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開始懷疑角對自己有意思的時候,陸邇一度覺得很不適應。


    他已經習慣了規律而守矩的生活,不喜歡意外、也不習慣過分激烈的感情衝突。


    在現代社會時,陸邇過著“實驗室——家”兩點一線的生活,對所有人都保持著禮貌而疏遠的距離,除了家裏養的貓之外,沒有人走進他的個人空間。


    每年重複著規律的安排,甚至連假期前往哪座雪山滑雪、旅行居住的酒店都提前規劃好,嚴格按照計劃來行動。


    因為從未想過戀愛,所以在陸邇這些年的規劃裏沒有給另一個人容納的空間。


    單身久了,他覺得一個人生活也很舒服。


    不是所有人都能適應他的生活習慣,他也沒想過去適應另一個人的生活節奏。


    每天和家裏的貓貓相伴,把這些傲嬌又黏人的毛茸茸們一起生活,陸邇也覺得挺好。


    盡管貓咪有時候顯得高冷,也有人說養不熟,但是陸邇還是很喜歡它們。


    冬日裏把腳伸到貓貓們又軟又暖和的毛肚皮上,愜意又舒適。


    來到這個世界後,陸邇仍舊延續著當初的習慣,哪怕一直在思考著如何把農業推廣到這個世界裏,也謹慎而疏離地和獸人亞獸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能夠讓他親密無間、推心置腹的,仍舊隻有那隻撿來養了半年之久的小貓崽。


    後來小咪走丟,陸邇雖然繼續按照自己的規律生活,好多個夜晚對著漆黑的帳篷都難以抑製的思念和失落。


    直到角回來之後,理直氣壯地進入了他的生活,以無法推卸的理由在他心理預期的安全距離之內占據了一席之地。


    神奇的是,陸邇自己竟然沒有感到強烈的排斥。


    角的到來慢慢衝淡了他對小咪的思念,很多次摸著大獅子柔軟的白毛,恍惚中都覺得自己在擼他的小貓崽兒。


    仿佛他已經和這個高大的獸人相處過很久,輕而易舉就接納到了自己的生活中。


    當時陸邇沒有什麽感覺,可現在角離開了,他忽然覺得帳篷裏有些冷冷清清,心中慢慢感受到一絲……失落。


    最初晚上睡覺的時候都有些失眠,後半夜經常無緣無故地醒來,仿佛回到了當初小咪半夜不在的時候。


    就好像最初丟失小咪之後一樣,陸邇覺得他的生活缺少了一部分,獨自一人時忍不住會猜測角現在已經到了哪裏、有沒有找到合適的新家。


    陸邇有時候感覺也有些神奇。


    他竟然會對角產生和對小咪差不多的感覺,有時候甚至會異想天開地把那隻愛撒嬌的小貓崽和這個強悍的獸人形象重疊。


    明明當初小石部落來襲擊的時候,是他和角的第一次見麵,可之後的相處過程中,時不時都能感到難言的默契。


    不隻是生活節奏相似,有時候他談起一些獸人們難以理解的論點,角也是最早能聽懂的那個。


    ——難道世界上真的有這種靈魂知己一樣的關係?


