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哲對沈喬的記憶力表示歎服,該記的不記,該忘的不忘。


    “你就光想著我是咒你,沒想著我是勸你戒煙?”他滿臉無奈地抬手按了按額角,眼尾上翹,勾出的都是溫潤的弧線。


    沈喬冷冷哼出一聲,撇回目光,隨處看著前方走過的行人,語氣恢複了一貫不想理人時的吊兒郎當:“還真是抱歉,你勸得這麽委婉,我著實沒想到更深的那層好意。”


    後麵的“好意”兩個字被他咬了重音。


    陸哲一聽就知道要糟,條件反射想哄一哄,結果手才剛伸出去,沈喬已經抬腳走了出去,步子又快又急,顯見是想甩開他的。


    他搖了搖頭,邁開長腿迅速跟了上去,在後麵放低了聲音問:“別走這麽快,你認路嗎?”


    沈喬本來還隻是短暫地不想搭理他,結果聽他這麽又來一句,當即就猛地一停,雙手揣著兜,噙著冷冽的笑意來問:


    “怎麽?我不認路連飯都不配吃了?”


    陸哲:“……”


    他低下頭、歎氣似的回答:“不,是我不配。”


    惹了未來老婆生氣的人有資格吃晚飯嗎?沒有。


    陸哲在心中自問自答,又看了看酒店外經過的人,用一種討好的、商量似的語氣示弱道:“別氣了,我錯了。”


    沈喬不置一詞,出了門隻挑了個順眼的餐廳就往裏走,很顯然,他已經失去了對陸哲所說的那家餐廳的興趣,隻打算速戰速決填飽肚子,繼續回去打遊戲。


    陸哲又摸了摸鼻子,不敢再說話招他了,沉默又收斂地跟了上去,坐下後給沈喬遞菜單、倒水、拆餐具,乖巧地像個小媳婦。


    ……


    “喬喬……”


    回到酒店、出了電梯之後,陸哲看左右沒人,這才上去拉沈喬的手臂,結果沈喬輕而易舉地避開他的動作,摸出房卡,準備回自己的房間洗個澡再去訓練。


    門打開又回合——


    卻被陸哲強行擠入。


    沈喬回頭看了眼陸哲,目光無情又冷漠,然而卻對陸哲城牆厚的臉皮沒有任何殺傷力,甚至這人還賴皮地繼續衝他笑。


    沈喬現在看到他的笑容就想上手揍他,正想眼不見為淨,陸哲卻好像已經猜到了他的想法,主動往他這個方向近了兩步,低聲道:


    “別打臉,後天還有比賽。”


    沈喬:“……”


    見他好像更生氣了一點,陸哲實在沒轍了,試探著再次提議:“那……我跪著讓你揍?我保證不還手。”


    沈喬聽他越來越離譜的建議,心中邪火燒的更盛,最後也不知怎麽,抬手拽著陸哲的衣領,把人拉過來,朝著他的唇咬了下去。


    他一點勁兒沒留。


    陸哲吃痛地吸了口涼氣,卻從喉間溢出了模糊的笑音,伸手輕輕撫上沈喬的脊背,順氣似的拍了拍,如安撫一般。


    結果沈喬聽見他的聲音,力氣又狠了三分。


    陸哲終於有些受不住,卻沒躲閃、反而主動迎上去,隻邊笑邊討饒,唇齒間含糊地溢出字句:“輕點……一會兒我真見不了人了……嘶……”


    他越是這樣欠收拾,沈喬越是凶,甚至還惡狠狠地警告他:“閉嘴。”


    陸哲下唇疼得厲害,正打算收斂點不再招惹他,忽而嚐到了一點淡淡的鐵鏽味,正當時,沈喬的動作也是一頓。


    下一刻——


    陸哲撫在沈喬後背的掌心往上挪了挪,按在了對方的後腦勺上,指尖沒入發根,把人朝自己的方向用力壓來,反客為主,將主動權搶了回來。


    “嚐嚐……”他輕聲道:“味道不好嗎?”


