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手戴頭盔,在賽道上疾馳而過,快到幾乎有了殘影。雖然看不見臉可沈欲知道那是小喬,他記得這輛車。


    5年,身高長了這麽多,可騎行的姿勢仿佛定了型,讓他挪不開眼。隻不過以前是山地車,現在換成了摩托。


    那輛山地車,還是自己送的。


    摩托車速度是不是太快了?沈欲的心隨著聲浪揪緊,這速度摔了要出大事。好在那抹亮度極高的灰色安然無恙,然後下了賽道,他稍稍鬆了一口氣。


    現在該怎麽辦?從哪裏找?沈欲再一次沒了方向。吸取上次的經驗,沈欲東敲西打聽地摸到了管理室。管理室說不歸他們管,又摸到了維修站,維修站的人給他指整排休息室,說去那邊碰碰運氣。


    碰碰運氣?沈欲慌了,他從小就沒什麽運氣,怕是找不到。


    但這次運氣給了他一個騎臉大禮包,沈欲沒想到第一間休息室就是。


    小喬光著上身,穿一條破洞牛仔褲,可寬闊的肩膀和背胛提醒沈欲這已經不是5年前的男孩了。他比自己還高,也不再染亂七八糟的發色,會穿規矩的白襯衫,打領帶,完全成熟了。


    喬佚在擦車,身邊有一個工具箱,戴著機修工人的白手套,渾身機油味。阿普利亞rsv4,他挺喜歡的一輛,又叫暴躁神器。消光黑的車身被他親手噴成了炫光藍。


    身後有腳步聲,很輕,往前走了兩步停下,好像還退了一步。喬佚沒回頭,有時候linda會來休息室借東西,繼續擺弄他的車。


    那個腳步聲又響,是往他這邊靠近的動靜。喬佚放下手裏的布,這不是車模的鞋音,應該是一雙球鞋。


    聲音又停了,緊接著退後幾步,明明還沒靠近卻走出一股焦灼的拉扯感。喬佚一直在聽,手裏的東西從吸油布換成十字改錐,又換成扳手,還是沒有回頭。


    是沈欲,這樣走一步退三步的人,除了他沒有別人。


    直到腳步聲停在1米左右,喬佚把螺絲刀扔回工具箱,挾著怨恨的響聲震破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你來幹什麽?”喬佚稍稍偏了偏頭。


    “我來……是因為。”沈欲斟酌著,自己都沒想好這個答案。對啊,自己來幹什麽?


    “你找我,就是想看安安吧?”喬佚把頭轉回去。“不行。”


    不止是想看安安,可沈欲抿了抿唇。“就一眼。”


    “不行。”


    “看一眼我就走了。”


    “沈欲。”喬佚高大地站了起來,“你是不是以為我還和17歲一樣好騙?”


    沈欲下意識往後撤。“就看一眼。”


    當小喬走到麵前的時候,沈欲仍舊聞到了機油味。可燃液體的味道鑽進他的鼻腔,讓他想起很多事。5年前,穿藍帽衫染金頭發的男孩身上也有類似的氣味,是打火機油。


    他手指很長,會把zippo藏在虎口的位置,正麵根本看不出打火機,然後輕輕叫一聲沈哥,用中指開火機蓋。但他偏偏不點,要把zippo從無名指轉到食指,才能聽到一聲清脆的哧聲。


    火苗出來的時候沈欲大多都會嚇一跳,然後趕快從小喬手裏搶走打火機,檢查他的手有沒有燒傷。


    “你現在想看他了?”喬佚說,明明隻高了幾厘米可虛榮心無限膨脹,“當年你不要他,也不要我,他和你兒子在一個幼兒園上課,你去送兒子就能看見他,還找我幹什麽?”


    沈欲不回答,喬佚皺起鼻梁骨那層皮膚,很壞。“還是說,你不敢去?怕我告訴安安,當年你怎麽把他放棄了,我沒猜錯吧?”


    “他現在還有危險麽?”沈欲又一次避開直視。


    “危險?”喬佚拿出一個zippo,火苗映在沈欲眼睛的正中,“你知道什麽叫危險麽?摔車不危險,打拳也不危險。可你跑了,我一個人簽了多少張手術同意書你知道麽?我求了多少人給他獻血你知道麽?病危通知書我都簽過了你知道麽?”


    沈欲深深喘了幾口氣。“我對不起他,以後他要是用血,你抽幹我。”


    “抽幹你?我倒是真的很想抽幹你。”喬佚漫不經心地盯他的嘴,“我現在真的很生氣,沈欲,我生氣了。”


    “再過一周我開拳,你當我讚助商,我幫你賺錢。”沈欲又深吸一口氣,以前他可以叫他小喬,現在找不到合適的稱謂,“我能贏,賺的錢全給你,我補償你們。”


    喬佚點了一根煙,朝沈欲臉上吹,燒紅的煙頭迅速朝過濾嘴的方向蔓延。“可我憑什麽相信你?你會騙我。”


    “五場正規的訓練賽,前兩場會比較好打,你可以不用來。”沈欲無奈地抿住嘴,“我能幫你賺很多錢,我現在補償你們。”


