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堯燁在睡夢中不安地擰起了眉頭。


    他聽到了無數道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全都充滿了愛戀和偏執,明明聲線各不相同,他卻覺得,這些似乎都是一個人的聲音。


    誰?


    是誰在跟他說話?


    堯燁不明所以,眼皮下的眼球快速轉動,纖長的睫毛顫了顫,掙紮著想要醒來。


    不知過了多久,堯燁才終於又有了肢體的觸感。


    咕咚咕咚——


    堯燁恍惚地感覺自己躺在一片溫熱的“海水”之中,微張的嘴唇陷入“海水”中,嘴邊冒出了一串泡泡,舌尖嚐到了些腥甜的味道。


    海水,是這個味道嗎?


    堯燁直覺有哪裏不太對勁,他又掙紮了一下,終於睜開了眼睛。


    映入他眼簾的是無盡的血色,撲鼻的血腥味染滿了他全身。


    堯燁猛地從“海水”中坐起,這才發現自己剛才一直躺在一個兩米見方的小水池之中,頭頂是熟悉的屠宰場房梁。


    堯燁低頭,看見自己滿身鮮血。


    整個水池都是由鮮血灌注的,甚至於現在還在不斷從外麵的管道湧進鮮血。


    全都是,溫熱的新鮮血液。


    太奇怪了吧,是誰在惡作劇?


    還是他已經死了,在地獄裏?


    堯燁臉色蒼白,虛弱地起身,發現自己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條褲衩,被血泡了那麽久,皮膚也沒發皺,居然還變的更白了。


    這些血是哪來的?他怎麽會在這裏?


    還有……大塊頭人呢?


    滿頭霧水的堯燁晃了晃還有些暈眩的腦袋,記起了之前的一切。


    他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大塊頭就在他麵前的,總不能真的棄他而去了吧。


    堯燁深吸一口氣,決定沿著水池的輸入管道一探究竟,說不定能找到什麽線索。


    以及……就算那個大塊頭、不,淵平真的要跟他恩斷義絕,至少,也要當麵說清。


    這座廠房裏到處都懸掛著白色的塑料布,上麵染著不知名的暗色,風一吹,飄飄蕩蕩的,像極了鬼魂。


    又一次扒開一片擋路的塑料布,堯燁看著空蕩蕩隻有自己的腳步聲的廠房,心中發慫。


    雖然有點害怕,但他更想找到他的大塊頭。


    那是他唯一的朋友了,堯燁不相信他會那麽輕易地拋棄自己。


    很快,堯燁就找到了管道的源頭。


    那是一間牆紙脫落,鐵門生鏽的廠房,堯燁跨步走進去,看著麵前的場景,呼吸一滯。


    !!!


    這是——


    堯燁震驚而恐懼地睜大了眼睛,聲音嘶啞。


    “……大塊頭?”


    鮮血,在不停地流淌。


    刺啦——


    刀刃切割血肉的聲音接連不斷,卻沒有一絲慘叫或呻、吟。


    背對著堯燁的高大男人背部傷痕累累,繃帶鬆散地繞在身上,拿著一把小型剔骨刀,正動作幹脆利落地在自己身體上劃過。


    刺啦——


    一片片血肉掉落又迅速生長,換來的是噴湧而出的殷紅鮮血,滴滴答答落入了水箱之中,經由過濾網過濾,變成了更為純粹的紅色液體,顏色愈發豔麗。


    堯燁看著那個機械地切割著自己的背影,心髒都為之發顫。


    他想,這下,終於知道那些池子裏的血是從哪來的了,雖然,他寧願自己不知道。


    “你在幹什麽!!!”


    堯燁真恨不得自己是在做夢,那樣,就不用看著這大塊頭犯傻自殘了。


    搞什麽鬼,這大塊頭難道是腦子突然壞掉了?


    刺啦——


    切割的聲響頓了一下,背對著堯燁的男人僵硬地停住了動作。


    堯燁?


    是幻覺嗎?


    淵平怔怔地停下手,轉身看去,看到了堯燁蒼白而帶著薄怒的臉頰。


    “大塊頭!你想幹什麽!想氣死我嗎!!!”


    堯燁大步跑過去,看著大塊頭身上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和胸膛,心疼得紅了眼睛,全身發顫。


    “你給我停手!”


    堯燁看著淵平身上的傷口,那些不斷生長的肉芽密密麻麻,卻一時無法遮掩原先傷口的恐怖。


    堯燁不敢想象,究竟有多頻繁的切割速度才會導致大塊頭如此之快的複原速度都無法趕上。


    “你為什麽……嗚嗚……”


    堯燁剛醒來就見到這一幕,受到了很大的刺激,眼淚刷一下落了下來。


    “對不……起……別哭了……堯燁。”


    大塊頭語調緩慢地說著,一雙暴露在繃帶外的血紅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堯燁,害怕這隻是自己的一個夢,等夢醒了,他心愛的友人,就又會變成那副蒼白的模樣了。


    “你把刀扔開啊!!!”