    沈喬被他這溫柔邀請語氣裏透出的變態氣息所攝,一時不察,被他徹底占了上風,隻磕磕巴巴地應和著,模糊間瞥見他那浸潤著笑意的眸子,落了霜似的,好看也好看,偏偏給人一種又冷又邪佞的感覺。


    ……


    一場胡鬧結束,沈喬抱著手臂靠在浴室門邊,看陸哲在裏頭對著鏡子看唇角咬破的痕跡,往日裏桃花似的瀲灩薄唇這會兒更紅了三分,仿佛花瓣碎得碾出了汁,滿是殘留的靡靡之意。


    陸哲從鏡子裏瞥見沈喬眼中的嘲意,按著唇角回頭來看他,眼中閃爍著鏡旁的光圈,笑著問他:“要不要我等會兒上街走一圈,給大家展示一下你的傑作?”


    沈喬站直了身體,麵無表情地威脅他:“你敢?”陸哲不要臉他還要呢。


    想了想,他又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你這是自找的。”


    陸哲單手撐著洗手台,回頭看見沈喬已經消氣不少的模樣,不舍得繼續氣他,沒了往日伶牙俐齒的模樣,隻軟和地應:“是,我活該。”


    他不再管唇角的傷口,走回沈喬的身邊,抬手去抱他,下巴擱在沈喬的肩上,偏著腦袋,說話時的微熱氣息都落在對方的脖頸間:


    “是我不好。”


    “我那會兒留言應該語氣好一點的,這樣也不用費勁吧啦地回回找人借號了。”


    畢竟給前男友的直播間留言被拉黑說出去又不是什麽值得炫耀的光彩事。


    何況……


    陸哲想到之前的心情,就覺得自己都想把自己揍一頓。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自己離開後沈喬都經曆了什麽,也不知曉對方曾未兩人的相逢做過那樣的努力,他隻一意孤行地……用了自己覺得對的方式去影響沈喬的生活。


    畢竟他之前試過輸入“抽煙對身體不好”這種話,但是毫無疑問被沈喬當耳邊風無視了,最後也隻能別出心裁地來這麽一遭。


    不過這樣很不好。


    陸哲抬起頭來,近距離對上沈喬的目光,聲音裏沒了笑,滿是認真:“對不起。”


    沈喬被他過分嚴肅的道歉震了震,不自在地挪了挪目光,臉上寫滿了“既然你這麽誠心誠意道歉那我就大發慈悲地算了”,半晌後才想起什麽,將陸哲推開,順勢攤開手心:


    “號呢?”


    陸哲不解:“嗯?”


    沈喬沒看他,語氣是故作輕鬆:“賬號id給我,等會兒我去黑名單裏翻一翻,還能給你放出來,趕緊把位置留給更需要的人。”


    陸哲聽了一陣好笑。


    他習慣地抬手摸出手機,想打開備忘錄,畢竟他借過的賬號、還有自己用手機號、其他的聊天軟件注冊的小號太多了,不專門把賬號密碼記下來,光用腦子記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剛解鎖了屏幕,陸哲又陡然改了主意,將手機放回兜裏,握住沈喬的手往唇邊親了親,眉開眼笑地回答:“算了,都忘了。”


    他說:“沒關係,反正黑名單裏的都是小號,不要緊。”


    沈喬甩開他黏糊的動作,擰著眉頭看了看他的衣兜,直覺他在這事上的回答不太對。


    他目光涼涼的看向陸哲,劍眉一揚,格外有耐心地提醒他:


    “你確定要繼續騙我?”


    陸哲:“……”


    被沈喬盯得,他唇角的痛又隱約更明顯了幾分,隻得無奈投降,主動交出手機,打開備忘錄往他那邊湊,低聲解釋道:“有黑曆史而已……”


    沈喬先是一目十行地掃了一眼,發覺上麵起碼最少記二十多個號,他倒是佩服陸哲這創號的速度。


    轉身往房間裏走,沈喬去找自己帶的筆記本電腦,想看看能不能去直播間後台黑名單裏操作一下,陸哲那些賬號密碼前麵還有id備注,對照著解禁就行。


    在筆記本開機的時候,沈喬又低頭看了下那些id,想找找有沒有自己認識的——


    結果拉到尾的時候,他的指尖動作停了停。


    “69370000?這個數字id……”


    陸哲心中“咯噔”一聲,麵上卻不動聲色地問:“怎麽?一串數字你也眼熟?”


    沈喬看了他一眼,卻是登進直播間,看了一眼自己後台的打賞榜單,正想照著往下去搜,陸哲卻從後方抬手過來,張開五指擋住了他的屏幕。


    “是我是我,別找了。”


    “你怎麽連這麽個摳門的每天隻能給你打賞一百塊的號都記得啊?”


