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份證?沈欲當然不肯給。“你別鬧,我真不跑,去一禮拜就回來,家裏出事……”


    “你家什麽事?”


    “我……”沈欲又卡殼了,“我……”


    喬佚坐下來,慢慢說。“你還是想跑,是不是?”


    “不是。”沈欲知道是自己給小喬弄出心理陰影了,“我確實是有兩部手機,這個是我錯了,不該瞞著你。但我真不跑,我拿證件買大巴車票,事辦完了我肯定回來。”


    大巴車票?喬佚問:“你家在哪兒?”


    “我、我家……”沈欲目光閃躲,“你相信我,我真的不跑,錢和兒子都交給你,等我一禮拜行不行?”


    家裏的事不能拖,沈欲已經做好和小喬周旋的心理準備,沒想到小喬反而不再多問。


    “好,不過你回家身上沒有錢不行。”喬佚傾身揉了一把他耳垂。


    “我帶幾萬塊就好。”沈欲的心靜下來,輕輕說,“今天晚上我就走,手機我帶著,你隨時聯係我,打電話、發短信,我能秒回盡量給你秒回,視頻通話也行。家裏是真出事了,我必須回去一趟,沒騙你。”


    “其實你帶我回去也行。”喬佚建議,“你就說在外麵撿了個弟弟,沒人管,怪可憐的。我頭上還有傷呢。”


    “不行,我家裏人多。等我把事情辦完,一天都不耽誤馬上回來。”


    沈欲這麽說了,喬佚也不再多勸。“好吧,我隻給你一周。下禮拜你不回來,我帶著悟空和安安消失,你也不用找了,找不回來。”


    “我肯定回來。”沈欲答應了,突然去親小喬的嘴角。喬佚默默回應,用力地咬破了沈欲的舌頭。


    “嘶……你他媽咬我幹什麽?”沈欲嚐到血味。


    “那你親我幹什麽?”


    “我都快蹲大獄了,親你就親你,怎麽了!”沈欲還挺凶,“沒讓你脫衣服就不錯了。”


    “哦,原來沈哥還想讓我脫衣服。”喬佚笑著回吻,把兩部手機還給了他。


    時間太趕,沈欲來不及回酒店拿衣服,就在醫院旁邊的超市裏買了一個編織袋和一個雙肩背包。銀行卡全部給了小喬,隻取幾萬塊現金帶著,最後把有定位app的手機上交。


    不能讓小喬摸清自己的行蹤,沈欲顧不上養傷,趁最後的功夫又進了一趟超市,把最後8瓶黃桃罐頭包圓了。


    一切準備就緒,沈欲坐上車被小喬送到長途大巴車起始站,還有1個多小時發車。“你回去吧,孩子過幾天參加冬令營,你幫他們收拾箱子,別忘了讓安安帶藥。”


    安安的藥喬佚從不發愁,哪怕自己不說他也每天帶著。“你不用擔心他們……能不能帶我去啊?”


    沈欲狠了狠心。“不能。”


    “真不能啊?我很乖的。”喬佚拿額頭蹭他臉。


    於是沈欲又狠了狠心。“你聽話,乖乖等我,不要和別人起衝突,拳館那邊的事你應付不了。等我回來找你。”


    “好吧。”喬佚從蹭改成聞,“對了,一會兒你給施美打個電話,這段日子你不在,悟空的事你讓她放心交給我。”


    “嗯,你也放心,我很快回來。”沈欲抱住他,又叮囑幾句就進了候車室,再給施美打電話,謊稱自己要出國工作,兒子的事全部交給了echo的爸爸。


    哪裏是出國工作,沈欲掛掉電話,疲憊地閉上眼。自己從來沒出過國,最遠的一次是去了中俄邊陲,再遠就沒有了。


    半小時後可以上車了,沈欲拎著沉甸甸的編織袋往車後走,找到一個靠窗的座位。空座慢慢變成滿座,沈欲閉上眼,等待啟程。


    一路上醒醒睡睡,其間大巴停在休息站兩次,沈欲不下車,等候最後的終點站。到了晚上10點多鄰座拿出半隻燒雞來,香味四溢。


    可沈欲卻沒有食欲,可能因為腦袋被打了,聞油膩味還犯惡心。越往山裏開氣溫越低,越冷,沈欲縮著腿,想念小喬永遠溫暖的手和胸口。


    那小子也不知道吃什麽長大,永遠熱熱的,抱著睡特舒服。


    到終點站已經快午夜,沈欲最後一個下車,慢慢走進休息站。這時候打不到出租車了,他膽子本身就不大,能當扛把子可不敢坐黑車,隻好隨便用涼水洗洗臉,躺在橫椅上湊合一晚。可身邊一直有人走動,吵得他又睡不著。


