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子又點了點頭。它鼓起臉蛋,慢慢向外吹出了一個泡泡,落在孟亦覺的指尖。


    團子目前雖然狀態恢複了一些,但還沒法變回原形。於是,它將自己的記憶與意識灌入泡泡當中,用這種方式來將過去幾天的見聞告訴師尊。


    原來,在隨魔尊出征的這段時日內,泠淵每天除了和幽冥族以及鬼族的敵人作戰,也留心觀察著魔域內的地形地勢以及各勢力的分布情況。


    某日,當軍隊行進到較為偏僻的原野上的時候,他意外捕捉到了一絲熟悉的妖氣。


    順著妖氣的來源,他撿到了一根灰色的狼毛。


    他立刻辨認出,這狼毛上有著顧朗的氣息。這應該是顧朗特意給他留下的標記。


    接下來的幾日,他又陸續收集到了一些狼毛。而每次找到狼毛的地方附近,都會有樹枝在地上畫下的一個符號。他把這些符號都認真記了下來,連帶著狼毛一起交給師尊。


    孟亦覺逐一看過團子記的那些符號,手指在空中比劃比劃,立刻就發現了竅門:“顧朗留下的這些畫符都是符咒的一部分,將它們全部連起來,就是一個完整的符咒。通過還原這個符咒,我們就可以破解顧朗留在狼毛上的信息。”


    他把團子從溫泉裏抱了出來,迅速走回了寢殿。


    關上門,孟亦覺把狼毛在桌麵上一字擺開,用指尖聚起靈氣,在空中畫下符咒。


    咒法一生,那些狼毛立刻顫顫巍巍地動起來,聚集在一起變成了一支簡易的毛筆。這毛筆像小人兒似地“走”到他畫符的墨瓶裏蘸了蘸,然後飛到桌麵空白的紙上,開始刷刷寫了起來。


    “小師叔、團子,我是顧朗。這是我師尊教我的法術,我們用同一支筆在紙上寫字,就可以隔空對話。”


    毛筆自動寫完這一行後,便一動不動地立在了桌上。或許是為了不留下遺跡,在他們看過之後,字跡很快就自動消失了。


    孟亦覺微微訝異,試著伸手握住直立的筆杆,在紙上寫道:“我是孟亦覺。”


    之後,過了一會兒,那筆又自動在紙上寫了起來,字都激動得有點發抖:“太好了,我終於找到你們了!小師叔,你們莫名失蹤的這些日子,宗門可都亂作一團,大家都很擔心你們!”


    孟亦覺寫道:“我、團子還有青陽一切都好。目前我們呆在水魔尊主的宮殿裏,無法離開魔域。”


    通過這種方式,顧朗將這些天來宗門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給他們。


    在仙盟聯考期間,從地淵裏突然衝出的巨獸將延雲宗攪得一團亂。各宗門高手費了老大的勁才將這些凶獸全部趕回地淵裏去,而在風波平息後,更加驚人的事實接踵而至。


    月清尊順著小龍崽的指引去了山崖下,在那裏找到了重傷的黃月和白霄真人,將他們救了上來。白霄真人醒來之後,將所遭遇之事盡數說出,眾人才知,原來在延雲宗攪出大亂的,正是那迷蹤門的“玉生煙”!


    仙盟火速叫來了迷蹤門的人員,然而迷蹤門的長老卻說,他們宗門裏確有“玉生煙”這號人物,但在來延雲宗的路上,這個真正的玉生煙就被不明人士所取代了,連帶著他的弟子灰煙,也被換成了另一號人物。


    而皓月宗人一清點人頭,發現來參加考試的人員裏少了四個——正是孟亦覺竹林苑的幾個人。再結合白霄真人描述的孟亦覺被魔物劫走的情況,他們很快猜到,此次延雲宗意外爆發的騷亂,與魔域密切相關。


    之後幾天,魔域果然陸續傳來風聲,水魔尊主將自己的親生血脈迎回了家。而隨之一起消失的三人,也都是與泠淵密切相關的。這一下真相大白:原來在仙盟聯考上造出的那一波騷亂,其實就是魔尊要趁亂把水泠淵帶回魔域!


