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龍拳俱樂部也不太平。首先,權老板把工作一放,臨時出差。他這一走,兄弟們有點害怕,因為張權是為數不多替他們考慮的股東,盡管這個股東所占的股份非常小。


    其次,他們的主心骨小馬哥進入完全備戰狀態,除去買了整年私教的學員,基本不帶大課。從早打到下班,無休無止訓練。體能練完就耗動作,細節耗完了又開始按肌肉位置加阻力鍛煉,真應了小馬哥那句話。


    打拳是技術活,多練,練出的是對突發狀況的反應速度。陪小馬哥對練經常被狠狠掃中,直逼到八角籠的籠角。


    出拳簡直可以用可怕形容。小馬哥根本不給他們留退路,封死兩邊,撕破防禦,讓從沒經曆過死拳的他們體驗了一把逃無可逃。打暈的時候,那隻鳳凰晃得眼花繚亂,一陣狂風似的,像能飛。


    但這些還不是最驚悚的,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了,小馬哥是一個始亂終棄的男人!盡管那個阿洛沒說,但他們能猜出來,悟空是喬老板的兒子。


    不然為什麽眼睛都是金的?敢情小馬哥和喬老板幾年前就好了,還是小馬哥先出手,主動撩撥了喬老板。嘖嘖,真看不出來,人不可貌相。


    “嘶……”張曉又走神了,被打出防守位置,“小馬哥你……你輕點。”


    輕點?我他媽已經很輕了啊,萬一把你鼻血打噴了讚助商可要賠錢。沈欲把他拉起來:“你以前到底學沒學過?”


    “學過啊。”張曉說,“我可能把骨頭哥惹著了,最近他不給我喂拳,沒人帶我打靶件。”


    沈欲給他扔了一條毛巾,盤算怎麽把這小子送走。不喂拳是自己說的,張曉的基礎太邪,不像正規拳校打出來的孩子,動作還沒到位就吃拳,一來容易影響他以後的打法,二來容易受傷。


    這要是受傷了,又算在自己頭上,賠錢的還是讚助商。沈欲想了想:“周末空出一天時間,我找你有事。”


    “什麽事啊?”張曉笑著跑回來。


    “帶你看正規的拳擊比賽。”沈欲說,說完將他趕出訓練室。張曉一走,他渾身被抽了筋一樣,除了往下咽水什麽都做不了。很累,解開拳套後手背都是麻木的,指根不斷地顫。


    坐在休息台上,沈欲一邊打著顫喝水一邊擦汗,時不時抬頭一眼,看自己貼在牆上的字。


    一個大大的中國字,贏。


    除了要贏,沈欲更想弄懂自己為什麽贏。從沒有一次像現在,讓他燃起對贏的渴望,堂堂正正站在拳台上,被裁判拉起手臂,高高地舉過頭頂。


    一直打地下拳,沒有裁判,從沒經曆過宣布得勝這個過程。沒有榮譽感,贏了之後是彎腰撿錢。現在他想站起來,由裁判宣布這場勝利是屬於他沈欲的。


    不是打手,是拳擊手。沈欲歇了一會兒,骨頭和seven在遠處竊竊私語,好像一直盯著自己。


    怎麽了?這幾天兄弟們是有點反常,看自己像看賊似的,連下樓買包煙都要跟著。眼神也不太一樣,好像自己是個始亂終棄的渣男。


    但自己是麽?沈欲起身去洗澡,好像自己還真是。


    那年在東北,仗著自己比較高,撿回來洗澡的弟弟又太好看,臨走之前趁他睡著親了一下。


    就親了那麽一下,還被發現了。丟人,沈欲往身上打泡沫,淋溫熱的水,水流特意繞開胸肌。這裏比較敏感,他就不太願意碰。


    水流順著耳根流到胸鎖乳突肌上,頭發長了,也能貼合著皮膚到這個位置。喉結兩邊有坑,沈欲用指肚填滿它,往下摁了摁。


    酸。他低著頭任水衝刷身體,看透明的水柱從鎖骨往下淌,流經胸口、腹肌。打拳之前,身體沒有現在精煉,沒有經過係統訓練,有力氣不懂該怎樣用。現在這具身體已經精銳化,隻要有良好的輸出環境,以一對多不算什麽難事。


    但他不敢隨便出手,一抬腿很有可能5年起步。對抗性運動是荷爾蒙的對撞,是咬著牙、含著淚、忍著疼、流著血,擊打和護具融成的項目。數不清的拳頭砸下來,錘煉肌肉的抗打性,可打正規比賽是什麽感覺沈欲從來不知道。