    前陣子他還在苦惱怎麽解決角對他的感情問題,現在卻忍不住開始思念角還在身邊的日子。


    也許自己真的一個人太久了,所以碰到角這麽優秀的室友就難免有些不舍,適應一段時間就好了。


    陸邇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


    等待的過程中,紅木部落也沒有閑著,抓緊時間進行著耕種。


    因為可能要舍棄這片土地,陸邇縮減了開墾的新土地的範圍,把新土地拿來種植黃豆,原來已經有一定肥力的土地繼續種植粟米。


    這次種植的黃豆和粟米是靈水培育的第四五代後代,按照陸邇的估計,差不多三個月可以收獲,剛好趕上神罰接近的時間。


    到時候神罰會不會影響現在的紅木部落差不多就有定論了。


    同時,大中型拖車的批量製造也進入了正軌。


    按照陸邇的要求,鋒和河狸兄弟加班加點,除了每天的日常農活之外,每天都從外麵拖木頭回來加工成木板,然後拚湊成拖車。


    這些拖車一方麵是給以後部落搬遷做儲備,另一方麵也是應用於現在的農耕種植。


    運水運土運肥都比單獨搬運的效率更高。


    當然,從目前紅木部落的現狀考慮,一家人一輛車,意味著每家僅有一個拉車的勞動力,不利於輪班休憩。


    因此陸邇給拖車設計了連接的掛扣,到時候可以幾家的車鏈接在一起,然後幾個勞動力輪替拉車。


    角不在的些許失落沒有影響陸邇對農業發展的熱情。他沉浸到對辣椒和紅薯的育種中,在第一茬種子播撒下去之後不久,就培育出了成品。


    個頭不算太大的紅薯帶著泥直接放在灶台的篝火裏烤熟,不用任何額外的烹飪,剝開烤的焦脆的外皮,裏麵蜜黃色的薯肉露出來,帶著熱氣的甜香撲麵而來。


    輕輕咬上一口,燙嘴的紅薯肉帶著軟糯的口感,把香甜的滋味覆蓋陸邇的味蕾。


    除了直接烤了吃,紅薯和小米一起摻合蒸出的紅薯小米飯,滋味甘甜清香;把紅薯揉成泥,拍成餅子之後稍微煎烤一下,就是酥香的小甜餅。


    嚐過紅薯之後,陸邇非常滿意,把紅薯在部落裏推廣起來。


    紅薯的培育條件比粟米要寬鬆,第一批種植的數量也不多,就沒有占據耕地,直接在各家自己的小菜園裏種下。


    紅薯的葉片其實也可以吃,摘下來曬幹之後用豬油炒過之後熬湯,滋味也不錯。


    一些老一些的莖葉也可以拿去喂豬。


    新的作物一推出,就受到獸人們的熱烈歡迎。


    如今的各種農產品多數以無味的糧食和鹹炒的青菜為主,甜味的食物著實不多。


    紅薯既能果腹、又香甜可口,偏愛甜味的獸人和亞獸們嚐過一口之後就愛上了它。


    尤其是茫,本來因為獸型的緣故就特別愛吃甜,但原始時代的甜果和蜂蜜又不是時常能找到的,常常隻能忍著口水咬自己的爪子;這次紅薯種植出來之後,陸邇經常能看到茫一個人捧著一塊紅薯在角落裏啃得特別快樂。


    這段時間,守一行人已經基本融入了紅木部落,也按照部落的指點要求,在自己的帳篷後麵開辟了一片小菜園。


    他們這些人裏行動不便的人不少,出門狩獵想都不要想,種菜澆水還能勉強勝任。


    從陸邇那裏領到新培養的紅薯藤,守心裏還嘀咕了一句“怎麽感覺和之前不大一樣”;等到實際種下去,伺候了一段時間後從地裏刨出來,才發現現在的紅薯的個頭特別大。


    嚐一嚐,新的紅薯的口感和甜度也遠勝最初他們賴以為生的品種好幾倍,讓守吃得目瞪口呆。


    這段時間裏,守貢獻出了他們鑽研出的不少工具。


    魚鉤、投槍等工具提升了獸人們捕魚抓鳥的成功率,讓一些獸型不擅長狩獵的獸人們也能依靠工具保持穩定的食物來源。


    寒季裏角對部落裏獸人的特訓也沒有放鬆,反而因為小石部落襲擊的事情加大了力度。


    陸邇提供的幾個現代特訓的經驗也讓獸人們愛恨交加。


    不過特訓的成果顯而易見,陸邇自己和獸人們日夜相處沒察覺出來,實和守這些新加入的獸人能夠明顯感覺到,紅木部落的獸人們不論體魄和氣勢都和這麽小的部落人口格格不入。


    倒像是黑河部落那種大部落裏鍛煉出的精壯獸人。


    守還好,一直都對自己的瘦弱有清晰的認知;實就覺得有些不服氣——想他在巨牙部落也算是實力前列的獸人,以前和紅木部落這些友好部落也交手過,勝率都差不多。


    沒道理現在自己到了紅木部落反而成了被吊打的那種!