    泠淵等人被劫走,這當即在皓月宗乃至整個修真界都掀起了軒然大波。


    皓月宗立刻將情況上報仙盟,希望能集結整個修真界的力量攻入魔域,將泠淵等人營救出來。


    然而,其它幾大宗門卻提出了不同意見。包括在此次聯考中蒙受巨大損失的延雲宗,也看在當前魔域戰事吃緊、幾方膠著的現狀,決定先觀望一陣,打算等到魔尊和幽冥王打得兩敗俱傷之後,再出手狠狠地報複一下。


    在其他幾門拒絕支援的情況下,皓月宗隻得決定自行前去營救水孟等人。彼時春夏之交正是魔氣旺盛蔓延的時候,宗門修士沒法大批量進入魔域,便派了妖修和魔修先行潛入,與孟亦覺等人取得聯係。


    顧朗寫道:“小師叔,這二十多天來我一直在魔尊的駐紮地附近遊蕩。我遠遠看見過團子幾次,但沒法靠近他,隻得將線索埋下,並釋放妖氣,引得團子前來找尋。還好團子沒那麽笨,還真的把我留下的東西找到了!”


    孟亦覺頓時想象出大灰狼伸爪努力從自己的尾巴上拔下灰毛的情形,覺得十分可愛,不由得輕輕笑出了聲。


    “顧朗,你師父的傷勢如何,還有,青夕和雲暮汀她們都還好麽?”


    “青夕師姐和雲師姐一切都好,隻是很擔心你們。我師尊傷得挺重,但他氣性硬朗得很,而且老仙醫也幫著給治療,愣是在半月之內恢複過來了,現在都可以下地走動了!他一提起魔尊就氣得錘牆,說等他傷好了,一定要親自來魔域,狠狠揍那魔頭一頓呢!”


    孟亦覺心中酸澀,“我對不起你師父,如果不是我……”他沒想到白霄真人如此夠義氣,麵對著恐怖的魔尊,也毫不退縮地拚命戰鬥。好在白霄真人墜下山崖後並無生命危險,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顧朗。


    “小師叔,你不必自責。我師父就是那樣性子直、講義氣的人,他想要保護的人,別說那個臭魔頭,就算是天王老子來搶,他都不會撒手!而且在與魔尊決鬥的時候,師尊曾往那魔頭的肩膀上烙下一個追蹤符印。隻要那魔頭沒脫殼,無論他跑到天涯海角,我師父都能精準知道他的藏身之處!”


    “還有這回事!”孟亦覺與團子對視一眼,“這個符印非常有用,有了它,不論魔尊偽裝成什麽樣子,我們都能揪他出來!”


    “沒錯!”顧朗說道,“小師叔,隻要我們裏應外合,就可以幹掉這魔頭!”


    “如今魔域戰事的確緊張,魔尊勢力很大,單靠皓月宗一個門派,確實很難打敗他。”


    顧朗有些急,字跡變得潦草:“那魔頭殘暴無比,你們多在魔域留一天,就多一份危險。掌門和三尊已經在籌備,要把你們全部接回來,就算和魔尊正麵交鋒,我們也不怕!”


    孟亦覺沉吟一陣,寫道:“顧朗,你們先別急,別輕舉妄動。我在魔域,知曉魔尊的勢力非常龐大,單單數量就是宗門的幾十倍,魔域又是魔尊的主場,比起單打獨鬥的宗門,他的勢力要有優勢得多。現在不是作戰的好時機。魔尊頑固異常,在魔域死死生生這麽多年都沒□□掉,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打敗。我們必須耐得住性子,打持久戰。”


    顧朗那邊沉默了一下,才道:“小師叔,如果一直等下去,不等我們打贏,魔尊先對你們動手了,該怎麽辦?”


    孟亦覺道:“如今魔尊還需要團子的力量,將我們扣在這裏做人質,暫時不會傷害我們。我們現今已找到對付魔尊的有效方法,屆時會傳出信息、與宗門相互配合,把魔尊在魔域作亂的勢力徹底清除掉!”


    他花了一些時間,總算說服顧朗以及他那邊的宗門中人先不輕易向魔域進攻,而是保持警惕,在恰當的時機與他們聯合起來,裏外一同狙擊魔尊的勢力。


    和宗門中人取得聯係,他們的勝算有多了一大半。


    對話完畢後,孟亦覺將寫過字跡的紙張全部燒掉,又把散落的狼毛小心地收好。


    大灰狼的絨毛軟軟的,一點也不紮,他拿在手裏隨意地擺弄了會兒,不自覺想起狼崽呼哧呼哧吐舌頭的模樣,心裏對宗門更是思念。


    在他把玩著灰狼的茸茸毛的時候,團子順著他的胳膊慢慢爬上肩頭,在他的臉蛋上吧唧親了一口。


    孟亦覺笑著戳戳它的臉蛋,在它軟彈的身子上揉了兩下,輕聲道:“團子,我還真有點想家了。”


