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至的心七上八下,踩上紅毯順著往裏麵走,他穿的還是普通的寬鬆襯衣,越往裏麵走越覺得慎得慌。


    迎賓客的紅毯大概鋪得比電影節還長,帶著卡片的祝福花束放在花架上,一排看過去,都是最近業內風頭很盛的人。


    安至雖然不認識他們,但是他們的名號一直都是聽過的,之前他爸說這個訂婚宴因為匆忙,所以不會做得多盛大,兩家的親戚朋友來做一個見證就夠了。


    這應該是沈立原的手筆,每一個人都在親親熱熱的祝福他和沈立原要百年好合,和之前安若軍的的想法完全相反,他爸想要的是低調訂婚,萬一有了什麽事大家好聚好散。


    沈立原這個架勢是要把安家放在火上烤,不給好聚好散的機會了,但對於安至不尷不尬的地位來說,場麵給的越大,他往後的日子才會越好,或許,真的是為了他吧……


    都說他不近人情沒有溫度,沈立原其實也有這麽細心的一麵。


    保安帶著他從旁邊不容易引起注意的位置低調進場。


    朝著宴會廳裏麵走,後麵有給賓客和訂婚夫婦準備的休息室。


    綠化和花藝遍布路途,走廊外是流動著汨汨水波的噴泉,安至忽然想到他從進來開始就沒看見沈立原。


    “沈立原他還在嗎?”


    按業內傳聞,沈立原一分鍾都不等人,安至沒把握自己能成為例外。


    保鏢點頭:“沈總在休息室,安總說你生病去醫院了,他還在等。”


    安至提前做功課:“什麽病?”


    保鏢一愣:“大概,頭疼腦熱吧。”


    安至:“大概???”


    到了休息室,保鏢確定了門牌號:“安少換衣服吧。”


    手搭上門把手擰開,推開門向裏走,在打開門的一瞬間聽見裏麵有人說話的聲音。


    “他一個人登船了?”


    旁邊的人應聲“是……”


    低沉的聲音讓安至心頭一跳,屋內的聲音也戛然而止。


    安至回頭看了保鏢一眼,確定是這個房間嗎,在保鏢的眼神下確定無誤,他居然和沈立原是在一個休息室?


    這也太突然了……


    合上門向前走了,整個房間就展示在了眼前,以及坐在休息區皮沙發上的沈立原和他站在旁邊的助理。


    看見他來了,沈立原握著咖啡杯的手一頓,順勢放下咖啡杯,手搭在膝蓋上下垂,微微凸起的掌骨線條和分布在手背上的青筋很顯眼,抬眼目光望向他。


    安至聽見他的聲音:“病好些了嗎。”


    他和安至記憶中的沈立原基本能重疊在一起,連那雙總是冰冷,讓人捉摸不透其中情緒的眼睛也大致相同,隻是不如後來老成,眉宇之間滿是桀驁。


    安至點頭:“好些了。”


    助理在旁邊低下頭,有靈性的走出去了。


    房間裏隻剩下他倆,安至突然想起這是這一世他和沈立原高中之後的第一


    次見麵,沈立原大他兩歲多,從初中到高中一直都是他的學長,畢業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麵。


    安至目光在房間裏掃了一圈,並沒有看見自己的衣服在哪裏:“沈……總,我的衣服在哪裏?”


    他猶猶豫豫的口吻讓沈立原神色暗了暗:“你怕我?”


    安至搖頭,他剛才隻是在糾結自己應該怎麽稱呼沈立原會比較合適當下的場景:“不怕,以後我就是你的未婚妻了,我不會怕你。”


    “未婚夫。”沈立原看著他,糾正道。


    “啊?”


    “我們是彼此的未婚夫。”沈立原說。


    安至看著他認真的模樣,即使隻是一個稱號,他也這麽認真,雖然他們都是男人,同性婚姻之間也很少提及嫁娶的問題,可是他和沈立原之間,大家都默認了是他嫁給沈立原,往後他將屬於沈立原。


    安至點點頭:“好。”


    沈立原放下搭在膝蓋上的手,站起身走向角落的大立櫃,往常安至都是在床上躺著,沈立原在他的床邊坐著,並沒顯出兩人的身高差距,正好他從安至麵前走過去,雪鬆調的男士香淡而冷,安至感覺這個味道和自己的鼻子刹那擦肩而過。


    至少得比他高八厘米……


    視線跟著沈立原移動,他拉開立櫃,取出用禮盒包裝著的西裝,打開放在桌上,是深灰色的西裝,和沈立原身上穿著的無論材質還是剪裁都一模一樣,隻是小上了一碼。


    他上輩子跑的時候有很多想象,甚至懷疑沈立原會讓他穿婚紗,可是這場沈立原等著他的訂婚,給他留了那麽多尊重和餘地。


    撫摸著衣料,安至看向沈立原,原來自己自以為是的誤解了他這麽多。


    因為被迫嫁人,他先入為主的厭惡了沈立原很多年,後來無論再聽到什麽,隻要是說沈立原不好的,他就全盤相信。


    沈立原接收到他的目光,順手抓住百葉窗拉杆擰動,一條條的陽光就被隔絕在了外麵。


    他檢查了一眼百葉窗,轉而看向安至,目光在落到他手指下的衣衫,再看向他眼底有著一抹炙熱:“我在外麵等你,你慢慢換。”


