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頂著一個哭紅的鼻頭,想給自己幾個大嘴巴,自己竟然把沈哥嚇哭了。


    大嘴巴我挨過,為了弄點錢、弄點酒,我參加過抽嘴巴大賽。這種比賽都是毛熊參加,一條胳膊比我大腿還粗。首次參賽時我像個豆芽混在參天大樹裏,一個耳光下來我直接昏迷。


    迷走神經被砸了一掌。阿洛把我背出酒吧,我全身漂浮根本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麽。醒過之後每條神經都在過電。那種感覺……就像被電棍砸懵。


    現在那種力度的耳光再來十萬個懲罰我也願意,我慌慌張張地擦沈欲的臉,生怕有一滴眼淚掉出來。可他總低著頭不讓我擦,像不願意再看我。


    “沈哥?”我鼻子又酸了,“沈哥我不哭了。”他比我高,我卻勸不好他,見他總閉著眼睛我實在急了,捧著他的臉戰戰兢兢親了一下。


    嘴唇滑過沈欲幹燥的皮膚,我突然在這一秒裏長大,想承擔他的責任。


    他親過我的臉,我也親他的臉,隻不過自己更無賴更大膽,親的位置靠近嘴角。沈欲迅速睜眼看我,又立刻閉上。


    還沒有誰為了我哭過。這感覺讓人心動。我想過,媽媽把我拋棄的那一天她哭過沒有?甚至自己編好了情節,她一邊默默流淚一邊親吻我的臉,痛不欲生放下我再轉身而去。


    可現在我推翻了這個情節,我不要她為我哭了。拋棄我的人的眼淚一文不值,在乎我的人的眼淚我不要。


    沈欲最後沒有哭出來,我緊緊抱著他,感受柔軟胸口下麵的心髒砰砰跳。自己被帶進屋裏,又被抱著,盡管什麽都沒說可我都明白了。隻是他始終不敢抱我過於用力,留著一條退路似的,不知道在怕什麽。


    “沒事,沒事了。”他開始拍我的後背,很舒服,苦笑著說,“怪我,讓我看看打得嚴不嚴重?”


    我搖著頭,回憶剛才嘴唇碰觸皮膚的美好。“不疼,不嚴重。”


    “脫衣服,我給你檢查一下。”沈欲鬆開我進了臥室,我拎著書包開始觀察客廳。它太過美好,完全可以忽略麵積大小和雜亂,其實也不算雜亂,和群租房的亂不同。


    群租房的亂是髒、人多、懶惰造成的烏煙瘴氣,這裏的亂是因為東西多,可收拾得井井有條。


    一張很小的飯桌,一張窄長的雙人沙發,一個冰箱。沒了,就這些家具。可到處都是書,堆著很多很多的書。


    差點忘了沈欲還在上大學呢。我在他過來之前脫光了上衣,露出滿是淤青的胸膛。這幾天我都沒脫過衣服,嚇一跳,真不知道滾樓梯能滾成這樣,滾出一條一條疊加的皮下出血。


    沈欲拿著藥回來,圍著我轉了一圈。“衣服穿上,我帶你去醫院,我怕你被打壞了。”


    “我沒壞,我就在這裏。”我直接趴到沙發裏,打死也不出這個門。用一頓打換進屋的資格,可不能再讓沈欲轟出去。骨折就骨折吧,我不怕,就算骨頭斷了我也要躺在沈欲的家裏養著。


    沈欲見我不動,隻好坐旁邊幫我檢查。他的手在我後背一通摸,摸到骨頭就問疼不疼。其實疼,但我咬牙不說。他又摸到肌肉往下使勁壓,問我疼不疼,我立刻把剛才的雄心壯誌拋到腦後,大喘氣說疼。


    “我就知道打壞了。”沈欲往手心倒了一種藥水,我不認識,是紅色的可是很刺鼻。他用掌心把藥水溫熱,在我腰背上均勻塗開。


    我原本想掙紮但立刻乖了,藥水味道真好聞。我愛聞,還想天天都聞。


    塗完藥水,沈欲開始用酒精幫我消毒外傷,他讓我脫褲子,我就脫掉,隻穿底褲露著兩條傷痕累累的腿給他看。我也好久沒見自己的大腿了,磕得確實慘,老維都沒把我訓練成這樣過。


    可老維不會幫我上藥。我貪婪享受著沈欲的照顧,像一隻掉進米缸的老鼠。老鼠吃太胖爬不出去自尋死路,我在這裏找到新的生路。


    沒被人扔過、沒流浪過的人不會懂,我最害怕的不是窮死,是不被看見。這是孤兒病,沈欲看見我了我才存在。


    上完藥沈欲坐在我旁邊發呆,我中文不好,相處時一般他多說一些,我聽著。這樣長時間的沉默不多見。外麵是黑天,屋裏更暗,他起身去廚房了,相距幾米慢慢飄出飯菜香。


    我盤著腿獨占沙發。這個角度看不到沈欲我便換了一下位置,灶台的火苗和炒鍋占了小廚房一半麵積,另外一半麵積被沈欲占著。


    他動作好快,做飯很熟練。我發現沈哥另外一麵,他明明那麽有錢卻願意體驗生活,做飯像老維打拳,拿配料、顛鍋、盛米飯,所有切菜動作都在黑暗的環境下完成,這可厲害了。


    要是我,估計早就把手指頭切掉了。


    客廳彌漫著香味,我饑腸轆轆,沈欲端著兩個菜過來,又放了兩個碗。我安靜地坐著不動,他沒說讓我吃,我就不敢。


    沈欲又去廚房拿餐具,一雙筷子一把勺,勺子放在我的碗裏我才去拿:“謝謝沈哥。”


