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奉灼是抱著魏病衣進客棧的。


    後者長袍飄逸,腦後的長發鬆散耷拉在沈奉灼的臂彎裏。也許是冰寒透骨的環境所導致,他身上並沒有什麽汙穢,就像幾天前剛下鏡時的樣子,隻不過臉色比那時要蒼白許多,唇邊還掛著一道延下來的暗紅血跡。


    很多人一晃眼看見這畫麵,恍然之間還以為是在拍戲呢。直到沈奉灼將魏病衣就近的平放到客廳唯一的沙發上,肖琅震驚的一句‘怎麽會冰成這樣’,眾人這才回神。


    普通人體質不比軍官,要是沈奉灼一個人走失在大雪之中,隻怕半個月後他的體溫還是暖乎乎的,看起來與尋常無異。然而魏病衣是普通人,一想起他在雪天獨自扛了兩天,眾人隻覺得有一道驚雷劈在腦門上,都不敢細想結果。


    肖琅擔心說:“還能救回來麽?”


    眾人跟著擔憂。沈奉灼臉色陰沉,轉頭正準備讓下屬去叫飛行器裏熟睡的醫生,眾人關注的焦點卻微微掀起眼皮,聲音沙啞帶著笑意。


    “什麽叫還能救回來麽,你說的像我快要死了一樣。”


    顧棠戈在一旁依舊毒舌,眼神裏確實隱瞞不住的焦躁:“你看起來就像快死了。”


    魏病衣笑了一聲,說:“那肯定醜爆了。”


    顧棠戈一愣:“這個時候你還關心這個……”


    話還沒說完,沈奉灼微微抿唇,手伸進魏病衣寬大的袖擺,緊緊握住後者冰涼的手。


    “不醜。”


    魏病衣看了他一眼,勾唇:“謝你安慰。”


    他掙紮的從沙發上坐起,扶著腦袋說:“別折騰醫生了,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沒事。”


    肖琅氣到口不擇言:“你知道個屁,你都吐血了你知道嗎?沒感覺到自己下巴上有血嗎?!”


    魏病衣說:“我真的沒事。別圍著了。”


    他看向劇組人員們,安慰的笑了笑:“這次不怪你們,別擔心。暴風雪發生的太突然,你們也是不想發生這種意外的。”


    “……!”


    沙發周圍一圈人神色訝異,轉瞬之間幾乎都要感動到流淚了。蒼天啊,為了劇組不被責難,就算是受了整整兩天的風雪摧殘,魏病衣竟然還在強裝沒事,還為他們說話開脫。


    這是何等的人美心善啊!


    想到這裏,眾人更是不願意輕易離開。他們焦急的圍繞在一旁,因為心裏有萬旦愧疚的緣故,此時顯得格外殷勤,一下子問餓不餓渴不渴,一下子又問需不需要熱毛巾。


    魏病衣推辭不過,隻得點頭:“我有點口渴,想喝溫水。你們別忙活,我自己倒。”


    說罷,他低眉不適的幹咳好幾聲,唇邊的血跡看的人觸目驚心。


    “……”這個狀態自己倒水?!


    眾人一下子都不知道感歎魏病衣太自立好,還是應該感歎他太不珍惜自己的身體。不少人立即站起,準備順手拿起茶幾上的紙杯倒水。


    然而有人動作比他們更快。


    眨眼之間,兩個紙杯同時伸到魏病衣的眼前,就停在他臉前一分米的地方。


    左邊這隻手白皙纖長,來自於此時正虎著一張秀臉的首輔大人。右邊這隻手指節粗大,指甲剪的圓潤幹淨,來自於眼神裏都透著‘來南寒雪山拍戲你怎麽不直接跳樓’的年輕少將軍。


    “喝我倒的水。”兩邊人音色天差地別,說的話語卻一模一樣。


    魏病衣:“……”


    場麵一下子沉寂了,眾人麵麵相覷。


    此時劇組人員的心就像是被分割成兩半一樣,一半在真心實意的為魏病衣的身體擔憂。而另一半,他們始終逃不過人類的劣根——八卦。


    有人忍不住靠近顧棠戈的下屬們,詢問三連。首輔手底下大多都是文官,說起話來也文縐縐的,看上去很有深意:“一場戲總歸是要有三個人唱,這樣才能牽扯出剪不斷理還亂的‘情’之一字。然而到了最後,總歸是要有一個人含恨退出的,現在魏少爺接誰的水,至關重要。”


    少將軍的軍官屬下們個個奔放豪爽,腦子就沒那麽彎彎繞繞了:“扯什麽戲不戲的,接誰的水就是喜歡誰唄,是這個意思吧?”