    團子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嘟起小嘴,向外吹出了一串愛心形的泡泡。


    這是它和師尊常在宗門玩的遊戲。以前師尊不開心的時候,它都會把小心心送給師尊,師尊一看到它的愛心泡泡,就會笑得合不攏嘴,把先前的煩惱都一掃而空。


    孟亦覺瞧見悠悠飛上屋頂的泡泡,嘴角不自覺浮起了笑意。


    “團子,總有一天,我們會一起回家的。”他抱緊團子,喃喃道,“活著,回來。”


    *


    接下來的時光過得飛快。


    在青陽藥物的調養下,地牢中的夜氏身體好轉不少。她主動讓青陽取走了自己的心頭血,而後盈盈帶著這一小瓶血液去了荒原,在夜氏駐地的廢墟中順利找回了獸族祖傳的旌旗,又繼續前往荒原深處,尋找遠古荒獸的蹤跡。


    與此同時,泠淵數次隨著魔尊出征。他在殘酷的戰爭中不斷積累戰鬥的經驗,體內金丹很快突破了初境,以魔尊都意想不到的速度強盛起來。


    孟亦覺和青陽則大多數時候閉門呆在寢殿之中,專心製作應對魔尊所需要的止戈符咒。


    轉眼便到了冬日。


    彼時魔尊的氣焰正盛,達到空前境地。他的勢力逐個擊潰了魔域中虎視眈眈的各個部族,將昔日仇敵打得滿地找牙,由此在魔域大陸的中西部建立起了強勢的帝國政權——“水魔帝國”。


    魔尊自己也順勢稱帝,從水魔尊主搖身一變,成為了雄踞魔域一方的帝王。


    帝國建立之後,魔尊的野心也愈加膨脹。他占據了幽冥王曾經居住的豪華宮殿,將之改建一番後變成了自己的住處,起名曰“天魔宮”,隨後下令讓下屬和家眷從之前簡陋的魔宮裏搬了出來,改住進這全新修繕的宮殿之內。


    魔尊大興土木修築宮殿後,又大操大辦,給自己舉辦了一個極盡奢華的登基大典。


    在慶典上,他自封為帝,又頒下旨意,立了泠淵為太子,立盈盈為帝姬,賜居“東宮”。


    孟亦覺也被迫參加他的登基大典。在會場之上,看著水魔帝國的臣民們對著麵無表情的泠淵和盈盈伏地磕頭、高呼“千歲”,他心裏覺得滑稽又可悲。


    這些附庸之民哪裏想象得到,魔尊僅存的兩個子嗣,對於“父皇”的霸業和賜名毫無興致,一心隻想要這魔頭的命呢?


    而沒過多久,更糟心的來了。


    在建立帝國之後,魔尊從各地捉來了不少男女,充填進自己的後宮之中。他自己享樂也就作罷,不知為何,偏也對自己兒子生出了“分享”的心思。


    某日一早,孟亦覺剛洗漱完畢走出寢殿,就看到門口齊刷刷站了一排妙齡男女,正眼巴巴地盯著泠淵臥房的門口,翹首以盼。


    孟亦覺愣道:“這是要做什麽?”


    送人過來的暗魔瞥了他一眼,拖腔拖調地道:“太子作戰有功,陛下特讓臣從各界選來一批俊男美女,賞賜給殿下。”


    孟亦覺曾經攪和了給魔尊陪酒的好事,令暗魔懷恨在心。此時看到孟亦覺吃驚的眼神,暗魔心中無不得意。


    趁著泠淵還未露麵,暗魔伸手推搡了孟亦覺一把,陰陽怪氣地譏笑道:“孟亦覺,你可別管得太寬,這些都是陛下讓我賞給太子的,沒你什麽事!”


    明白他的用意,孟亦覺眼色當即一沉,冷冷盯著他。


    暗魔嘿嘿陰笑了聲,湊近來壓低聲音道:“你在這宮裏囂張跋扈,連陛下的旨意都敢違逆,不就是仗著有殿下撐腰?不過現在……哈哈,你陪侍太子殿下幾年,殿下怕是早就看膩了你,新鮮貨色一來,我看你還能得瑟到幾時!識相的話,就滾遠點靠邊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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