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的包是挎在腕子上的,右手傷了,養了1年多還是使不出力氣,這下直接掉地上。“你別瞎說啊,別占小馬哥的便宜。”


    seven撿起包:“他真是,這個我可以作證,小馬哥那天……”


    “咳。”骨頭提醒他住嘴,小馬哥撲上去親喬老板這事能亂說嗎?必須不能。


    重明不信,一臉的疑惑。他撥開眼前這幫人,徑直走到小馬哥麵前。剛才那個男人還說,小馬哥叫沈欲。


    地下拳手從不透露真名,除非生死之交。


    “小馬哥,你說,他是什麽人?”重明拍了一下沈欲的肩,右手無力還抖,“老雷呢?hawk呢?弟兄們呢?”


    沈欲拿住那隻手,20歲的小夥子,右手廢在河南的拳場裏。“龍拳易主了,兄弟們散了不少。我給你安排一個工作,在前台當保安,一個月7000塊包你食宿……”


    散了?重明不信,可seven和骨頭的表情卻凝重。“謝謝哥還想著我。不過我當保安可能不行,我連兩斤米都提不起來……那人,真是你讚助商?”


    喬佚不經意地甩著鑰匙鏈。


    沈欲模棱兩可地嗯了一下。“啊,就那個關係,談戀愛的。”


    “什麽?”重明懵圈了,一段日子沒來,拳場的老板變了,怎麽小馬哥性向也變了?


    “是我讚助商。”沈欲捂住鼻子,視線微微下垂,“也是我男朋友。”


    還真是!重明試圖從兄弟臉上看出不一樣的答案。沒想到seven和骨頭紛紛點頭。


    “那……悟空呢?”他還是不信。悟空是小馬哥和前妻的兒子,小悟空沒等來媽媽,等回來一個爸爸,這算什麽?


    “你仔細看喬老板的眼睛。”seven低聲說,“還沒看明白?”


    眼睛?眼睛怎麽了?眼睛挺凶的。重明隨隨便便掃一眼。“到底怎麽回事啊?”


    “嘖,你怎麽不開竅呢?比我還衰仔。”seven把他拉近,“眼睛都是金的。悟空是喬老板的兒子,他和小馬哥早就好了,聽說還領過證……”


    重明再一愣,先看了看那個很不好惹的讚助商,又看了看小馬哥。一頭霧水。


    喬佚這時把鑰匙鏈收好,並沒有給他繼續懵逼的機會,單手插兜,另一隻手拉起沈欲。“讓讓,我帶沈哥下樓吃飯。”


    沈欲默默地捂住半張臉,心情複雜。被小男朋友拉著走,麵子沒了。


    午飯吃牛雜粉絲,其間接了董子豪一通電話,通知沈欲下場拳賽的日子定下來,在明年的第1天,1月1日。沈欲沒想到賽程這麽快,但也得答應,午飯後遛回換衣室,開始一天的練習。


    上午看完一場正規拳賽,心裏觸動不少。拳法無非就是直勾擺,就看怎樣駕馭,能不能掐穩對方的節奏。訓練時間很長,基礎拳法又枯燥無味,除了自己嘶啞的呼喝聲就是擊打沙袋的悶響。但他必須要堅持,對抗性運動很危險,因為他麵對的是和自己一樣的人。


    人性各異,出拳方式也受性格影響。骨頭是強有力的出擊型拳手,seven剛好相反,是溫吞的防守方。拳法隻有三類可人性千變,不能掉以輕心。


    “小馬哥,歇會兒。”重明來送水,“拳場的事,骨頭給我講完了,你打訓練賽也挺好。累不累?”


    “累。”沈欲接那瓶水,發現水在瓶子裏一蕩一蕩的,“手怎麽樣?”


    “也就這樣了。”重明蹲下來,“那邊坐著看你練拳的喬老板,真是你男朋友?”