    喜歡……喜歡?!!!


    明秋渾身哆嗦,她感覺自己馬上就要騰飛了,激動的拽緊妹妹的手:“看吧看吧!首輔大人威武,打敗少將軍雄起!別攔著我,下張專輯我一定要為他們寫一首歌歌頌美麗愛情嗚嗚嗚……歌名就叫《首輔大人和他的神顏病美人》!”


    明冬不理自家腦子秀逗的姐姐。


    現在她的心思全牽在沈奉灼身上,恨不得以頭搶地撞得滿臉血,她好想抱緊沈元帥的腿大聲咆哮:“蠢驢,你他媽的為什麽——不!倒!水!”


    全場人的心思都宛如脫了僵的野馬,在草原上馳騁,拽都拽不回來。麵臨抉擇的魏病衣也是頭大的很,正當他準備雙手接過杯子一張嘴喝兩杯水的時候,身邊忽然橫出一隻手。


    那隻手將第三隻杯子遞到了他的嘴邊,耳旁的聲音低沉,還帶著一絲淡淡不易察覺的溫柔。


    “我喂你。”


    明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她死了!她今天就要死在這裏!或者殺死剛剛那個罵沈奉灼是蠢驢的自己吧,果然她站的cp從來就沒有讓她失望!


    這邊,杯沿都已經貼到他的嘴唇上了,魏病衣也口渴的緊,索性就著順著這個台階下,仰頭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喉結上下滾動幾下,不消幾秒鍾,一大杯水就已經一滴不落。


    肖琅沒想太多,直接放下杯子。


    顧棠戈反倒眉頭微皺,視線在魏病衣和沈奉灼身上打轉了好幾圈,神色微微困惑,仿佛在思考兩人之間的關係。


    其實上一次遊戲裏他已經有一點懷疑了,隻不過過去十年來魏病衣一直鍥而不舍的糾纏著他。這已經變成了魏病衣的一種本能,更是顧棠戈的習慣,然而現在,魏病衣的本能消失了,他的習慣卻依然存在。


    很被動。真的很被動。


    顧棠戈微微抿唇放下水杯,他感覺有什麽事情已經超脫了他的控製。這股勢頭很猛,他無法抗拒,也無力抗拒。


    僵持之際,有軍官進客棧說:“這是在魏少爺身邊找到的羽絨服外套。我們看價值不菲就沒有丟棄,一並帶回來了。”


    魏病衣轉頭看去,一愣。那不是他的衣服啊。


    不等他出口解釋,軍官行動力極強,迅速的將衣服收羅帶上客房。


    沈奉灼適時開口:“這裏的醫療設備跟不上,你的身體現在不適合顛簸。先忍一下,等明天身體狀況好一點就可以啟程回西北圈了。”


    聽見這話,劇組人員臉色蒼白。


    這個時候再找人肯定十分麻煩,而且之前幾天已經拍攝好的鏡頭必定要重拍。網上已經宣傳了魏病衣出演楚玄清,再次換人肯定會引發一波輿論,需要大量的公關費用來處理。


    然而他們又毫無辦法,根據演員合同裏寫的,要是演員在拍攝過程中出現什麽危及生命的事件,演員是可以單方麵解除合同的,不需要付任何違約金。


    這些事情加在一起,嚴重一點的話電影的上映時間估計都要往後推遲。很有可能就趕不上暑假檔了,後續的一係列的計劃全部都會被打亂,簡直是又傷神又傷身。


    想到這裏,工作人員們滿臉恐慌。


    卻不想魏病衣心裏也滿是恐慌。


    回去?哦湊,咋可能回去,他聲望值進度條到現在還隻有20%多。回去的話這幾天的努力不就全白費掉了麽!


    魏病衣趕緊開口:“不,我要留下來拍戲。”


    客棧內所有人都一愣,似乎是想不到他會有這樣的回答。轉瞬之間魏病衣就已經想好了理由,佯裝義正言辭說:“我想和劇組共進退!”


    “操!魏病衣是個什麽神仙!”