    沒裁判,沒教練,沒公平,連場間休息都沒體驗過。沈欲閉上眼,腦海裏一遍遍回顧著抬拳細節。


    時間有限,要贏,要當個好人,不能讓小喬讚助的錢打水漂,小喬,小喬說要保自己……突然間,他壓在瓷磚牆上的十指收緊,不可思議地看著身下。


    抬槍了。


    我操,沈欲重重咽下唾液,無措地抓著手指頭。覆著一層濕氣的牆壁留下幾道他抓出來的歪扭的指痕。真的抬了,還有壓不住的趨勢。


    這……這他媽怎麽辦啊?拿水衝?自己身體有點障礙,青春期之後很少能把槍立起來。剛上大學那年看過醫生,說是心理問題,而且類似病例不少,10個患者裏有一半和自己差不多,可以定期做心理輔導。


    去他的心理輔導,沈欲一次沒去過。被一個陌生人剖析自己無法抬槍的心靈症結,他龍拳小馬哥不要麵子的麽?


    別的男人每天清晨都有的正常現象,放在他身上就是偶然,以至於來不及享受壓槍的愉悅,第一反應是沒轍。倒不是自尊心什麽的,而是……太久不弄,弄就舒服一下,還不如不弄。


    還是拿水衝吧。沈欲摘下蓮蓬頭,把水柱對準了自己。


    從拳場出來,沈欲去了一趟銀行,今天安安過生日。日子過得真快,轉眼間6歲了。出租車回到酒店還早,沈欲在路邊等了一會兒,看校車緩緩停下,跳下兩個穿羽絨服的小不點。一個頭發金棕,一個紮小揪揪。


    真是長大了,當初把他們接回酒店,和一整塊俄羅斯大列巴差不多大小。被一層層棉衣裹成了球,閉著眼睛嗷嗷哭,要吃奶。


    “爸爸!”沈正悟拉著磨人精往前跑。今天那輛白車又來了,還是在幼兒園門口。他隻能帶著喬一安躲車簾後麵,把喬一安壓在底下。


    “你不要推我,我丟不了。”喬一安小步緊跟,“今天我生日,我比你大1歲,是哥哥。”


    “你愛哭,當不了哥哥。”沈正悟皺著眉。剛好大壞人也從酒店大門出來,他才稍稍放心。


    呼,爸爸是超人,大壞人不是超人,但是應該可以保護爸爸。


    “慢點。”沈欲喝水潤嗓子。最近喉嚨裏沒那麽幹澀,吃藥和戒辣挺有效果。肩上落了一隻手,他順勢剛要反擒拿,身體就僵住了。


    “要揍我?”喬佚掐住他,指尖在鎖骨溝裏摁壓。


    “沒有。”沈欲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這裏隨時都在演練格鬥,你不吭聲,我會把你甩出去。”


    “哦,我可真怕你。”喬佚隨意一笑,把撲過來的兒子抱起來。喬一安順勢窩進爸爸懷抱,一隻手伸向旁邊。


    “熊貓叔叔,你看,這是我的戒指。”他伸著稚嫩的小手,每個指頭上都被彩筆畫了一個圈,“david給我畫的。”


    沈欲抓住那隻小手,和自己打拳的手相比簡直像個玩具。他捏了捏,又放開。“好看,你喜歡戒指?”


    喬一安剛要點頭,屁股被爸爸掐了一把。“誒呦……我,我不喜歡戒指,我喜歡好多好多的人陪我過生日。”


    沈欲已經備好了禮,把胸包給了悟空。“那你們去吃飯吧,叔叔祝你生日快……”


    “誒呦……”喬一安又被捏了一把,“我……我想要你也陪著我。”


    “我?”沈欲萬萬沒想到。小喬無所事事地看著天空,還慵懶地捋了一把頭發。


    “我沒教他,孩子自己想讓你來。”喬佚說,“你來不來?”


