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不知,就餐時間已經過去很久。


    齊言平常胃口不大的,今晚卻吃了很多東西,點心吃了,蛋糕吃了,連水果都吃了大半。


    大多數時間她和沈見初是沒有說話的,沈見初和從前一樣,不管是出來吃飯還是其他,手機總有許多消息,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


    鋼琴曲一首一首地換,沈見初時而吃著麵前的食物,時而聽微信裏的語音,時而點開郵箱,偶爾覺得太安靜了,會抬頭和齊言說話。


    也沒說什麽,第一次問齊言還需不需要加點什麽。


    第二次說抱歉,手上的事有點急。


    第三次問齊言,吃飽了沒有。


    其實以沈見初這樣忙碌的程度,齊言覺得沈見初大可不必非要來和她吃這頓飯。


    不過齊言沒有說。


    沒多久,沈見初第四次抬頭和齊言說話。


    她問齊言:“無聊嗎?”


    齊言非常無聊,但她也不想結束這個無意義的晚餐。


    齊言:“不無聊。”


    沈見初:“再給我三分鍾。”


    齊言:“好。”


    說三分鍾,確實是三分鍾,三分鍾後沈見初鎖了手機,連聲音都關了,然後不想聽見任何消息的樣子,直接把手機丟進了包裏。


    沈見初又說:“抱歉,都是晚上需要趕出來的方案,必須要我過目。”


    齊言笑笑:“沒關係。”


    沈見初放下工作之後,這頓晚餐的節奏突然變得快了起來。


    桌上本就沒什麽吃的,杯子裏的果汁也沒剩多少,最後一口喝完,已經沒有任何辦法把這個晚餐再繼續下去。


    齊言不想表現得過於留戀,等沈見初也把果汁喝完,她拿起了一旁放著的外套,對沈見初說:“差不多了吧。”


    一頓晚餐,吃了將近一個半小時,客人來來去去,經常路過的服務員齊言都快認識了。


    沈見初抽了張紙:“走吧。”


    從電梯出來,空氣驟然冷了,冰涼的風襲來,齊言不自禁抖了抖,趕忙把外套穿上。


    餐廳裏掛的是暗色係透明紗簾,看不清外麵,隻能隱約看到燈光,她們這會兒出來,才發現剛剛下了一場雨。


    沈見初跟著齊言出來了,走了幾步才想起自己的車在地下室停著。


    沈見初問她:“一起去嗎?還是你在這等我?”


    齊言沉默了幾秒,說:“我在這等你。”


    沈見初說好,又按了電梯,走了進去。


    齊言今天穿得薄,沈見初擔心她太冷,步伐加快了許多。


    車就停在電梯口,一出電梯就能找到。


    她把車開出地下室,齊言已經走到了路邊,遠遠看過去,很小的一隻站在那,因為冷,外套雙手都放在手袋裏,靜靜看著沈見初的方向。


    許多人都說齊言很活潑,擅長交流,隻有沈見初了解齊言,知道她本來是個不太愛說話的人。


    但她又很開朗,喜歡待在人群的角落,笑著聽大家說話,偶爾感興趣了,插那麽一兩句,隻是從來不會自己開話題。


    所以沈見初覺得許多人口中形容的外向,並不適合齊言。


    她帶齊言去過許多場合,雖然在每個場合裏,齊言都表現得善於交談,但前提是她必須要在身邊,一旦她離開視線,齊言必須要找她,也必須要步步都跟著她。


    回去的路上,沈見初不免想到許多事。


    齊言現在對她態度冷淡得明顯,沈見初對她提出請求,齊言即使最後答應了,在沈見初看來,也隻是出於齊言對人的基本禮貌。


    不同於從前的熱情,從前沈見初向齊言提什麽,齊言哪有問過為什麽,那時沈見初說了,齊言就去做,有沒有意義齊言從沒想過。


    即使是這樣安靜的,隻有兩人獨處的空間,齊言也會想那麽一兩個有的沒的,和沈見初聊聊。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一句話不說,隻看著窗外,看著紅燈,好像在默默消耗時間,在等待什麽時候能到家。


