靜地抬頭,瞳孔深處閃過一絲秘而不發的戾氣。這是它第一次露出情緒,麵對的是自己的同族。


    鄭知澤幾人都看愣了。


    他小聲:“他們同族還自相殘殺的啊?”


    韓子眠滿臉複雜:“不同物種有不同的生存方式吧。”


    燈籠泡緩緩後退,巨大的眼睛一點一點下沉,最後從船邊消失。


    雖然危機解除,但還是每一個人敢說話。


    日哦……這麽強大一個npc,萬一看他們不爽了,讓他們去世是分分鍾的事。可能它隻有麵對薑楚才會好說話一點。


    薑一一默默挺直了腰板。她不慌,這兩位都是她的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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