    為了追上紅木部落的平均水平,實特訓時比一般的獸人反而刻苦了幾分。


    角不在的這段時間裏,監督獸人們保持特訓的工作落到了烈的頭上。


    烈平時不生氣,看人的眼神都會讓人覺得有些害怕,擔任督查的職位再合適不過。


    穿著橙黃色毛衣的烈看起來暖了很多,氣質變得有些柔和,但督促獸人們特訓仍然沒有一絲留情。


    ……


    除了部落裏加緊了準備,陸邇也在研究帶回來的那一包神罰廢土。


    最初對玄奧跡象的震驚過後,陸邇開始考慮:能不能用科學的手段判明神罰廢土的特質?


    “神罰”把正常土壤轉變為毫無生機的神罰廢土的原理能不能通過這包土塊分析出來?


    神罰的本質究竟是重金屬汙染、微生物繁殖,還是真的是“神”的玄幻力量?


    因為擔憂神罰廢土的土塊具有“傳播性”,陸邇在離開黑河部落之後,曾經把牢固包裹著的土塊放在距離各個部落都有些距離的地方觀察了半日,發現隔著一層包裹之外的土地完全沒有被同化的跡象,這才放心地帶回了紅木部落。


    回來之後,陸邇嚐試對神罰廢土的土壤做了多種實驗。


    首先最重要的是確定單獨的廢土土壤是否具有同化正常土壤的能力。


    把廢土的土塊放進陶盆,然後將正常土壤鏟進去靜置觀察。


    結果幾天過去,廢土的土壤和普通的土壤之間涇渭分明,完全沒有互相轉換的表現。


    ——這樣至少說明,“神罰”對土壤的影響是外在、物理的,廢土本身不具有傳播性。


    之後陸邇把廢土浸泡出土壤萃取液,拿一部分植株做了測試,發現廢土萃取液和普通的清水一模一樣,對植物沒有負麵作用、也沒有明顯的正麵作用。


    ——說明神罰廢土上那些驟然枯死的植物不是因為腳下的土地變化而死亡,應當是被“神罰”直接殺死。


    多種嚐試之後,陸邇大致總結了神罰廢土的特點:除了外表和土壤的質感一模一樣之外,完全沒有土壤應該有的性質。


    仿佛隻剩下空洞的外殼,內裏已虛無一物。


    這樣的“土壤”,哪怕單獨帶出來,也無法養活任何植物。


    當然,按照陸邇的猜測,“神罰”應當是一股外來的力量,直接把吞噬的土地上包括土地、動物、植物的所有生命力全部掠奪。被奪取生命力之後的土地也無法變回、至少短期內不能變回普通的土地,因此神罰肆虐過後的地方完全就算廢了,比土地荒漠化、厄爾尼諾等問題還要嚴重。


    令陸邇最在意的,還是當他靠近神罰時手上那枚靈水指環驀然的震動。


    靈水指環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見到的第一件不科學的物品,而且在原身的記憶中從未出現過,極有可能是他穿越時帶過來的。


    這枚指環除了創造靈水之外一直十分安分,唯有靠近神罰時有了反應,讓陸邇不得不猜測,指環和神罰有關聯。


    最初陸邇以為靈水是解決神罰的手段,但上次偷偷澆灌了一點靈水在神罰廢土上,也沒看到土壤有任何變化。


    這次陸邇直接接了一滿盆靈水,取了一小截廢土的土壤丟進去。


    ——說起來,角不在身邊倒是有一個好處,陸邇取用靈水不用再顧忌會不會被角發現了。


    等了半天,什麽都沒有發生。


    廢土的土壤還是失去生機的枯黃色,靈水也還是清淩淩的透明。


    陸邇皺著眉坐在凳子上,輕輕撥弄著手指上的指環,望著麵前的水盆陷入沉思。


    如果靈水能夠解決神罰,那他們就不必遷徙部落,甚至可以在能夠自保的情況,利用靈水指環把廢土重新改造成沃土。


    但是現在……


    靈水對廢土沒有用,那靈水指環為什麽會對神罰產生反應呢?


    ——難道對神罰有用處的不是指環產生的靈水,而是指環本身?