    “吃吧,吃飽了好好睡一覺,明天再洗澡換藥。”沈欲頭也不抬地吃飯,我像個傻子拿著勺。客廳也沒開燈,不知道是為了省電還是別的,可沈欲總能看得清楚,他什麽都看得清。


    我猜,這是因為自己的家自己熟悉,如果我在這裏住一年,閉著眼睛也能摸到沈欲床邊。


    “沈哥,我是不是麻煩?”我壯著膽問。沈欲親完我就跑,什麽都沒解釋,我不能再這樣做。


    “不是。”沈欲給我夾了一塊肉。


    他不愛和我直視,我剛好能看清他的睫毛。“沈哥,我親你,是因為喜歡你。不因為別的。”


    沈欲往嘴裏塞了一塊肉,不回答我問題。


    “我沒親過別人。”我一五一十地說,“我是很認真的男人。”我真沒親過誰,老維對我好不好?阿洛對我好不好?兩個我以前生命裏最重要的人我都沒親過。


    沈欲不清不楚地嗯著,我不逼他馬上給我答案,也不逼他負責。喜歡別人這種事我沒經曆過,但隱隱覺得需要兩個人同意才對。


    單方麵的喜歡叫單相思,雙方麵的喜歡才叫談戀愛。我不要單相思,我要和沈欲談戀愛。


    吃過飯沈欲幫我鋪床,我興奮難耐以為可以進他的屋去睡,可他卻抱著枕頭拉開了單人沙發。沙發變寬不少,成了我的容身之處。


    沈欲讓我躺好,給我的傷口和手指關節重新上藥,還幫我把沒電的手機充好了電。他進屋了把我留在沙發上,用臥室那道門劃開了分界線。


    我懂了,我還是沒能走進來。這道房門和防盜門是一樣的,沈欲不麵對我,還是把我關在了外麵。


    客廳有台燈,我沒事可做就研究地上的書,連一本能看懂的英文課本都沒有。我把新華詞典拿出來,自學了一會兒漢語拚音。比英文字母難,明明長得一模一樣,可發音為什麽不相同?


    拚音和字母之間有隔膜,所以不通用。我和沈欲之間也有隔膜,就那扇門,我沒法過去。


    不一會兒困意來襲,連續幾天沒睡好我實在撐不下去。沙發足夠將腿伸直,我抱著沈欲給的被子夢見了abc……


    abcdefg……不對,是a、o、e、i、u……不對,我不應該在晚上睡覺,會夢遊,容易嚇著沈欲,必須清醒著……不對,我要趕緊跑,有警察來了他們會抓人……他們會抓我,要跑,我雙腿一蹬急著醒來,天已經亮了,沒有警察,我躺在沙發裏睡得好好的,被子嚴嚴實實裹著身體。


    沈欲呢?我急忙看臥室門,門開著但裏麵的床很平整,沒有人在裏麵。沈欲不同意我進去,這道門就是孫悟空畫的圈,我再想吃唐僧肉也不敢邁。


    沈欲呢?我失魂落魄坐回沙發,看到飯桌上的字條和一個三明治。字條上的信息很簡單,三個字,我出門。


    是出門了,我一下放心了,可又隱隱覺出不對。自己真老老實實睡了一整夜麽?沒有起來到處亂翻或試圖破開門鎖?


    太奇怪,不正常。我躺好蓋上被子,枕邊的手機充滿電,時間提醒我睡了將近15個小時。半小時後我找到了答案,為什麽睡了這麽久,又為什麽沒有夢遊。


    我,一個4歲開始冬泳並且從來沒發過燒的俄羅斯人,竟然在中國的夏天裏燒成半熟。


    從沒發過燒,當年喝洗發水進醫院洗胃沒燒過,骨折手術後沒燒過,和阿洛睡水泥管子裏也沒燒過。現在我熟了,身體變脆弱這件事讓我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同時又很新奇。


    體溫應該很高了吧?可為什麽止不住打哆嗦?明明額頭滾燙可還是渾身冷,這又是為什麽?我高中還沒讀完無法回答科學問題,求生欲望使我爬起來,三口兩口吃掉三明治,然後昏昏入睡。


    快睡著之前我想過要不要打電話,但眼皮酸沉,我恨自己錯過了這麽一個裝可憐的機會,恨得青筋暴起然後頭一歪繼續夢abc……


    等我再有意識是聽見沈欲那一聲:“張嘴。”


    張嘴?我還沒醒就把嘴巴張開,兩顆硬硬的片狀物放到舌麵上,好酸。沈欲又讓我喝水,我完全醒了。


    一杯水送到嘴邊,我的天,自己沒被人這樣照顧過,甚至想故意不喝讓他再勸幾句。可是我太弱了,不忍心沈欲為了憂心皺眉頭。


    於是我把水喝光,藥也吃了,蔫蔫地躺平並籌劃怎麽表達自己有多難受。然後沈欲一邊皺著憂心的眉頭一邊輕輕打了我一個嘴巴。


    “發燒了為什麽不給我打電話!燒壞了怎麽辦!”


    他用指尖打的,根本不疼。可高燒的我頓時全身粉碎性骨折,我的天,沈哥這麽在乎我。


    他太好了,我晚上要和他一起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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