    怎麽又轉到這個話題了?這幫弟兄對自己的感情生活也未免太過關心了吧?沈欲挑頭一看,小喬正看著自己,同時也在打電話。


    打著打著電話,他朝自己做了個看表的手勢。沈欲朝他點頭,小喬一邊打著電話一邊離開了。一切被重明看在眼裏,他從沒見過小馬哥和誰這麽溫柔過。盡管這個扛把子不凶殘,可小馬哥習慣保持距離,和誰都挺好,可和誰都不親。


    隻是他太為弟兄們考慮,發脾氣都顯得色厲內荏。


    “他怎麽走了?”重明問。


    “啊?”沈欲有被拆穿老底的窘迫,“這個……這個時間,我……讓他先去接兒子。幼兒園興趣班該下課了。”


    重明第一次見小馬哥臉紅,確實是關係不一樣。“是悟空?”


    “嗯。”沈欲的聲音平平板板,臉卻燙了,“還有……還有一個呢。兩個兒子,差不多大。”


    “媽啊。小馬哥你瞞得夠深,看不出來。”重明一邊笑,一邊幫他拆束帶,很簡單的動作他用了好幾分鍾,“你嗓子好多了。”


    沈欲點頭,卻看著那隻手。受傷退役是他們的宿命,可發生在好兄弟身上還是無法接受。“別說我了,你女朋友呢?快結婚了吧?”


    重明搖了搖頭。“吹了,我剛傷了手就吹了。”


    吹了?沈欲不太明白。拳擊手很受小姑娘歡迎,以前他們有比賽的時候,經常有小姑娘等著。重明的女朋友可是死追幾個月才追上他的,怎麽吹了?


    重明把他看明白了,但不解釋。“你是不是快下班了?”


    “嗯。”沈欲還在琢磨。


    “那我送你下樓,順便去附近找找工作。安保這活兒,我是幹不了了。”重明站了起來。


    送走一個張曉,回來一個重明。沈欲一路往酒店趕,可這些人卻總在他腦袋裏轉。


    如果說打拳擊是走鋼絲,打地下拳就是閉著眼倒著走鋼絲。不是逼到沒路可走,誰願意幹這一行?有錢人理解不了小老百姓賺點錢的苦,他們相互理解,相互抱團。不是自己聖母心,而是這一個個人都是自己的當年,或許自己走個岔路,就和他們一樣了。


    張曉真有病麽?沈欲不信,真有重大疾病體能會急劇下降,完成不了日常訓練。鼻血是張曉自己揍出來的,可能狠心把自己打出鼻血來,估計是真有急用錢的地方,他看拳賽的神情也是真喜歡打拳。重明的手,從受傷進醫院那天起沈欲就料到這個結果。勞動能力徹底喪失,手不能提。那小子以前多凶啊,現在連個安保的活兒都不敢接。


    有時候人在懸崖邊上,就少別人拉一把,就少這一點幸運。世上多一個幸運兒,就少一個可憐人。


    不行,還是得幫重明弄個工作。沈欲閉眼歇了一會兒,到了酒店門口。小喬應該回來了吧?他走進大堂,看到兩個正在疊紙飛機的孩子,和旁邊奮筆疾書的小男朋友。


    寫字的樣子是真帥,就是中文拿不出手。沈欲悄悄過去,沒想到被發現了。“你寫什麽呢?”


    “每月家庭總結。”喬佚聽見他腳步聲了,“這麽晚才回來?”


    “堵車,你別瞎想。”沈欲摘了包坐下,悟空從背後撲上來,安安從前麵撲,一下腹背受敵。他一把給悟空撈起來,發現小喬寫了兩份。


    “你都寫了?”沈欲悄悄問。兩個孩子跑開扔飛機去了,一時間讓他無措。幸福降臨他怕自己接不住,惦記的人都在身邊,好像世界也沒那麽大,就這幾平米。


    “順手就寫了。”喬佚把英文寫出草上飛的氣勢,兩份都簽上大名。筆帽一蓋,靜默無聲。


    唉,沈欲歎氣,偷偷撞他膝蓋。撞這一下覺出不同,以前小喬沒長起來,膝蓋骨沒有這麽硬,現在兩人平坐,他膝蓋比自己還高,可見小腿長了不少。


    “重明傷了,手腕神經受損我才操心他。”沈欲解釋,“他受傷那場是替我上的。”


    “哦。”喬佚的左膝一下下往旁邊撞,沈欲也撞,兩條腿碰一下又飛快分開,“沒有其他的弟弟了?”


    “沒有了。”沈欲說,“傷還疼麽?”


    “不疼。”喬佚說,“錢給趙溫文了,他不找你們麻煩。”


    沈欲突然出汗。“你給他多少?”