    這一次,別說小女生們,就連在場的許多男性工作人員都感動的想哭出來了。


    “共什麽進退?”明顯帶有不滿的聲音響起。


    肖琅也是關心則亂,此時說話根本考慮不了許多,隻滿心的恨鐵不成鋼。


    “你自己身體是什麽情況你不清楚嗎?”


    魏病衣答:“正是因為清楚才會這樣說的。”


    肖琅:“什麽意思?”


    全劇組人包括各勢力手底下的高級軍官們加在一起林林總總接近150人,此時紛紛豎起耳朵,默不作聲的在一旁好奇聽著。


    沉寂之下,魏病衣心中無奈。


    他還有任務,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就要完成進度條和月度任務,還管什麽三八婦女節。退一萬步來說,一個隨時能逼死人的斂財係統就像達摩克利斯之劍般壓在頭上,身體還算個屁!


    魏病衣咬牙:“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所有人麵色呆滯。


    時間不多了是什麽意思,以魏病衣的家世來看,有可能說的是在娛樂圈玩票,到了時間就會被家族召回。然而聯係肖琅剛剛有關於身體的質問,眾人根本無法用那個拙劣的借口騙自己。


    他們像是想到了什麽,紛紛不可置信的扭頭看向魏病衣。


    青年窩在沙發裏,身上蓋著厚厚的絨毯,臉埋在絨毛裏看不清表情。


    以往的他一直笑麵迎人,即便是大雪封存好幾天奄奄一息的被抱回來,他臉上也依舊帶著淺淡的笑意,還出口安慰眾人,就好像這些天的恐怖與彷徨在他哪裏都不算什麽事。


    然而現在,他身上的悲傷與壓抑滿的快要溢出來,逐漸擴散至整個客廳。壓的所有人都喘不過氣,心髒高高吊起顫個不停。


    劇組人員忍不住開始回憶這短短幾天的經曆,他們驚訝的發現,自始至終魏病衣從來沒有說過身體不舒服,甚至連一聲苦都沒有叫過。對比一下隻是寒冷就連連抱怨的自己,他們滿心震驚與敬佩,與此同時還有深深的憐惜。


    最震驚的還屬顧棠戈。


    在他的印象當中,魏病衣雖然身體很不好,但那是天生體質差的緣故。他從來不知道這人竟然還生了病,甚至已經時日無多。


    顧棠戈聲音艱澀,下意識脫口而出:“什麽叫時間不多了,你到底得了什麽病?”


    肖琅猛的站起,大怒道:“他得了什麽病,你的心裏難道不清楚嗎?!”


    顧棠戈這次是真的冤,茫然說:“不清楚。”


    “你!”肖琅臉色陰沉,眼睛裏好像都要冒出熊熊燃燒的火焰。


    ——亂了亂了。


    【係統,他們是不是誤會了啥?】


    【推薦給宿主一本書:《語言的藝術》。】


    魏病衣瞬間反應過來,猛然大驚:他不是這個意思啊喂。為什麽大家老是往那個地方想。


    他立即上前拽住肖琅,還沒等開口解釋,後者早就一通腦補然後華華麗麗的誤會了,隻皺眉,眉宇中罕見的多了一絲挫敗。


    “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護著他。”


    魏病衣說:“我沒……”


    顧棠戈看都沒看肖琅一眼,隻全神貫注的看著魏病衣:“你到底得了什麽病?”


    魏病衣說:“我真沒病。”


    顧棠戈一字一頓說:“不可能,你在說謊。”


    魏病衣:“……”靠!這他媽,那還問他幹啥。


    心裏頭著急,魏病衣臉色一白。


    【宿主!你的情緒不能大波動,很傷身體,會咳血……】


    係統話還沒說完呢,魏病衣喉頭一甜,捂著嘴巴猛的咳嗽出聲,有鮮紅的血液從手指縫裏滴出。長發清冷仙尊咳血的場麵美則美矣,然而卻瞬間讓所有人麵色蒼白。


    不是演戲,不是血漿,更不是電影。


    這是真的血!


    肖琅一震,立即扶住魏病衣,轉頭就要找援手幫忙一起罵顧棠戈。然而回頭一看,沈奉灼卻不見了,耳旁刮過一陣冷風,再回神的時候,顧棠戈臉上已經挨上了一拳,重重摔在沙發邊緣,唇角被擦破,帶上了零星的血跡。


    “……!”靠靠靠!竟然動手了!