    堯燁害怕大塊頭再做傻事,緊張兮兮地叫道。


    淵平愣了下,這才後知後覺地把手裏的刀扔的遠遠的。


    他,嚇到堯燁了。


    “別怕……我不傷害你。”


    淵平小心翼翼地說著,臉上染著血色的繃帶早已脫落,散落在脖頸上,露出了一張滿是燒灼痕跡的臉龐。


    堯燁看著那張依稀能認出少年時期輪廓的臉,眼神中漫上了許多哀色。


    “我沒有害怕你傷害我,我隻是怕你傷害自己。”


    堯燁伸手,小心地撫摸大塊頭身上尚且完好的地方,聲音悶悶的。


    即使大塊頭的複原速度很快,現在已經都快要愈合了,但堯燁依然覺得心裏憋得難受。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又在那個池子裏泡了多久。


    真的不敢去想,這大塊頭到底重複了多少遍剛才的事情,才會讓那一池鮮血都帶著溫熱。


    雖然知道大塊頭沒有要拋棄他的意思,堯燁很開心,但剛醒來就得知如此殘酷的真相顯然是堯燁無法接受的。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堯燁的聲音低沉而帶著哭腔,正努力壓抑著嗓子裏的嗚咽。


    淵平見堯燁有點像是生氣了,連忙蹲下來,慌張道:“不要生氣。”


    堯燁無奈地看著有點傻乎乎的淵平,知道這大塊頭根本沒搞清他的重點在哪裏。


    堯燁心疼地撫摸淵平傷痕遍布的臉頰,然後輕輕伸出手,俯身摟住了淵平的脖子,依偎在他頸窩,整個人都縮進了淵平懷裏。


    淵平害怕自己會傷到堯燁,隻能僵硬地虛攏著懷抱,既能把心愛的青年困在懷裏,又不至於傷到他。


    “我沒有生氣,你流了好多血……很疼吧!”


    那麽多血,想想都疼得要死了……


    堯燁的聲音有些嘶啞,壓抑著嗚咽的嗓音裏難免帶著些奶聲奶氣,顯得既委屈又難過。


    其實,他猜也能猜到,這個大塊頭一定是因為他才做這些事的,他記得自己失去意識之前是被子彈擊中了的,現在能夠醒來,一定跟大塊頭脫不了幹係。


    那些鮮血,就是他能再次醒來的原因吧。


    想著想著,他眼淚又落了下來。


    堯燁覺得自己真是要完蛋了,以前好歹算是個純爺們,現在倒好,自從上了這座島,眼淚都沒停下過。


    都怪這個蠢到無可救藥的大塊頭!


    沒事學人家玩自殘!好的不學淨學壞的!都多大的人了!


    “不疼。”淵平立刻答道。


    他真的不覺得疼,或者說,已經習慣了痛楚。


    為了堯燁能夠醒來,他願意做任何事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而削去骨肉對他而言,更像是一種贖罪,再正常不過了,絲毫不覺得難捱。


    “……”


    剛醞釀好情緒準備大哭的堯燁啞言,沒好氣地看了淵平一眼,怒斥道:“我說你疼你就疼!”


    “嗯,疼。”


    淵平很聽話地改了口。


    “疼就對了!下次還敢不敢了!”堯燁靠在淵平耳側,大聲怒斥。


    “……”淵平沉默。


    如果有需要,還是會的。


    堯燁見淵平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氣炸了,在淵平懷裏亂動,想要他立下誓言以後不再傷害自己,哪怕是為了他也不行。


    然而,淵平始終不發一言,哪怕是堯燁氣得七竅生煙,想狠踹他幾腳,甚至還咬了他一口,淵平也都是任打任罵的,絲毫不反抗。


    隻有當堯燁氣極,想要離開淵平的懷抱時,他才會溫柔而不失力道地將堯燁重新撈回懷裏,像是擁著世上最珍貴的寶物一般,不舍得分離片刻。


    對於淵平來說,堯燁就是他失而複得的寶物,他再也不想失去這獨一無二的寶物了。


    堯燁是他的,永遠都是。


    他們永遠也不會分離了……誰也不能將他們分開。


    淵平迷戀而寵溺地看著懷裏氣得臉色漲紅的黑發青年,傷痕累累的臉龐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最後,堯燁也鬧累了,知道大塊頭脾氣倔,隻能無奈地停了手。


    他被大塊頭抱在懷裏,臉頰貼著大塊頭富有韌性的肌肉,臉色微紅。


    大塊頭現在身上的繃帶鬆垮垮的,露出了內裏健壯而有力的肌肉,雖然上麵有著斑駁的傷痕,皮膚也略顯粗糙,卻也掩不去那濃濃的荷爾蒙,任誰貼的那麽近都會忍不住臉紅心跳。


    “……你,到底在想什麽啊……”


    堯燁沉默了一會兒後,無奈地歎了口氣,神情有點複雜。


    他以為,淵平會怨恨少年時期的他,畢竟那時的他傲慢不討喜,對淵平的態度算不上很好。


    卻沒想到,淵平在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後,非但沒有憎恨他,還為他做了那麽多。


    淵平他,為什麽會對他那麽好呢?