    操,不對,沈欲鯉魚打挺似的坐起來,趕緊給小喬打電話。響過幾聲電話通了,那邊的聲音明顯還沒睡。


    “到了?”喬佚剛把小雜毛哄睡。


    “到了到了,我……”沈欲看看四周,“我已經到家了,你放心。”


    “這麽快就到家了?”喬佚開始收拾殘局,滿地都是樂高拚件,“悟空今晚一直不肯睡,我說你回家一趟,他不信,非讓我帶他去找你。”


    沈欲的心碎成兩半,一邊惦記家裏,一邊惦記兒子。


    “你沒帶他回去過?”喬佚突然問。


    “啊?哦,對,沒錯。”沈欲吞吞吐吐,“有時候……他上課嘛,而且寒暑假都有活動,回來一趟不方便。孩子小,跟我坐大巴也不方便。你晚上吃飯了麽?”


    喬佚叼著剩披薩。“吃了啊,你呢?”


    “我也吃了,我都到家了。”沈欲撒謊,“家裏的事快安排好了,你放心,我很快回去。你夜裏好好睡覺,別踢被子,我明早再給你打電話。”


    “嗯。”喬佚把小睡房的門虛掩,“其實你應該帶我一起回去,我又不鬧事,我很乖的。”


    “等下次,下次我帶著你。”沈欲抱著腿,話說完了可就是不想掛,“你先掛,老規矩。”


    喬佚笑了笑,沈欲以前就不舍得掛電話。“是不是想聽我說想你了?”


    “沒有,我可沒這麽想,你自己要說也行。”沈欲捂著下半臉,操,反正自己都快蹲大獄了,“那你快說,不說我回去揍死你。”


    “沈哥。”喬佚低低地說,“想你了,快回來陪我睡。”


    這他媽的誰受得了,臭小子,混蛋。沈欲漲紅臉,等他把電話掛斷。報平安的電話打完,這下應該沒什麽念想了吧?可沈欲更睡不著了。


    好幾年沒一起睡,自己的身體還能入眼麽?以前沒受過這麽多傷,即便槍抬不起來也還勉強能看,現在呢?脛骨上還有一個包,踢腿踢出來的。


    小喬會不會嫌自己皮糙肉厚?沈欲抱著編織袋,迷迷糊糊半睡半醒。


    天剛亮,沈欲聽到了車進站的聲音。旁邊的人開始打熱水泡方便麵,也有鼾聲,沈欲睡得手腳冰涼,差點忘了這裏是山區。


    躺著緩了緩,他搓著手坐起來,排隊去廁所洗漱。這時拿出手機看時間,信號不是很好,耳朵裏好像挺鬧騰,總有昨天大巴司機肺活量巨大的喊話。


    水也冷,冬天的山區就這樣,沈欲把頭發紮好,在休息站的超市小窗口買了幾條煙,口香糖,刮胡刀,剛出站就被人拽住了。


    “往東邊去,走嗎?”拚車的出租司機梗著脖子問。


    “走。”沈欲很痛快,“100塊不用找,送到沈家村。”


    “行嘞,上車等著,我再湊一個人。”司機幫他拎包,“什麽東西啊這麽沉?回老家趕過年的吧?”


    沈欲沒好意思說是黃桃罐頭。“嗯,沈家村那橋修上了麽?”


    “修什麽啊,不通,到地方我還得給您撂下。”司機大咧咧拉開車門,“等著啊,這時候湊人快,馬上!”