    他無奈地歎,再次對沈喬這薛定諤的記憶力感到迷惑,畢竟以前讀書的時候沈喬報的是文科班,記憶力這麽逆天,考試除非閉著眼答題,否則想倒數都難。


    沈喬卻抿著唇,一聲不吭地撥開他的手,從那打賞幾十萬的榜上往下搜,一路找到百名後,終於看到這麽個累積打賞9000元的號。


    他盯著那個號,良久才輕聲回答:“不摳門。”


    ……


    那是沈矜意剛離世的時候。


    陸成圳迫不及待地迎了新人進屋,他沒心情那對糟心的夫婦,也不知道該怎麽對待陸千霜,幹脆離開了陸家那老宅,拿著這些年零零散散攢下的錢,去隔壁市找了個酒店住下。


    意料之中的,陸成圳對他的離開不聞不問,仿佛從來不知道家裏有他這麽個人似的,畢竟沈矜意這些年的存在對陸成圳來說就是一種膈應,連帶著沈矜意收養的毫無血緣的兒子,自然也被他連帶著選擇遺忘了。


    沈喬知道,就算自己厚著臉皮留下,也不會有什麽太好的結果,他跟陸哲的事情,足夠他成為蘇瓊佩的眼中釘肉中刺,他自問沒那麽大的心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晃悠。


    不過是陸家開口讓他滾和他自己自覺離開的區別罷了。


    至於回到學校……


    想了想自己的成績,沈喬很確定這高考對他來說意義不大,要麽重新撿起書本去拚一把職校,苦哈哈打工供自己拿個派不上太大用場的文憑,要麽就是腆著臉複讀,說不定還得自己打工給自己供複讀學費。


    怎麽想都是打工,沈喬覺得自己還不如早死早超生。


    他節省地隻給自己訂了最普通的那種單人間,先挑著特價房續訂了一個月,然後就出門去找工作。


    結果無論餐廳、工廠,一聽他是未成年人,都不想惹麻煩。


    跑了兩三天沒有結果,他隻能去找網吧碰碰運氣,但誰知道這年頭連網吧都管得嚴——老板告訴他這年頭嚴打,未成年不許出門上網。


    沈喬不得不往那些偏僻的小巷子裏麵鑽,想找找有沒有黑網吧之類的地方,好不容易找著了,那地方生態也是烏煙瘴氣的。


    小小年紀的,他學會了用煙跟人打交道,學會了跟一堆沒事做的社會混混稱兄道弟,也學會了看人臉色,就為了在那網吧裏安安分分地當個遊戲代練。


    每天代練費二十塊,他給老板交上網費十八。


    剩下兩塊錢,不夠他吃一頓的,還要麵臨一些社會哥的勒索。


    沈喬自然是一毛錢不給,畢竟他再給就真往外倒貼了!哪怕那是兩塊錢呢,好歹也算他所得,一天能換四個饅頭,省著吃勉強能活,這還得是包子鋪的老板有良心,膨鬆劑放得少才行。


    單挑、群架……


    他天天掛著彩回酒店,當發現住宿費嘩啦啦地燒他錢包時,他住的地方從五星降成三星級再降成普通旅館,那種大半夜連隔壁咳嗽一聲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如此又過了半個月,他跟網吧老板混熟,總算能花最少的錢蹭住網吧。


    期間,他因為跟社會哥們打架摔壞了手機,幾千塊的衣服報廢,最後就連個五位數的表都差點被搶走,幹脆先下手為強,把手表二手賣了,換成數字冰冷冷的躺在銀行卡裏。


    ……


    為了避免自己有一天被餓死,沈喬又學會了在代練之餘搞直播,把一切能利用的時間都利用起來。


    剛開始直播想賺到錢是很難的,而且他又不習慣在直播的時候講話,也不開攝像頭,連開了半個月人氣都沒到三位數,還是有些人看他技術還成,賞臉點的關注。


    後來網吧老板看他實在是慘,搭著他的椅子搖著頭問:


    “想賺錢不?想賺錢把攝像頭打開。”


    沈喬鄙夷地問他:“我的臉難道比我的技術好看?”


    老板點了點頭:“對於一些看不懂遊戲的粉絲來說——是的,你的臉比你的技術更好看。”


    沈喬:“……可我不是個遊戲主播嗎?”