    陸邇按著下巴,仔細端詳起這枚神奇的指環。


    指環本身沒有任何花紋,黝黑古樸,仿佛隻是一個簡單的鐵環,表麵光滑不似天然,看不出什麽蛛絲馬跡。


    最關鍵的是,這枚指環沒法從他的手上拿下來。


    陸邇試著把帶著指環的手插進廢土的土壤中,依然什麽都沒有發生。


    如果指環不是對廢土這些神罰的“結果”有反應,而是對神罰產生的“原因”有反應,那就有點麻煩了。


    他可不覺得自己能夠在那片可怕的土地上行走。


    但陸邇也沒聖母到願意把自己的手指割下來,拿指環去試驗。


    反複嚐試之後都毫無所獲,陸邇最後隻能把廢土的土塊暫且收納起來,看以後有沒有別的發現。


    ……


    騰去了一趟巨牙部落,回來之後和陸邇聊了一下與巨牙部落首領麵談的結果。


    “巨牙部落聽說神罰的事情之後,也打算開始準備遷徙。”騰拿起陸邇帶來的紅薯,輕輕嗅了嗅,遞給了一旁的茫。


    茫鍾愛甜食,陸邇培育出來的紅薯甜度很不錯,捧著一個烤紅薯坐在椅子上“啊嗚啊嗚”啃得十分專注。


    陸邇摸了一把茫的頭發,抬頭看向騰:“他們打算遷到哪裏?”


    “還沒決定,估計到時候隨走隨定。”騰搖了搖頭,隨後又笑了一聲,“其實要不是因為我們現在還要種植糧食,紅木部落大概也是這樣。”


    獸人們對於部落的位置沒有太大的需求,隻要毗鄰水源、食物充沛即可,不論山穀還是平原都可以紮下帳篷。


    倒是農業對於地勢和土壤的質量要求比較高,才需要角去探查。


    聊到這裏,陸邇不免又想起了角,不由得出了一下神。


    騰注意到自己這個孩子的走神,接過紅雲遞來的熱水,輕輕喝了一口,笑道:“想角嗎?”


    陸邇回過神來,也接過紅雲端上來的水,道謝一聲,才有些尷尬地擺擺手:“沒有。”


    騰自以為看透了陸邇的羞澀,哈哈笑了一聲,寬慰他:“放心,角這麽強不會出事的。”


    停頓了一會,騰又關切地看向陸邇的肚子,問了一句:“怎麽樣,今年能生下幼崽嗎?”


    “啊?”


    陸邇呆愣片刻,旋即有些哭笑不得,幹咳一聲擺擺手,“沒有,父親你在想什麽?”


    他和角又不是那種關係。


    誰料騰皺了皺眉,神色變得有些擔憂:“沒有懷上嗎?不是聽說你們寒季裏白天晚上都在帳篷裏交配嗎?”


    “交配”這個詞太過直白,饒是陸邇都有些吃不消,耳後忍不住泛起一絲嫣紅,趕緊喝了一口水壓壓驚:“沒有,我和角……很清白。”


    騰有些不讚同地看著他,雖然身為父親說這個有些尷尬,但想著陸邇和紅雲關係沒有那麽親密,還是多說了一句:“讓角多努力,你這個年紀生幼崽比較安全。”


    原始時期的醫療條件極差,導致分娩成為一道生死難關。


    因此陸邇這個年紀的亞獸生育幼崽是死亡率最低的時候。


    亞獸們體質和人類不一樣,分娩難產等問題出現得相對較少,可比起現代社會的產婦來說仍舊是九死一生。


    當然,按照陸邇的了解,這其中很大一部分有亞獸們營養不良的原因。


    隨著農業的發展,糧食、蔬菜、家畜的多樣性,想必以後亞獸們的健康也能得到保障,懷孕生子也不會像以前那麽危險。


    但是這跟他是一個單身主義者又有什麽關係呢?