    先出手的居然還是沈奉灼。這可是帝國大名鼎鼎的元帥大人啊,出了名的高冷禁欲很難動情,就連表情也是千年如一日的冰塊。自兩年前的戰場退役,他至今都未曾再出過手,然而這一次,他竟然一言不發的直接動手打人了?!


    還沒等眾人從驚訝中回神。


    下一個瞬間,劇組所有人尖叫的蹲下。帝國高層軍官們紛紛麵色一震,下意識戒備。


    就在剛剛,顧棠戈掏出槍了。


    他慢吞吞從沙發上站起,伸手抹掉唇邊血液,眼角氣的通紅。單手持槍正對著沈奉灼,姿勢專業帥氣,與他那張秀麗的容顏形成鮮明對比,往日的笑麵具被撕扯下來,現在的他就好像從地獄裏爬出的修羅一般。


    普通人就算是持槍也打不過軍官的,因為反應力差距實在是太大。沈奉灼眸中閃過一絲嘲諷,正要動手搶過對方的槍時,場內終於傳來一聲忍無可忍的大喝。


    “鬧夠沒有!你們是小學雞在打架嗎?!”


    尖叫聲停止,客廳內一時靜的可怕。


    所有人看向聲音源頭,原本還在想到底是哪個不長心的崽子竟然敢在這個時候出聲,然而看見魏病衣的臉,他們忽然就淡定了。


    不淡定不行啊!這特麽,帝國三大勢力頭領現在說的不好聽一點,不就是在爭風吃醋小學生打架麽,還是回合製的,苦了他們這些一線吃瓜的無辜瓜民,這是在拿命啃瓜呀。


    說是這麽說,但眾人的行動還是滿滿的真香。即便是冒著槍支走火的危險,他們也要在一旁觀戰!今日所見所聞,都可以拍成電影了好麽!命算啥,他們人就算不在了,頭都能拔下來放這裏繼續聽啊啊啊!


    魏病衣臉色難看,頭也疼的厲害。


    見子彈都沒上膛,他直接劈手奪過顧棠戈手中的槍,一把摔回其懷裏。


    槍支掉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噔’的一下子,這聲音就好像響在眾人的耳邊,響在眾人的心尖,響在夢裏一樣。


    他們看見魏病衣從茶幾上抽出兩張紙,一張擦著自己下巴上的血,另一張遞給顧棠戈。


    擱在普通人身上看見這種場麵,估計早就嚇得尿幾輪□□了。然而魏病衣卻淡定的一批。


    不愧是大世家走出來的,這氣質,這心性,這抗壓力——眾人滿心的自愧不如。


    屋門被推開,風雪猛的灌入。


    進來的軍官沒有注意到客廳內一觸即發的緊張局勢,他直線走到顧棠戈身邊。


    “大人,太子殿下急召您回京圈,說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希望您即可啟程。”


    顧棠戈抿唇:“待會說。”


    軍官急切:“大人!事情不能耽擱……”


    剩下的話語淹沒在顧棠戈的冷冷一瞥中,軍官立即安靜如雞,這才後知後覺的察覺氛圍有些不對勁。往日交好的軍官偷偷拉他下去‘補課’,一通滿是玄幻的話語說出來,軍官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後化為與所有人一模一樣的激動。


    ——吃瓜耶,我好開心!


    【宿主,現在該怎麽辦呀。】


    係統的聲音滿是焦急,自顧自的分析:【這電影必須拍,那你就必須留在南寒雪山,沈奉灼和肖琅這邊肯定會有意見。不管是不是為你身體健康考慮,至少南寒雪山很危險,有了一次雪崩的前例,他們肯定會心心念念這個事情。顧棠戈這邊……啊呀好麻煩,我都替宿主您頭痛。】


    魏病衣淡定至極:【沒事,你等我處理。】


    他先是看向顧棠戈,腦子裏瞬間湧現之前看過的許多資料。


    其中有提到帝國五大勢力之間的聯係。


    顧棠戈與太子白談絝同屬京圈,兩人沒有什麽對立麵,交情也不錯。少將軍肖琅管轄東北圈,元帥沈奉灼統轄西北圈,他們之前沒有什麽交集,近期才走動頻繁,慢慢的熟悉起來。至於他那個便宜後台魏家。其中大少爺魏……什麽的與皇室的大公主白玲草聯姻,這個事情是全帝國都知道的,直接擺在明麵上了。而二少爺魏鬆雪與元帥沈奉灼的聯姻則是私下商議的,也許是考慮到魏鬆雪之前還未成年的緣故,一直都沒有公布於眾。