    沈正悟好奇地看著他們,咦,喬一安什麽時候和自己爸爸這樣親密了?可沈欲退縮了,他隻想送份禮。“我晚上要練拳。”


    “今晚陪陪我,好不好啊?”這回喬一安不等捏屁股了,大熊貓再不同意,爸爸的計劃就失敗了啊,“我……我沒有媽媽陪。”


    沈欲喉結鼓動,嗓子裏發幹。


    “我好可憐。”喬一安揉眼睛。


    沈欲僵硬的身體逐漸解凍,抱起了悟空。“那走吧。”喬一安假裝失落的小臉即刻恢複興奮,腦袋晃了晃,和爸爸偷偷笑。


    說是過生日,其實隻是簡單一頓晚飯,而且全是外賣。沈欲在桌上找了找:“蛋糕呢?我去買一個。”


    “在冰箱裏,他鬧著要吃冰淇淋蛋糕。”喬佚拿出幾套餐具擺桌,“坐,安安的媽媽不回來,我們平時吃酒店。”


    沈欲剛坐下,屁股底下頓時像生了一堆火。“哦。”


    “媽媽不回來,沒有人給我做早飯。”喬一安換上新衣服,“david你過來,你坐我旁邊吧。”


    沈欲屁股底下這堆火徹底燒起來了,一燒燒到了臉。沈正悟背著書包過來,拿出一個卷起來的紙筒。“生日快樂,喬一安,你以後要當個好人。”


    好人?喬佚拿盤子的手停了一下,眉梢挑很高。


    “謝謝你。”喬一安打開紙筒,是一幅畫,兩隻龍盤在一個窩裏,底下還有幾隻黑白相間的小龍。


    “哇,是無牙仔和白色無牙仔。”喬一安舉著給爸爸看,“david畫得好好哦!”


    喬佚冷不丁掃了一眼。“還行。”


    “黑色的我知道,叫夜煞,白色的叫光煞,是不是一個晚上出來,一個白天出來啊?”喬一安問,“爸爸,它們的孩子叫什麽啊?”


    喬佚又掃了一眼。“叫全天煞。”


    兩個孩子笑得止不住,沈欲卻無地自容,吃飯過程如坐針氈。安安左一句媽媽快回來了、右一句媽媽一定記得我生日,聽得他心力交瘁,隻能不斷給他們夾菜。


    吃完飯該拿蛋糕了,沈欲跟著喬佚進廚房。“這個給你。”


    “什麽?”喬佚手裏多了一個胸包,重量不輕。


    “給安安的。”沈欲說,“我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我有錢。”


    “錢?”喬佚拉開拉鏈,一遝遝人民幣露出來,“你他媽是不是腦子不行?”


    “不是啊。”沈欲搖著頭,“我賺了好多錢,給錢比較實際。不多,20萬,安安要是用錢你再跟我說。”


    “我怎麽和安安解釋?說這是你媽媽賣命打拳賺的?”喬佚把包扔回去,“用不著。”


    包又回到自己懷裏,沈欲拎著20萬,不知道是不是給少了。冰淇淋蛋糕上桌,喬佚插上6根小蠟燭,一一點亮。


    “那我許願啦!”喬一安閉上眼,念叨幾句自己不要死掉,呼地吹滅蠟燭,“無牙仔,我們切蛋糕吧。”


    沈正悟拿起塑料刀,第一塊給了喬一安,第二塊給壞人叔叔。他沒想到,喬一安高興了好久的過生日原來隻是吃一頓飯這麽簡單,他真的沒有別的好朋友。


    吃完蛋糕,兩個孩子去玩拚圖了,沈欲開始不停地看手機。沈正悟看出爸爸要急著走,主動和喬一安說:“我要回屋了,我們明天再玩兒吧。”


    “你現在就要走啊?”喬一安拉住他們,“我今天6歲,你們不走好不好?我家有好幾個屋子,你們陪我住吧。”


    喬佚倚著門不說話,看沈欲願不願意留下。沈欲卻抱起悟空,一直走到門口換鞋。喬一安慌了,搖著大人的手求爸爸:“爸爸,大熊貓和無牙仔要跑了……”


    “你這麽急著走啊?”喬佚問,手指不輕不重地捏著安安的手。


    “我回去練拳。”沈欲急著穿鞋。倒是沈正悟犯嘀咕:“壞人叔叔,你很想我爸爸留下來嗎?”


    “沒有。”喬佚看著天花板,又看了看沈欲有著細碎挫傷的拳麵,“走吧,我不留。”


    沈欲不動聲色地看了他們最後一眼,抱著悟空離開那扇門。坐電梯的時候沈正悟替大人攏了攏頭發,他看得出來,爸爸並不想走。


    “爸爸。”他好奇,“你今晚是不是還有事?很著急嗎?”


    沈欲活動著腳踝,一條腿的膝蓋輕微彎曲。“有事,你聽話,晚上早點睡。”


    “什麽事啊?”沈正悟又問。


    “大人的事。”沈欲笑了笑,“因為爸爸是超人,爸爸要去保護全世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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