    陸邇維持著自己的微笑,感謝了老父親的關懷,趕緊找了理由回了自己的帳篷。


    ——生崽是不可能生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生的。


    ……


    在角離開部落一個多月之後,陸邇每天照常去小菜園裏勞作,去溪邊挑水的是活,忽然一道龐大的身影從溪流那邊躍過來,穩穩地停在了陸邇的麵前。


    一別月餘,純白的大獅子全身的毛發還是那麽光鮮亮麗,碧色的獅眸也一如既往的霸氣冷傲。


    威風的大獅子的氣場隻持續了不過一秒,就迅速變成獸人,大跨步上前,一把把陸邇摟進了懷裏。


    一個多月沒能見到他的亞獸,緊趕慢趕終於趕了回來,麵對魂牽夢縈的伴侶,角實在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


    陸邇感受到這個獸人收緊的臂膀、耳畔廝磨呼出的熱氣,還有那一聲聲飽含著思念的“綠耳”,下意識反手也抱住了角的後背。


    感受到光裸的皮膚下緊實的肌肉,陸邇忽然覺得自己手似乎有點燙,臉上的欣喜之情慢慢消散。


    如果說之前還隻是猜測,那現在陸邇可以確定,角確實對自己懷著喜愛之情,還是獸人和亞獸之間的那種。


    令他有些詫異的是,在自己的內心中,除了糾結、無措、排斥之外,竟然還隱約鬆了一口氣。


    抱了一會兒,角心中熱血稍霽,猛然意識到自己這樣親密地抱著陸邇,已經超出了“同居室友”的界限,連忙鬆開手,咳嗽一聲試圖亡羊補牢:“剛回來看到咱們部落的人,碰巧是你有點激動。”


    陸邇看著角臉上還未完全收起的興奮和喜悅,心裏微微歎口氣。


    角離去時的方向和自己這個小菜園所在的位置並不一致,這隻獅子特意繞到他這邊來,根本就不是碰巧吧?


    沒有揭穿角的把戲,陸邇稍微理了一下自己被角抱皺的毛衣,伸手指了指部落的方向:“回去吧。”


    “對了,這個給你看。”


    角忽然想起了什麽,神色又變得興奮了不少,把包袱從脖子上摘了下來,遞給陸邇。


    臨行之前陸邇給角裝的東西不是很多,包裹原本是癟癟的,但現在鼓鼓囊囊,看起來不知裝滿了什麽。


    陸邇打開一看,裏麵是一簇簇純白柔軟的長毛。


    愣了一下,陸邇反應過來,低頭看了一眼角身上的獸皮裙,果然發現角的獸皮裙已經換了暖季專屬的短毛。


    ——這些都是大獅子換下來的毛毛?


    角有些得意:“這些毛毛可以織一條毛褲給你。”


    隨後他臉上流露出一絲不好意思,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不過我不太會,你能教我嗎?”


    陸邇寒季的時候用普通的獸毛搓成毛線給自己織了毛褲。


    在角的眼裏,那條灰不拉幾的毛褲跟純白的毛衣根本不搭,最好還是再用自己的毛毛給他的亞獸織一條!


    這次出去尋找新家的路上,角開始了換毛,便小心地把自己換下來的所有毛毛一根不落地收集起來,滿懷期待地抱回來,打算親手給他的亞獸織一條毛褲。


    想象著屬於自己身體一部分的毛毛織成的毛褲緊緊地裹著他的亞獸那漂亮的雙腿……


    角恨不得一個晚上就把毛褲織出來。


    本來打算給陸邇一個驚喜,但角思忖良久之後,決定以自己“不擅長織毛褲”為名向陸邇請教。


    這樣織毛褲的全部過程,都可以跟他的亞獸黏在一起……


    時至今日,陸邇已經對眼前這個有點心眼兒的獸人有了清晰的認識,一眼就看透了角的“狼子野心”。


    陸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最後才委婉拒絕:“天氣熱了,我穿不著毛褲了。”


    角微微有些失望,還是想掙紮一下:“下一個寒季可以穿。”


    “那就寒季再說吧。”陸邇擺擺手,把包袱重新包起來,神色認真了些,“現在遷徙才是最重要的事。”