    “你打死了我也不會去。還有,我根本不缺錢。”喬佚扔了煙頭,剛好一位金頭發的外國車模過來拿東西,和他們打了聲招呼。


    沈欲和她平視,她很高,穿著高跟鞋甚至比自己還高一點。她和小喬說英文,沈欲能聽懂幾句,好像是什麽維修師在找他。她叫他伊戈。


    她準備走了,小喬反手拉住她的胳膊,眾目睽睽之下扣住她的後腦勺,朝她抱了過去。


    小喬又說了一句,沈欲也聽懂了,他問她外麵熱不熱,他叫她linda。是挺熱的,休息室裏有冷氣,把沈欲吹得冰冰涼涼。他揉眼睛,揉幾下還是無濟於事,麵前的世界黑白灰。


    自己連她的眼睛什麽顏色都看不出來。沈欲這麽想著,打算離開,隻是他不熟悉賽道和休息室的排布,剛轉過身就聽到了馬達聲。


    還有車胎和地麵緊急摩擦聲。沈欲反應夠快,應該躲得開,忽地被誰拎了一下,t恤領口緊巴巴地勒住他的喉結。


    後麵有一隻手。


    喬佚右手食指彎曲勾著沈欲的衣服。兩人距離不近,喬佚右臂伸直了勉強夠得上。他看著左邊,身體朝向左邊,整個人的運動趨勢和右手形成反擰的布局。再加上一個悵然回頭的沈欲,和莫名其妙一頭霧水的linda,三個人排成一場默劇般的畫麵。


    一輛摩托車蹭著沈欲的腳尖壓過去,沒壓到他。沈欲隻熟悉出拳的速度和攻擊範圍,對機械賽道毫不精通,錯誤地估算了速度。


    要不是小喬拎了這一把,他躲不開。


    喬佚仍舊看向左側,沒有表情,隻是手臂僵直地橫在兩人中間,幾乎要把沈欲的t恤布料繃斷。


    “謝謝,我以後補償你們。”沈欲的聲音啞得不像話。不會過馬路的人變成了自己,以前橫穿車道不看路麵的弟弟真的長大了。


    “我不缺錢。”喬佚慢慢放了手,把上翹的嘴角壓出了下撇的趨勢,“我不用你補償,你走吧。”


    沈欲耳朵微燙,不好意思多待,轉身往北郊賽道的出口走去。


    一周很快過去,沈欲開拳了。龍拳小馬哥將近兩個半月沒有賽事,短短一個上午,3f豪華vip室裏的花籃擺得緊羅密布,每個都有一人多高,像酒店開張。


    確實是開張了,沈欲一麵往腳底板捆束帶一麵調整心態,隻不過這一回他要打正規賽,他要為自己贏拳。


    “哥,這些花真漂亮,這才配得上你。”seven又抱了一個花籃進來,“這一麵花牆都是趙老板送的!”


    “別叫我哥。”沈欲拿起花名卡,確實是趙老板,趙溫文,這幾年他們同流合汙打假拳,他幫趙老板和拳場多賺好幾百萬,自己也分了不少。


    這回又想怎麽著?沈欲很懂地撕開花名卡的內側。以前也是這種盛況,滿屋的花籃都是給他的,但不一定是押他贏,拳場規則兩麵通吃,押他輸要是押對了照樣賺。


    但現在他想把這些花籃都燒了,燒了自己的過去。不幹了,自己是幹淨的。


    “今天我對誰?”沈欲問。


    “夜魔。”seven笑得很開心,“他簽了正規隊的協議來打友誼賽,但他肯定打不過你。”


    夜魔?沈欲有點印象,實力還可以。“他的手好了?”


    “應該早就好了吧。”seven幫他敲肩放鬆,“小馬哥,你今天就正常發揮,打他簡直太簡單了,我再過兩年也能打夜魔。”


    沈欲閉著眼調動情緒,撕開的花名卡裏寫著一個字,輸。他把卡片攥成紙球,扔進了垃圾桶。


    兩點整,vip休息室開始清場,隻留下骨頭陪著沈欲做最後的熱身。拳擊運動的熱身除了普通拉伸還有對抗,骨頭當他的靶子。除了身體的準備,拳擊手最大的準備是心態。


    因為沒有正式簽約,沒有減重稱重的環節,多高多重都是一樣打,所以沈欲逃過了痛苦的排汗折磨。一個合格的拳擊手不僅是力量級角鬥,更是心理戰。


    第一,要不怕打,要敢麵對疼痛。第二,是不怕打人。沈欲曾經很不明白,後來打的對手多了,才知道這道心理障礙有多難克服。剛幹這一行的時候,把人打疼了沈欲會下意識地收手,會想說對不起。然後被對方瘋狂反撲。


    可有一個教他打拳的老師幫他突破心理防線,一拳一拳地教他。沈欲鄭重地摘了蜜蠟佛珠,把它放在保險櫃裏。這是那個老師留給他的,是他的戒。


    左腕空了,右手腕空蕩蕩的感覺更讓沈欲難受,像丟了護身符。小喬不會來了,他已經不是抓著自己的手,讓自己摸他新練出了腹肌的弟弟了。


    隨著熱身動作和骨頭的挑釁,沈欲逐漸走出安靜的狀態,變得不再說話,眼神淩厲,暴怒一觸即發。他最後甩甩拳頭,拆掉了訓練用的束帶,取來醫用白膠布。


    真正打比賽沒有拳手用束帶保護關節,大多用醫用白膠布粘住拳鋒,再裹上醫用紗布,最後再上拳套。三點整的鍾聲一響,沈欲咬住護齒,在這個世界消失了。


    現在站在籠外的,隻有龍拳的扛把子,小馬哥。


    阿洛站在2f包間看台,拿著最愛的酒。伊戈那顆心啊,包裹得全都是恨,隻有把最外層的恨和生氣磨平了才會露出裏麵藏著的情緒。


    好兄弟就陪他慢慢磨吧,阿洛回過頭:“馬上開始了啊,你真不看?你不會真要當他讚助商吧?”


    “不看。”喬佚看著牆麵的電視,播放著毫無營養的廣告,“他又不認識我,他那麽多弟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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