    說著他轉身走了出去,安至聽著門被帶起的聲音,抬手解開紐扣一件件褪下,又一件件穿上。


    曾經是沈立原為他扶靈,穿黑衣佩戴白花送他最後一程,後來許多的日子,每年他來都穿著純黑的西裝,在他墓前獻上一大捧含苞待放的白玫瑰。


    後來他手段越發狠辣,擊敗沈家,毀滅趙司言,因為


    他身敗名裂家破人亡的人很多,不少還是和他有著親緣關係的人,他就像每個故事裏都會有的反派一樣,把一切事物導向毀滅和不幸,隻有他一個人站在廢墟上為王,所有橫在他路上的阻礙都被橫掃,之後又成立了大大小小的慈善基金會,所有有關他的產業都被沈立原收購。


    向來不苟言笑的麵貌越發顯得硬朗,隻有在看向他墓碑時,指尖觸碰到那張微笑著的遺像才會露出一絲懷念的笑容,指腹緩慢擦去照片上的灰翳:“我又夢見你了


    。”


    他說,我不信神佛,但我希望世上有靈魂。


    為什麽嗎?我還想再見他。


    安至看著他喟歎一般沉靜深邃的眼眸,才知道原來靈魂也是會感覺痛的。


    那麽慌張,那麽心疼,他追著那束光想要繼續跟在他身邊,一睜眼就回到了逃婚的這一天。


    指尖整理好衣領,沈立原還在外麵等著他,安至也沒有繼續囉嗦,扯了扯衣服下擺覺得自己穿這個衣服應該看著還行。


    走出房門,下意識的尋找沈立原的身影。


    在左邊靠牆的走廊看見了他插著兜默默站著的身影,低垂的頭沿著脖頸線條一直拉向寬闊挺直的後背,門一打開,他的目光也投了過來,凝聚在他身上微微一愣。


    安至走上前,也不知道自己適不適合這套西裝:“穿著還好嗎?”


    沈立原點點頭:“很好。”


    麵前的少年清靈俊秀,唇紅齒白,如同畫師小心描摹出的線條無可指摘,隻是安至沒打理頭發,天然的碎發有些淩亂。


    沈立原伸出手,在安至愕然的眼神下將他額前那幾根散亂的頭發理了理,隨即收回手,刻意拉開了兩人間的安全距離。


    他的手指是炙熱的,雖然沒有直接接觸到安至的皮膚,但撩動著那幾縷頭發,體溫隔著空氣隨著發絲落在他額頭,癢癢的。


    為訂婚儀式鋪滿了整個場地的紅氈毯一直向前延伸,安至看向站在自己身旁人,朝他伸出了手,掌心向上,指節微微彎曲:“不牽著我的手嗎?”


    沈立原看向安至朝自己伸出來的手,伸出手的人眸光閃閃,完全不知道自己在麵對什麽的神態,凝視著這樣的表情,沈立原幾乎移不開眼,表情緊繃的沉聲:“如果不想訂婚,我現在還會放你走。”


    那上一世,也是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送他離開的嗎……


    安至偏頭,嘴角瘋狂上揚:“那我想訂婚呢?”


    沈立原的表情緊繃到了極點,忽然緊緊攥住他的手,眼神暗沉下來像一場大霧籠罩:“那你就算死,也隻能死在我身邊,想清楚了嗎。”


    死嗎?


    沈立原的話勾起了安至那些年裏的回憶,沈立原的守護,沈立原的等待。


    在漫長歲月中他深邃而空洞的眼神,沉積在記憶中的畫麵一瞬讓安至眼眶發酸,看著眼前的人傲嬌挑眉:“我訂,你不要就算了。”


    沈立原盯著他,沒想到他因為一句話就能眼眶發紅,還仰起頭來挑釁,眉梢揚起來像隻不好惹的貓,準確無誤的扣住安至的手,掌心的溫度灼熱,安至被他拽著不容置疑的向著訂婚會場中央走去。


    在萬眾矚目中交換訂婚戒指,映照著會場光輝的指環戴上食指,沈立原彎


    腰,吻上安至食指上那枚戒指,拉響禮炮,在漫天飛舞的彩帶中兩人轉身麵向賓客席。


    安至的目光落在最前方,看見安琳穿著禮服坐在下方,畫著精致的妝容和紅唇,皮笑肉不笑的臉都快僵了,現在看著他倆大概很牙癢癢。


    坐在另一邊的沈家人倒是笑得真誠,大概是明白他的身份對於沈立原將並無助益,吳家隻來了一個小舅子,安至對他的臉有點印象,他不見多高興,笑得客氣又勉強,大概就代表了吳家的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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