    ……


    角出去這一個多月,足跡踏遍了各處平原山穀,探查了許多沒有部落占據的地點,牢牢地記在了腦袋裏,回來之後在地上畫出了大約三個地形圖:“這三個地方是我看著感覺最合適的。”


    陸邇有些驚訝地看著地上大致的路線圖,抬眸掃了角一眼。


    ——這隻大獅子對於地理位置成圖的天分不錯啊!這已經有地圖的雛形了。


    聽角大約講述了一遍三個地點的特點,陸邇最中意的是靠著一座大湖的平原。


    按照角的描述,那個湖泊是活水湖,有河流穿過,稍遠處還有一片樹林,平原地上的植被也比較密集,顯然土質不錯。


    老實說,以陸邇的角度看,紅木部落如今所在的地方,土地質量其實很差,是最難適應農耕文明的類型。


    如果這次能遷徙到腐殖質豐富的沃土上,那短期的陣痛之後紅木部落的農業發展說不定會迎來一個飛速的躍升期。


    新的這幾個地點,顯然角在調查的時候認真考慮過農耕的重要性,依山傍水自然條件都不錯。


    雖然陸邇沒有去看過,但從角描述的周圍水源和植被看,這幾個地點都很適合部落將來駐紮發展。


    而靠近湖泊的平原地點,是條件最好的一個。


    唯一的問題是,這個地點也是直線距離上距離黑河部落——也就是神罰所在的位置最近的一個。


    陸邇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角,意思不言而喻。


    角看懂了陸邇的擔憂,解釋起來:“按照以前的經驗,神罰前進速度越慢,意味著吞噬的土地會越少;以我們在黑河部落看到的神罰來看,這三個地點都不會受到影響。”


    “這個地點,我們過去要多久?”陸邇確認了一下。


    角思索了片刻,手指在地上輕輕劃了兩下,回答:“按照我們去黑河部落的速度,大概要接近二十天。”


    去黑河部落時他們隻有一輛車,還有好幾個獸人護送,路上基本沒出什麽岔子,速度其實還挺快。


    如果是整個部落搬遷,速度肯定沒有這麽快,起碼要勻出一到兩個月的時間在路上。


    陸邇心算了一下大概的時間:如今寒季結束已經兩個月了,預計再過一兩個月,他們手頭的這茬糧食就能收獲。


    到那時,距離他們在黑河部落發現神罰的蹤影,也差不多三個月過去,神罰會不會波及紅木部落,屆時一定能水落石出。


    幾個紅木部落的最高領導商量了一會,最終下了決定:等這茬糧食收割之後,確認神罰的位置後,立刻舉部落搬遷!


    “遷徙的消息要公布出去嗎?”陸邇問了一句。


    騰按著下巴沉思了一會,搖搖頭:“先做準備,提前一個月告訴大家吧。”


    暫時隱藏消息除了是為了避免引起部落內的恐慌,也為了消息不泄露——萬一被小石部落這種敵對部落得知了他們具體的遷徙時間,到時候帶著一堆輜重的他們很難應對敵人的襲擊。


    ……


    回到家裏,陸邇下廚為角做了一頓美味的洗塵飯,特意把紅薯和小米一起蒸成飯,吃得角大口不停,稱讚不已。


    食物的美味還在其次,主要還是因為這是他的亞獸親手為他做的。


    美美地飽餐一頓,角滿足地抹抹嘴,主動把餐具拿去外麵洗幹淨,回來眼巴巴地看著陸邇,有心想和自己的亞獸親熱親熱,又找不到理由,便打算故技重施,盤算著找什麽理由變回獸型。


    還沒等他那句“我背上有點癢,你能不能幫我撓一下”說出口,冷不丁聽到陸邇說了一句話:“角,一路趕回來你也累,今晚睡床上吧。”


    ——睡、睡床上?


    巨大的驚喜瞬間砸中角的腦袋,讓他一時甚至有些結巴,猛地站起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陸邇:“真、真的?”


    難道是這段時間他不在部落,他的亞獸離別太久也思念他了?


    虧他在外頭的一個月天天都在擔心會不會有其他的獸人趁虛而入呢!