    站在某個角度,沈見初覺得這樣的齊言很好,但私心,沈見初不喜歡這樣。


    從前隻要她回頭,就能看到齊言,這個小傻瓜一直在她身後,傻傻的看著她笑,但現在的齊言不是了,沈見初不僅回過頭來看不見她,也很難哄得她笑。


    “停在小區門口就可以了,我要去便利店買個東西。”快到時,齊言對沈見初這麽說。


    沈見初嗯了聲,沒多久,就把車停在了小區門口的便利店。


    齊言解開安全帶,拿好自己的包,對沈見初說:“謝謝你的晚餐,開車小心。”


    她轉身去開車門,卻發現門打不開。


    齊言不知道沈見初是故意的,提醒她:“門鎖了。”


    沈見初點頭,但並沒有開鎖,突然不知道從哪拿出了個盒子,接著很快的,把盒子裏的一串佛珠拿了出來。


    很熟悉的佛珠,齊言戴了一年多,她把它稱為沈見初的理智。


    那時她從沈見初家搬出來時,偷偷留在枕邊的。


    沈見初沒說什麽,隻是在動作。


    沈見初拿出佛珠後,非常快地把齊言的手臂舉了起來,和第一次給她戴時一樣,抓住她的手,把佛珠滑進她的手腕。


    齊言不知道沈見初在想什麽,沈見初也不知道齊言已經亂得不行。


    齊言維持表麵鎮定的方法就是不說話,她看著沈見初,看起來在等一個說法。


    沈見初說:“送出去的東西哪有還回來的道理。”


    齊言緩緩回過神來,她很輕地碰了一下珠子,上一秒像在舍不得,下一秒卻抓住,想把佛珠取下來。


    沈見初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手腕。


    齊言搖頭:“我不能要。”


    沈見初說:“你不要我就扔了。”


    齊言眨了眨眼,不太敢看沈見初,片刻,沈見初的手鬆了些。


    在確定齊言不會有多餘的動作之後,沈見初徹底放開了齊言的手。


    齊言:“那好吧。”


    門鎖唰的一聲開了,齊言又說了句謝謝和再見,沒對沈見初笑了笑,就下了車。


    沈見初沒理由再等齊言從便利店出來,在看見她進去之後,就掉頭離開了。


    雨後的城市有絲絲涼意,下一段路,沈見初把車窗落下了點,她覺得有點悶。


    也覺得有點糟糕。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這麽衝動把佛珠拿了出來,明明隻是想留住齊言片刻,卻恍惚用了最拙劣的辦法。


    齊言從前視佛珠如珍寶,不小心碰到桌角都要取下來認真檢查一番,生怕哪裏磕壞了。


    她在這時給了佛珠很糟糕,給了之後說的話也很糟糕。


    風從落了一半的車窗外吹進來,吹得沈見初的耳朵冰冰涼涼的。


    沈見初很少做讓自己後悔的事,現在的她像是情竇初開的姑娘,一路都在懊惱。


    不過東西給都給了,不可能拿回來,下次再給一次。


    她不知道齊言會怎麽想,或許會多心,但又或許會很容易就被沈見初騙過去,相信她那套送出去的東西哪有還回來的說辭。


    齊言總是沈見初說什麽她都信,多天真的笑話也能信能笑,好像因為這個故事來自於沈見初,就讓齊言覺得彌足珍貴,想用笑容把故事藏住。


    當初沈見初收到馮老師的暗示,知道那個叫齊言的妹妹喜歡她時,並沒有覺得怎麽樣。


    沈見初處理過許多愛慕者,即使馮老師把她誇得像天上的仙女,沈見初也無動於衷。


    她那時沒有戀愛的打算,再加上齊言是自己媽媽的學生,她媽媽還這麽寶貝這個學生,她要是真的和齊言發生了什麽,不是開玩笑的。


    所以一開始,沈見初是有點抵觸這件事的,並像所有的孩子抵觸家長介紹來的相親對象一般,默默地和齊言保持距離。


    隻是後來,事情並不向她預期的那樣發展。


    齊言追她追得小心翼翼,會很開心地把一件普通的事,用很精彩的詞修飾,分享給她,會很傻地假裝看不見聽不懂她的言下之意,下次還來。


    沈見初說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偏心的,好像從什麽時候開始,會在心底期待這個妹妹的消息,會在無聊的時候把她的語音翻出來再聽一遍,會把她送的東西小心保護好,然後藏起來不讓別人碰。


