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又響了一次。


    裴序深吸一口氣,滿臉陰鬱地拉開門,警告的話剛到唇邊,見到來人又急急刹住了。


    並不是方才鬧事的兩個醉鬼。站在門外的陌生中年男人身量矮小,穿著廉價,胡茬頭發像是剛理過不久,揣著手,客客氣氣道,“我找裴曼。”


    裴序靜默一瞬,說:“她不在。”


    “噢。”對方似有些著急,“她的手機打不通。”


    “應該在哪兒躲債打牌。”裴序語氣不善,好像無法忍耐地要把憎恨波及到一切提及裴曼的人身上,生硬道,“你多打幾次,總會開機。”


    中年男人沒說話,轉而若有所思地背著手打量裴序,笑笑道,“好,那你是——”他像是早有一個十足確信的答案,微笑著問,“裴序?”


    裴序皺起眉,眼中全然是一片警惕,“你認識我?”


    “不認識。但以後還要再見麵的。”中年男人說,“等裴曼在家我再來。”他幹脆利落地挪步下樓,嶄新的皮鞋踩在水泥樓梯上,引起一陣哢搭聲。走到樓梯轉角,他恍然想起還未自我介紹,回過頭,用一種飽含奇貨可居意味的眼神看著還沒關上門的裴序,笑笑道,“對了,我姓魏,你記得告訴裴曼,給我回電話。”


    來路不明的訪客下樓離開了。裴序半低著頭,回想一遍裴曼那些賭友,沒找到什麽印象。今晚事情太多,他不想再在無關緊要的事上分心,便關了門,重新回到裴荔的房間。


    “哥。”悶悶縮在床上的裴荔抱著膝蓋道,“剛剛是誰?”


    “不認識的。沒事兒。”裴序坐到床邊,握了握她的肩,“別怕。”


    裴荔睜著那雙大大的、含著少許淚光的眼睛,默不作聲地點點頭,慢慢躺下來,拉上被子,小聲說,“哥,你是不是還要去上班?”


    裴序很少和妹妹講賺錢的事,有些不光彩,有些太危險,因此他沒告訴妹妹工作相關的變化,敷衍道,“我和同事換班,今天不去了。”


    他這麽說著,腦子裏冷不丁突兀飄過沈渝修那句早點回來,聲音頓了頓,含混道,“你睡吧,我在家。”


    他的陪伴讓裴荔終於放鬆些許,配合地閉上眼睛,預備入睡。裴序沒就此出去,輕手輕腳地放好抱枕,背坐在床尾,發短信告知沈渝修後天會去開車接他,到時再還鑰匙,繼而手機關了靜音。


    隔了幾分鍾,裴荔微弱的聲音又從被子後冒出來,“哥,我準備回學校上課了。”


    裴序有點想抽煙,忍了忍,撚著手指,側過頭對她道,“要不要再等等?”


    新聞來來去去,引爆得快,散得也快。但校園內的觀眾始終是那一批,看見當事人難免要發發議論。裴序總想再等等,再等等,等到裴荔的傷口徹底愈合,以免表麵結了層痂,內裏仍在流血。


    “我休息好了。”裴荔逐漸從驚惶狀態中抽離,語氣調整得平靜不少,“再不回學校的話……期末考會有問題,年底拿不到獎學金。”


    她擔心裴序不答應,又很快補充道,“我總是要回去的——”


    況且家裏這個狀態,確實不適合再多呆下去。


    裴序明白妹妹未說出口的意思,坐近了一些,就著台燈暗淡的無遮無攔地看了看裴荔的臉。她這些天消瘦很多,不剩幾兩肉掛在臉上,浮著一層出門過少而蒙上的灰暗。隻有烏黑的眼珠靜靜凝視著人,慢慢積蓄起一股生氣。


    他的確是不能一直把裴荔護在家裏。


    裴序和她交換了一個彼此都很勉強的笑容,伸手撥了幾下擋住她眼睛的碎發,溫柔道,“好。”


    -


    沈渝修發覺裴序是真的很寶貝他的妹妹。


    昨晚吃完飯,公司助理緊急來電,沈渝修便上線開了幾個小時的會議,直至淩晨才睡下。


    一早起床,半邊床空蕩蕩的,僅剩手機裏那條裴序發來的未讀短信。內容簡略,對到底出了什麽事隻字未提,意思明擺著是要在家呆一天。


    沈渝修一向沒有插手管別人家務事的習慣,但這次稍有異樣,讀著那一行文字,絲絲縷縷地生出想問一問的念頭。


    但這個念頭還懸而未決,助理的電話進來了,委婉提醒他早上有幾項頗為緊湊的事項安排。


    於是沈渝修不得不先起床洗漱,匆匆忙忙地趕去公司,暫且把裴序放到腦後。


    這一天公事格外多,沈渝修忙到下午,財務的人又來敲門,說是到了和會計師事務所那位王姓合夥人約定的時間。


    沈渝修連軸轉得暈頭轉向,到會計師事務所開完會快走人了,才猛然記起很早前賣給裴序的那個人情,裝作隨意地問送他的李經理,“對了,這麽久都忘了謝你,不知道之前介紹的那個裴荔在你們這兒幹得怎麽樣?”


    李經理被他問得一愣,麵露難色,硬著頭皮說,“裴小姐最近沒有來上班。”


    沈渝修有幾分意外,追問道,“沒來?”


    雖然很少關注員工八卦,但辦公室茶水間的閑話李經理多少也聽了一耳朵。他不清楚沈渝修和自己這位實習生下屬的具體關係,不敢貿然作評,隻好語焉不詳地說,“聽說是身體不太好,在休養……當然了,沈總的人我們會照顧,等她恢複好隨時可以上班。”


    沈渝修輕哼一聲,客氣了兩句。幾人交談著,路過同層的人事部辦公室,說不上是不是巧合,沈渝修一眼便在辦公室中辦理手續的人裏瞥見了裴荔。他停住腳,站在辦公室外仔細看了看,微側過臉問,“這不是來了?”


    李經理也有點糊塗,人在狀況外倒還知道該幹什麽,迅速進去交代幾句,將裴荔領了出來。


    既然決定好回校,裴荔今天就去上了課,下課之後又來到這家事務所,滿以為耽誤這麽長時間沒法再留下實習,卻沒想到被輕飄飄放過,可以照常上班。


    她疑惑地跟著經理走出辦公室,看見沈渝修,立刻有些明白了。


    “裴荔。”沈渝修態度像上次一樣,很親和,帶著她下樓,隨口問,“前陣子身體不舒服?聽你經理說的。”


    裴荔僵了一下,指尖冰涼地別好一縷散發,“嗯,有一點,不過現在好了。”她盡力表現得像一個大病初愈的人一樣輕鬆,衝沈渝修感激道,“是不是又麻煩沈先生了……謝謝。”


    “不麻煩。”沈渝修別過臉,示意助理自行開車回公司,又對裴荔道,“下班了,你哥來接你嗎?打算去哪兒吃飯?”


    “我哥他有事,說會晚點回家做飯。”裴荔不太好意思地說,“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吧,今天該請你吃頓飯的。”


    沈渝修心思一動,鬼使神差的,脫口而出道,“不用,去你家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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