    沈欲上了車,不再多問,隻是好奇那橋怎麽還沒修完?不是年底就完工了麽?不一會兒4個人上了車,除了司機兩男兩女,拚車往前走。


    越往山裏開越冷,沈欲坐副駕,揉著自己青腫的額頭。出租車裏有煙味和廉價香水味,一聞就知道司機是兩班倒,夜裏可能睡車裏了。路況變得不太好,有點顛簸,沈欲這才覺出難受,挨過打的關節一點一點疼上來。


    “您關節不好吧?”司機熱心腸,“要不我開個暖風?今年下雪早,山裏積了好幾場。”


    “開吧。”沈欲還真冷了。可笑,自己真是貪享福的身子,以前怎麽凍都行,現在坐了幾次小喬的摩托車,就開始想烤屁股。


    暖風緩緩吹出來,一陣樟腦球的味。沈欲無所謂,也不困,就是發愁信號不好,微信總發不出去,隻能給小喬發短信。幾分鍾後小喬的短信也回過來,說悟空剛醒就找他,不好好吃早飯。


    真發愁。沈欲捏捏眉心,那孩子想得多,恐怕是擔心自己出狀況,晚上找個信號好的地方和他們視頻通話吧。


    車一直開,後麵的人一邊嗑瓜子一邊和司機聊天,沈欲聽得心不在焉,睫毛沉沉往下壓。然後他們一個接一個下車,隻剩他自己了,司機趕過夜班有點犯困,沈欲給他遞了一根煙:“我也抽,您在車裏抽吧。”


    “誒,您可真善,將來發大財。”司機接過去。


    “問您一件事。”沈欲拎著包,“沈家村那橋不是早就說通車了麽?”


    接了煙,司機立刻掏心掏肺,沒什麽不能聊的。“屁啊,就他媽幾個橋墩子,傻逼似的立著,不知道哪個王八蛋弄的橋,捐錢跑了吧。”


    沈欲剛要點煙,表情很複雜。“隻有橋墩子?”


    “前邊拐彎就到,您自己看。”司機說著,500米後拐了個彎,停在一條說不清哪裏流出來的河邊。麵前是8個水泥墩子,每個都有1米多寬,橋麵憑空消失一樣。


    “到了啊,給您家裏人帶個好,拜早年。”司機幫他卸了編織袋。沈欲給他塞了一張人民幣,又送了一包煙。這人明顯犯困呢,抽煙醒醒神,要不容易出事。


    隻是這橋……怎麽還沒修上?沈欲百思不得其解,錢早就給完了,一條橋,不至於這麽難吧。算了,想不了這麽多,他爬下河堤,脫了球鞋和襪子淌水過去,水不深可一直沒過他小腿,水裏兩隻白腳。


    真涼,沈欲上了岸先搓腳,搓暖才套襪穿鞋。再往裏還不是村口,有一段土路,他在路邊等了一會兒,抽完幾根煙的功夫才等來一輛拉幹草的牛車。


    “穀子?”牛車上的大爺嚇一跳。


    “誒。”沈欲別了一捋鬢角的頭發,沈家村,顧名思義大多姓沈,多多少少沾親帶故,“回來看我姥,昨天給我二舅打電話,想和我姥說說,他說老人身體不好,睡了。”


    “你姥?”大爺給牛車後的木板掃幹淨。沈欲嗯了一聲,抱著編織袋坐上去。


    “你姥上個月不就走了嗎?”大爺拍拍牛屁股。


    沈欲剛要發短信,差點從車板掉下來。“什麽?”


    “上個月的事啊,我還納悶,你跟你姥那麽親,奔喪也不知道回來。你這頭發要不要剃剃?怪長的,也不好看,省得你舅他們又罵人。”大爺往後看了一眼,“穀子?”


    沈欲正發愣,什麽都感覺不到了,隻是這一聲穀子把他叫了回來。沈欲,小名穀子,因為自己出生那年家裏穀子欠收,欠了二舅家20萬。


    酒店套房裏,喬佚給兩個孩子倒牛奶,一杯溫一杯冰,順手拿起手機,撥通電話。“施美老師您好,我是喬一安的爸爸。”


    “您好?”施美剛剛起床,幼師的職業敏感度讓她瞬間清醒,“是不是小朋友出什麽事了?”


    “不是,兩個孩子都在我這裏。”喬佚說,孩子的事安排好了,他該出發了,“沈正悟的爸爸把孩子交給我了,我這邊要給他報名一個俄國的美術課程,需要用他的個人信息,您要是方便,麻煩您幫我查一下沈正悟的戶口所在地,我現在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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