    會在很累了想到她,在她問你在幹什麽時,對她說我現在沒事,躺著,很無聊。


    然後預料中的,她就會接到齊言的電話。


    沈見初看著滿街燈光的道路,想起了她們還沒在一起時的一件事。


    那時她出差,飛了好幾個地方之後終於感覺到疲憊,夜晚回酒店,免不了想起齊言,並用一直以來的套路,騙她打來電話。


    “工作結束啦?”齊言電話過來第一句這麽問。


    沈見初應:“嗯。”


    齊言對她的聲音很敏感,這麽一個簡單的詞,齊言就聽出不對勁了:“很累嗎?”


    沈見初自己都沒想到的撒嬌起來:“很累,早上下飛機一直忙到現在。”


    齊言啊了聲:“七點了啊,你晚飯吃了嗎?”


    沈見初說謊:“沒有。”


    齊言說:“要吃的。”


    沈見初笑:“好啊。”


    那天的電話怎麽掛的沈見初記不太清了,但第二天齊言突然出現在酒店裏的畫麵,沈見初到現在一直都記得。


    齊言難得穿了一條裙子,還戴了個帽子,看著既淑女又可愛。


    沈見初那時是驚訝的,在酒店大堂愣了半晌,心髒也不自然地被咚咚敲了好幾下,甚至忘了拿個好狀態來迎接齊言。


    “你怎麽來了?”沈見初問。


    齊言說:“把你想喝的花茶帶來了。”


    沈見初才發現齊言手裏拿著個水壺,看來是特意回酒店房間裏泡的。


    沈見初又想起,昨天的電話裏,她好像是這麽提了一嘴。


    她伸手過去,非常由心地對齊言說謝謝。


    但齊言卻縮了一下手,問沈見初:“是看到花茶比較開心,還是看到我比較開心?”


    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撩人的話,別別扭扭地說完了,人還臉紅了。


    沈見初還沒說當然是看到你開心,花茶算什麽東西,齊言自己感覺不對勁來了,她低下頭,用帽簷擋住臉,把水壺塞到沈見初手裏,不敢看沈見初:“算了算了算了你不要說了。”


    那天沈見初的工作量是那幾天最大的,但奇跡般的卻過得輕鬆,似乎是因為知道工作結束之後會有個齊言陪著她,就讓她覺得這忙忙碌碌一天也不算什麽。


    晚上齊言擔心她太累,陪她吃了晚餐,兩人一起去看了個輕鬆的電影,然後就回酒店了。


    那天晚上,沈見初產生了一個念頭,她想抱著齊言睡覺。


    在她人生三十年裏,很少與他人同床共眠,這是她第一次有這種想法,並且很濃鬱,想很快實現。


    所以這次旅程回去沒多久,她就給了齊言回應。


    後來某天,沈見初和齊言在陽台曬太陽,無聊間,沈見初拿了紙筆,把那天的齊言畫下來。


    等沈見初畫完,齊言拿出顏料,然後開心地自言自語:“這是我啊。”


    沈見初看著畫上的姑娘,一時之間感觸很深,她捏捏身邊這個人的脖頸,突然問她:“你喜歡我什麽?”


    齊言聳了聳肩,一邊繼續上色,一邊說:“就是喜歡你啊。”


    沈見初不放過她:“第一次見我什麽感覺?”


    “什麽感覺呢,”齊言重複她的話,認真地說:“就好像小時候看到的很貴的漫畫書裏的插畫,插畫好美,而活在裏麵的精致人物走出來了。”


    齊言說完還是沒有抬頭,但她拿手肘捅裏一下沈見初,問:“你呢?”


    沈見初摟住她的腰,說:“我在書裏待的好好的,突然有天看見一個好漂亮的小妹妹,我想認識她,所以我走出來了。”


    齊言被逗樂,筆差一點拿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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