    “多少你不用管,我有錢。”喬佚側著身,“過陣子我找董子豪,買龍拳一半股份。現在拳場經營不善,他不會不同意。”


    沈欲急了,董子豪也不是好人,肯定獅子大開口。小喬這麽做無非是怕自己被陰。“你試試?我揍你啊。你哪有那麽多錢?”


    喬佚看他一眼。“有,自己賺的。”


    “你怎麽賺的?”沈欲越說越急躁,小喬身份尷尬,喬家指不定給他多少氣受。


    “忍著賺。”喬佚說,帶傷的側臉格外冷漠,“從小最先學會的就是忍。隻是我真沒17歲那麽好哄。”


    忍,小喬的這一個忍字,不知道有多少委屈沒說。沈欲揪著手指頭,低著頭說:“我帶你去吃麥當勞,給你買玉米杯行不行?”


    喬佚麵上沒反應,撞膝蓋的力度小了。於是沈欲再接再厲:“我記得你喜歡吃玉米,你說中國玉米甜。”


    “那你叫哥。”喬佚說。


    沈欲笑了笑,還是得照顧一下小男朋友的虛榮心。“哥,行了吧?哄好了麽?”


    “好了。”喬佚捂著嘴笑了笑。


    “爸爸,我也要吃麥當勞。”沈正悟耳朵尖,剛好餓了。他一說話,喬一安也湊上來,眼巴巴地瞧著。


    “那走吧。”沈欲幫安安重新紮頭發,無奈技術太差,頭頂位置總是鼓起大包來。可喬一安看不見自己發型搞笑,一個勁兒地求大熊貓帶他吃快樂兒童餐。


    沈欲把兩份狂草家庭反饋收進包裏。行吧,快樂兒童套餐買3份。


    過了一天是周日,想著下周有運動會,沈欲抽出空來買了兩身運動裝。兒子在身邊,他不敢表現得太親近,還是等悟空睡著再偷偷到門外見小喬。


    次日就是運動會的日子,沈正悟醒得特別早。“爸爸我自己穿衣服,你去洗漱,這是你第一次陪我跑運動會。”


    “那你記得穿秋褲,跑完步冷。”沈欲去刷牙了,首次參賽還很緊張。換好衣服,他抱著悟空去樓上做飯,沒想到小喬已經醒了。


    長衣長褲的運動裝,配白色運動鞋,頭發高高地紮著。沈欲低了下頭,這小子確實帥,藍色很襯他。雖然自己看不出藍,可他是最亮的灰。


    “早。”喬佚豎了豎領口,換了一雙運動手套。


    “早,我去做飯。”沈欲放下悟空,逃命似的遛進廚房。太尷尬了,原本沒想這麽大膽,可還是忍不住買了兩套同款,自己這身是深灰色。現在好了,兩人穿成情侶,小喬應該看不出來自己的心思吧。


    “沈哥買情侶裝啊?”喬佚過來幫他打雞蛋,“這麽喜歡我?”


    “沒有。”沈欲拉開牛奶盒,力氣太大,盒子崩了,“我看不出顏色,讓店員幫我挑的。”


    “看不出顏色,連款式也看不出了?”喬佚問,鞋尖在他踝骨凸上滑了一下,“連鞋都買同款,怕我被人拐跑了?”


    “別瞎說,我沒有,這是兄弟裝。”沈欲把牛奶碗塞進微波爐。


    “哦。”喬佚把冰牛奶喝了,“我真信。”


    運動會上午10點開始,喬佚把車停好,還差半小時開幕。停車場人滿為患,平時見不著的那些家長們紛紛露了麵,裝備齊全,仿佛這不是小孩的競爭,也是他們的戰場。


    聖戰,蘇維埃絕不妥協,帶著你們的血過來吧。喬佚抱著安安下車,突然從人群中認出一個眼熟的。


    從小看俄羅斯男人的臉,亞洲人的臉在喬佚眼中臉譜化,經常見麵忘人。但那張臉他記得,他記得那個人的眼睫毛是直直往前長的,壓得眼皮比較沉,所以側臉的某個角度眼睛像沈欲。


    當然記得他,他還給安安捐過血。


    然後,眼熟的人就朝著沈欲跑過去了。喬佚心中一緊,又是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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