    老板語重心長地拍了下他的椅背:“你該慶幸你是個遊戲主播,這樣你就是打遊戲的主播裏最好看的,好看的裏麵最會打遊戲的。”


    沈喬:“……”


    他條件反射地回答:“我不是最好看的。”


    無端端的,他就那樣突如其來的想到了陸哲,要是那家夥來搞直播,指不定一開攝像頭,半年工資都有了……


    他怔怔地看著屏幕,在那個煙霧繚繞、味道古怪,充斥著各種各樣罵聲的網吧裏,感受著突如其來的思念。


    心髒處又酸又澀,像是被人倒了一大杯檸檬汁在裏麵,晃了晃,四肢百骸都是那個感覺,每個細胞都在叫囂著酸楚。


    “行行行,你不是最好看的,你是最帥的!”老板不知他所想,叼著煙走遠了。


    沈喬回過神來,看了直播間半天,將信將疑地打開了攝像頭,然後那是他的直播間流量首次上四位數的一天。


    也是他第一次收到打賞。


    有人扔了六塊錢,有人扔了係統禮物,還有彈幕也開始活潑起來,隻是大部分的問題都是——


    【小哥哥有對象嗎?沒有的話介不介意考慮我?有的話介不介意多一個?】


    【就衝你這長相,無論你是a是b還是o我都可!】


    【我現在去下載lol可以變得跟你一樣帥嗎?】


    【簡單點!說吧!多少打賞你給私人聯係方式?】


    沈喬看了眼那烏煙瘴氣的彈幕,忍不住皺了下眉頭:“不加好友。”


    話落……


    打賞停止了,連免費禮物也沒了。


    人間就是這麽真實。


    沈喬變了變臉色,底線搖搖欲墜,最終還是繼續悶頭打遊戲。


    然後第二天晚上,他就看見了這個在自己直播間裏扔一百塊打賞的號。


    他不太熟練地說著感謝話語:“謝謝’69370000’的深水——”


    末了聲音弱了兩分,補了一句:“要管理員嗎?”


    因為這個id是目前打賞最多的,所以高高掛在沈喬直播間的打賞榜榜一位置。


    結果他等了又等,沒等來這人的回複。


    沈喬自討沒趣,也不知道這位有錢的大佬喜歡的是什麽風格的主播,幹脆繼續遊戲。


    結果之後的每一天,那個id都會在晚上出現,然後丟了打賞就走,像是專門來送一波錢。


    ……那個月,是沈喬第一次在直播平台拿了分成六百塊,加基礎工資八百,減去給老板的三百房租,剩下一千一,他總算不是入不敷出。


    這個id一直堅持到了沈喬被青訓隊簽走,像來的時候一樣突然,消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可他一直都記得。


    ……


    陸哲從後麵摸了下他的腦袋,低聲道:“那會兒我在西北,手機是連網都上不了的老人機,還是以前同學給我發短信跟我說,看到你開直播的事情……”


    蘇瓊佩當時鐵了心要斷了他和沈喬的聯係,生怕他倆舊情複燃。


    連零用錢都是給她在那邊的老鄉打的,讓他們一天給陸哲發一百塊現金用,這零用錢算不上少,甚至可以讓他過的相當不錯,再省省,說不定是有機會重新給自己買個手機的。


    不過他沒攢到那天。


    自打聽說了沈喬做直播的事情,他當天就找到了班上最富裕的同學,把一百現金都給出去,拜托人家去直播間裏麵打賞,那是個月底,他總共手頭就剩之前的兩百,在食堂還能偶爾加個餐,日子算滋潤。


    他當時不知道沈矜意死的事情,也不知道沈喬到底還想不想跟自己再在一起,所以隻拜托了同學,其他什麽也沒說,隻想著,既然他想開直播,那自己就隨手支持一下吧,就這一次。


    結果同學卻跟他反饋:“哎?你要不要加他好友?我現在那個號是他直播間最大的老板!我覺得說不定可以試試!”


    “一百塊就大老板?”陸哲頗有些愕然。


    “新人嘛,都這樣。”他的同學見怪不怪。


    陸哲想了想,又問:“其他人打賞他也加好友嗎?”