    陸邇看到角臉上毫無遮掩的期待和喜悅,心裏又歎口氣,甚至還有些奇怪:角表現得如此明顯,自己之前怎麽就沒察覺到呢?


    他從床上站起來,一手指了指木床,“你睡床。”


    一手指了指角之前的窩,“我睡這。”


    角驚喜的神色瞬間凝固,下意識詢問:“為什麽不一起睡?”


    陸邇前陣子才被老父親問過懷崽的事情,聽到角的話神色頓時波動了一瞬,旋即恢複正常,神態自若地道:“你以前嫌過床太小,隻能睡下一個人。”


    角看了看那張床,很想給當初說這個理由的自己一巴掌,但還是有些不甘心地掙紮了一句:“我可以往外靠。”


    擠一點剛好可以抱在一起,不是很好麽!


    陸邇態度十分堅決,把自己當作被子的獸皮扯下來,把角的毛毯放到了床上。


    角的氣勢頓時萎靡了下來,神色懨懨地坐到了床上,過了一會才打起精神,又開始琢磨要變回獸型撒撒嬌。


    “綠耳,我獸型後背有點癢,能幫我撓一下嗎?”


    給白白的大獅子撓癢癢?


    陸邇心中一瞬間蠢蠢欲動,一個“好”字差點脫口而出,好在立刻清醒過來,迎上角殷切的目光,猜中了角的心思。


    想著不能讓角再這麽深陷下去,陸邇輕輕低了下頭,忽略掉自己心裏的異樣感,神情嚴肅地看著角,準備直接攤牌。


    還沒等他說出口,等得有些心急的角直接跳下床,搖身變成了龐大的獅子,把一身特意提前洗幹淨的白毛毛湊到了陸邇麵前。


    陸邇的話被堵在了口中,習慣性地伸出手撫摸了一下大獅子的鬃毛。


    入手還是那熟悉的柔軟絲滑,令人沉醉。


    等到陸邇順著獅子的姿勢把大獅子的鬃毛和後背都擼了一遍之後,才猛然驚醒:不對,自己可不能再跟角這麽擼毛擼下去了!


    說不定角就是被自己擼毛的熟練手法誤會的!


    陸邇有心冷酷地推開獅子,但對上大獅子因為愜意而半眯起的眼眸,還有那條悠閑地拍打著的長尾巴,心裏莫名一軟。


    ——算了,角剛剛辛苦回來,立刻就拒絕他,似乎也有些殘忍。


    ——自己暫且裝作不知道,等明天再跟角攤牌吧。


    ……


    第二天,陸邇是在白毛大獅子的懷裏醒來的。


    昨天晚上他給自己找了理由之後心安理得地擼起了獅子,和大獅子玩累之後直接就在角的窩裏睡下了。


    而那隻大獅子也沒有變回人型躺回木床去,反而用身體圈住他,一起睡在了地上。


    陸邇坐起身,看著獅子雪白的鬃毛安靜地伏著,聽著他平穩而綿長的呼吸聲,剛剛蘇醒的腦袋微微還有些懵懂。


    昨天晚上他一覺睡到天亮,整個夜晚睡得都特別安心。


    好久都沒有睡得這麽舒服了。


    以前他都隻跟自己養過的貓咪一起睡,從來沒想過和另外一個人同床共枕,竟然能夠睡得十分香甜。


    清晨的陽光透過帳篷的縫隙灑進來,落在沉睡獅子銀白的毛發上,讓那些柔軟的發尖鍍上了一層金光,甚至變得有些透明。


    這一幕實在有些過於美麗,陸邇忍不住湊上前,伸手輕輕撫摸了一下。


    許是被陸邇驚醒,大獅子忽然睜開雙眼,獸瞳中很快就從茫然變得清亮,眨眨眼變回了獸人,坐起身看著近在身前的陸邇:“你醒了?”


    陸邇伸出的手剛好搭在角的肩膀上,角變回人型的姿勢仍舊把陸邇環抱在懷裏。


    兩個人距離如此之近,這個英俊的獸人的睫毛都能數得清。


    陸邇忽然意識到一個對他來說有些可怕的事實。


    ——這樣親密的姿勢,他竟然不再像以前那樣滿懷著排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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