    淵平聽了堯燁的問話,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在想他的話,隻好保持沉默。


    堯燁身上,好軟,好滑。


    這是淵平此時心中唯一的念頭。


    “……為什麽不說話?”


    堯燁久久聽不到回答,便好奇地抬起靠在淵平頸窩的頭,剛好與垂眸看來的淵平四目相對。


    淵平猩紅的眸子裏幾乎分不清眼白和瞳仁,在廠房昏暗的燈光下顯出無機質的光澤,有種冷血暴虐的錯覺,像極了傳說中惡魔的眼睛,若是外人見了,一定會嚇得兩股戰戰。


    但堯燁卻看呆了,覺得這雙眼睛的顏色純粹美麗到無與倫比。


    不同於少年時寂寥的漆黑,淵平現在的猩紅色眼眸顯得更為成熟,血紅之下像是埋著無盡的**,吸引著人靠近。


    “……好美……”


    堯燁情不自禁地靠近,想看的更細一點,不經意間,嘴唇擦過了淵平的唇角。


    猶如觸電一般的快感從剛才接觸的地方傳遍全身,兩人都呆在原地,愣愣地看著彼此,越靠越近。


    直至,唇瓣相觸,堯燁伸出舌尖,貓兒般著迷地舔舐淵平形狀優美的唇。


    感覺到堯燁的動作,淵平呼吸急促了一瞬,雙手下意識地箍緊了堯燁纖細勁瘦的腰肢,依著本能加深了這個吻。


    黏膩的水聲在空蕩的廠房裏顯得格外清晰。


    “唔……”


    堯燁感覺自己像是要被淵平揉進懷裏了,一雙大手不斷揉捏著他柔軟的腰肉,讓他全身發軟,隻能無力地承受著淵平的索求。


    直到堯燁快要無法呼吸了,使勁推搡著淵平,淵平才驚醒般離開了堯燁柔軟的唇瓣。


    “呼!呼!……”堯燁喘息了一陣後,臉色通紅,眼神遊離著,就是不敢看向淵平。


    他剛才,到底幹了什麽啊,主動伸舌頭舔大塊頭?


    ……太羞恥了……


    堯燁羞恥度爆棚,根本不敢抬頭,把頭埋進了淵平懷裏。


    淵平也沉默著,不知該說些什麽,隻有劇烈跳動的心髒知道他此時的心情有多激動。


    “……堯燁,我們永遠在一起,好嗎?”


    淵平低聲說著,語氣近乎懇求,猩紅的眸子裏卻滿是偏執和深沉的占有欲。


    他害怕得到堯燁的拒絕,甚至不敢說出自己心中的愛意,隻敢用最委婉的方式表達。


    但如果堯燁真的拒絕了……淵平無法想象堯燁再次離開自己身邊的樣子,也決不允許自己再次失去……


    淵平很清楚本性卑劣而無恥的自己會做出什麽事情來。


    為了留下堯燁,他會不惜一切。


    無論,用什麽手段……


    聽到淵平的話,堯燁紅著臉,心跳很快。


    雖然他從沒談過戀愛,但在那個紙醉金迷的富二代圈子裏也是耳濡目染了許多男女,或男男之事,隻是家教太嚴,眼光又高,自己從沒親身體驗過罷了。


    因此對於這種事,他還是很懂的。


    至少剛才的吻已經讓堯燁知道自己之前那些奇怪的念頭都是怎麽來的了。


    什麽最好的朋友……明明就是已經喜歡上了這個笨笨的大塊頭了。


    淵平久久未得到回答,摟著堯燁的手臂肌肉微微緊繃。


    堯燁……想要拒絕嗎?


    淵平眸光黯然,猩紅色的瞳仁之中竟多了些深沉而瘋狂的色彩。


    堯燁……不可以……絕不能離開……他們要永遠在一起……


    隨著淵平的情緒變化,廠房之外,漸漸燃起了黑色的地獄之火,在上次火災中幸免於難的幾個鬼怪屁滾尿流地尖叫著跑開了。


    救命!!!踏馬的審判者又特麽犯病了!!!


    廠房內,堯燁並沒有察覺到淵平的情緒變化,他勾起嘴角,又一次吻在了淵平的嘴唇。


    然後,才笑著道:“蓋個章,你是我的了,我們當然會永遠在一起,你想逃也逃不掉了!”


    黑色的烈焰“噗”的一聲熄滅了。


    淵平呆呆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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