    總的來說,盤根錯雜。


    你跟我有一腿,我跟你有仇,他跟你也有一腿,我跟他又有一腿。想起來都亂,現在這幾個聚齊在一處,難保不會出什麽事。


    反正他肯定是要留在劇組的,現在能轟走一個算一個。最好全部都轟走,讓他安安心心的拍戲。


    這樣想著,魏病衣聲音放軟,連哄帶騙:“首輔大人,既然太子殿下找你有要緊事,那你快去吧,這裏不用擔心。”


    “我沒有擔心你。”


    顧棠戈依然在嘴硬。他看著魏病衣滿臉的‘快滾滾滾’,心底莫名的一噎,有些不舒服。


    頓了頓,他說:“我想單獨和你說會話。不管太子,我找你也是很要緊的事。說完了我就啟程返回。”


    魏病衣急著轟人,立即點頭:“好。”


    客棧布局為四層樓,每一層都有若幹供人居住的房間,標配雙人床。其中一層大廳外有一個小平台,門一關上,隔音效果還算強。


    眼神瞥向小平台,顧棠戈立即反應過來,身子扭轉直直衝那邊走。


    正準備一起過去,魏病衣身形一滯。


    有人拽住了他的手,嚐試著掙脫了一下沒有掙脫開,這力量大的駭人,卻小心翼翼沒有傷到他。


    回頭看向拉住自己的沈奉灼,男人麵無表情,眼神裏已經微微凝聚起霜雪般的涼意。那股涼意不是衝著魏病衣來,它更像是一種不自覺從心底升騰而起的寒意,就好像是明白了什麽東西永遠追不到,永遠求不得。


    即便牢牢的握住那雙手,也許下一秒鍾就會從他的手裏脫離,再也沒有機會重新握住。


    許久沒有聽到身後的動靜,顧棠戈微微偏首,一看之下心髒猛然一顫。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麽異樣了,時至今日,他不敢期待,亦是不敢承受與自己料想背道而馳的局麵。想了又想,到了最後,他也隻能垂眸默默等待著來自魏病衣的‘裁決’。


    寂靜的氛圍下,劇組的人已經要瘋了。


    他們戰戰兢兢,連位置的不敢挪動一下。腦子裏心裏翻來覆去捯飭的隻有一句話,何德何能,他們何德何能見到這樣的局麵啊!


    從地位上來說,一個是戰功赫赫的沈大元帥沈奉灼,另外一個是帝國首屈一指的首輔大人顧棠戈。一個是戰將一個是權臣,都是帝國一等一的大佬,不,應該說是巨佬。


    從長相上來看,那更是各有各的魅力,各有各的動人心魂。反正顏狗都喜歡。


    現在兩個人都這麽……卑微?


    可以說是卑微麽,致力於磕cp的明秋明冬兩姐妹已經淚撒衣襟,內心瘋狂咆哮不止。


    萬眾矚目之下,魏病衣緊皺的眉頭微微放鬆,下意識開口:“怎麽了?”


    沈奉灼盯著他,眼神就像夜空寒星般孤寂。


    “可不可以不要去?”


    沈奉灼這樣一句話出來,不止是劇組人員,現在就連滿屋子的軍官們,甚至是肖琅麵色都猛的一變。無論是哪一個陣營的人,隻要身為一名軍官,那麽這個十幾年前自戰場崛起的男人就是他們眼中無所不能的天才,是趨近於神的存在。


    而現在,男人自願走下了神壇。


    他的表情動作與往日無異,眼神隻專注的看向一個人,旁人再也沒有辦法分到他的一絲餘光。


    像是害怕魏病衣聽不清,他又輕聲重複了一遍,僅僅隻是轉換了一個句式,裏頭蘊藏的感情忽然變得壓都壓不住,沉重的讓人啞然。


    “不要去……好麽?”


    一瞬間,全場死寂。


    眾人緩慢的挪移視線,一寸一寸的、一點一點的移到處於修羅場正中心的魏病衣身上,目不轉睛的看著,等待著他開口。


    空氣中都彌漫著一股窒息之感,隻讓人覺著腿腳發軟,心底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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