    “好像不加……不過我也沒問,畢竟我還要去看我美女主播!你懂的,嘿嘿。”


    陸哲點了點頭:“沒事,說不定他不想知道是我,這樣就行,謝謝。”


    當時他還有一股氣在。


    是沈喬先跟他提了分手,之後他們倆才被家裏二度隔開的,哪怕他和母親強調無數遍,自己沒有卑微到被甩了還再貼上去。


    可是蘇瓊佩依然不放心。


    所以他雖然舊情難忘,想起和蘇瓊佩的保證,還是沒有主動去聯係,仿佛通過一層同學關係,就能稀釋自己的感情,慢慢變淡一樣。


    直到他的同學第二天跟他說:“哎,你這個朋友是不是家裏過的不好啊?我昨晚睡前看了眼他那個直播,三點還在,今天我被鬧鍾吵醒,你猜怎麽著?他通宵!太拚了!”


    “主播果然難混……我要去給我女神再打賞一點錢!”


    陸哲驚了一下:“應該……不可能吧?”


    同學聳了聳肩,不再跟他提這事。


    直到當晚,陸哲例行接家裏來的電話,想到這件事,不由試探蘇瓊佩,最近家裏是否發生了什麽。


    蘇瓊佩猶猶豫豫,最終還是沒按捺住,炫耀道:“那個女人終於死了……”


    陸哲下意識地問:“那沈喬呢?”


    蘇瓊佩的語氣立刻變了:“你問這個做什麽?你是不是還惦記著他?”


    想了想,她又道:“你惦記也沒用,那孩子走了,我們根本不關心他去了哪裏——不過小哲,你可別做傻事,你要是耽誤了高考,媽媽會瘋掉的,乖一點,好不好?媽媽求你了,你不是答應過我不會再去找他的嗎?”


    陸哲冷笑著回敬:“我怎麽找?你天天讓鄰居監視我行蹤,讓班主任給你匯報我有沒有去上學,屋裏網線都不給我拉,你就差讓我坐牢了,我倒是想去找,我有錢嗎?我跑的掉嗎?”


    他掛了電話。


    然後在屋裏坐了一小時,主要是思想掙紮。


    最終,他一聲又一聲地歎氣,還是免不了擔心沈喬沒有錢用,大晚上給那位同學打電話,拜托他再去扔一百塊,自己明天把錢打給他。


    同學又問了他一遍要彈幕留言嗎?


    陸哲:“不了吧……”


    沈喬知道了又怎麽樣呢?是知道他無法離開的窩囊?還是會嘲笑他的自作多情呢?


    就這樣一天又一天,直到他的同學跟他說:“要高考了,我媽沒收了我的號,我那個號的賬號密碼給你吧,改天你自己去直播間打賞。”


    陸哲怔了怔,接過賬號密碼紙條的時候,他抿了抿唇,沒有說自己的手機上不了網。


    然後他同學又補了一句:“哎,不過我聽說他好像簽了個青訓隊,要打職業了以後,估計不會再缺錢。”


    陸哲低下眼眸,“是嗎?”


    他說:“那就算了。”


    ……


    後來,陸哲是打了職業賽,才聽人說起沈喬以前的那些事,然後他才知道沈喬離了陸家過的並不太好。


    他忍不住有點後悔:如果當時他早一點知道……


    可惜。


    那會兒他們都太弱小了,他又太堅持莫須有的麵子了。


    陸哲輕輕歎了一口氣,把腦袋埋進沈喬的後頸裏,聞著他涼涼的信息素味道,語氣裏難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時候不知道直播平台跟你二八分,我一想到我每個月瞎丟了三千你最後不知道才拿了多少……”就恨不能穿越時光回到以前,把那個別扭的自己揍一頓。


    沈喬低著頭,沒再看屏幕,隻輕聲回答:“夠用了。”


    六百也夠了,真的。


    他又問:“為什麽覺得這是黑曆史?”


    陸哲笑著說:“對比你直播間那些十來二十萬的打賞,我這個九千放這兒就像公開處刑啊……標題我都想好了,#震驚!dg戰隊竟如此摳門!陸哲追一主播打賞不足萬元!#”


    笑著笑著,他又在沈喬耳邊小聲說:“對不起,喬喬,我應該早點回來。”早點回到你身邊。


    沈喬反手扣了下他的脖頸,偏了偏腦袋,聞見陸哲身上的味道,努力控製住自己眼裏的熱意,半天才回答:


    “不是黑曆史。”現在的那些錦上添花,永遠不及陸哲那時的雪中送炭。


    他說:“也不要道歉。”


    “你一直都出現得很及時。”不早不晚,恰好來到我的生命裏,點亮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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