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劍體又得名師指點,早早研究過對手路數的燕驚鴻,自然贏得毫無懸念。


    因得隻是同門切磋而非死鬥,盧陽隻是被燕驚鴻一劍點在手腕丟了兵器,連塊油皮都沒碰破。


    不過對於自小選定靈劍溫養錘煉的劍修來說,兵器脫手簡直比口吐鮮血還要狼狽,好在盧陽的性格正如0527所說一般知曉輕重,心知有執法長老和道尊在場坐鎮,他最終隻是拾劍對燕驚鴻拱了拱手。


    切磋之事輸贏都屬正常,簡單地安慰自家徒弟幾句,長老劉明見獵心喜,不由主動邁步上前:“你這劍招不錯,可是自己悟得?”


    ——輕靈飄逸,宛若驚鴻,如此優雅且以快取勝的路數顯然並非道尊教導,至於對方名義上的師尊江逾白,根本就沒被劉明放在眼中。


    他是承認對方根骨的優秀和曾經的強大,可在劍道一途,鬥法全憑本能的妖族又怎能比得過人修?


    “我的劍招自然是由家師指點,”遙遙衝道尊肩膀上的小狐狸一拱手,贏下比賽的燕驚鴻吐氣揚眉,“這位長老怎會如此發問?”


    聽到對方得意之下仍舊謹慎地沒有叫破劉明名字,池回甩甩尾巴,心道他這個便宜徒弟果然機靈。


    誤以為燕驚鴻是在當眾撒謊替師傅留住臉麵,劉明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那狐耳青年手指細白身形孱弱,曾與他交過手的修士甚多,卻沒有哪個提過對方還精通劍法。


    “看來這位長老是對我有些誤會。”


    就在劉明晃神的刹那,那立於道尊肩頭的小狐狸已經悠悠開了口。


    爪尖輕點一躍而下,嫋嫋紅霧中,赤色狐狸眨眼變作一位身著白衣的漂亮青年。


    他好似並未動怒,一雙狀若桃花的眸子月牙般地彎起,一顰一笑間盡是勾魂奪魄的慵懶風情。


    落地無聲,狐尾輕搖,先前還被小狐狸萌翻的弟子們呆呆愣住,突然覺得自己純純的喜歡有些變質。


    萬萬沒想到這事會引得師尊親自下場,燕驚鴻神情擔憂,不自覺地捏緊劍鞘:雖說師傅的劍術造詣的確遠超劉明,可連青雲劍宗最普通的外門弟子都知道,對方如今的修為隻有築基。


    而想要在青雲劍宗當上一峰長老,最少也要分神期的修為才行。


    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分神、合體、渡劫、大乘……努力回憶著師兄教過自己的基礎知識,燕驚鴻偷偷在心底盤算,發現如今的師傅竟比劉明整整低了三個境界。


    盡管劉明也是剛剛突破至合體期不久,但修行中每一道壁壘都有如天塹,年少時的道尊最多也隻能彌補一個境界的差距。


    都怪我。


    覺得是自己把師傅拖進這趟渾水,燕驚鴻的眼底霎時盈滿懊惱,而這番景象落在劉明眼裏,更讓他堅定了先前的推測。


    “無妨,”充滿慈愛地摸了摸自家徒弟低垂的小腦袋,青年的聲音滿是輕快,“乖,你先去阿清那裏呆著。”


    未曾阻攔道侶的霍止瞧著,舌根忽地有些泛酸。


    饒是神經大條如燕驚鴻,也在聽話站在師兄身邊後,嗅到了一股陳年的醋味。


    “趕早不如趕巧,”轉身看向站在圓台對麵的劉明,狐尾青年笑盈盈道,“既然徒弟已經比過,不如我們做師傅的也來切磋一番。”


    智商在線,劉明搖頭以退為進:“刀劍無眼,我可不敢傷了尊上的人。”


    這是害怕霍止會秋後算賬?


    還未等池回偏頭朝對方討一個承諾,男人的聲音便響徹演天台:“各盡全力即可。”


    成名千年,道尊霍止還未曾做過什麽出爾反爾的事,聽到對方開了金口一錘定音,擔心江長老身體的年輕弟子麵麵相覷,紛紛感慨尊上不懂憐香惜玉。


    “既是同門切磋,我自會將修為壓到與你同境,”眉心鑽出一把紫光縈繞的小劍,劉明走至圓台中央,“驚雷。”


    此劍一出,聚在圓台外圍的弟子頓時嘩然,畢竟原主渡劫失敗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連剛引氣入體的小童都知道,對方正是被九天神雷劈去一身修為。


    此局可謂天克。


    然而位於視線中心的青年卻毫不驚慌,劉明作為執掌一峰的合體長老,有個變異靈根實屬正常。


    閑庭信步來到對手麵前,他輕拂衣袖,露出那隻連一點薄繭也無的手:“請吧。”


    “你的劍呢?”見青年手中空空如也,劉明忍不住張口問道。


    池回不答。


    他隻是輕輕柔柔的笑,仿佛根本沒把接下來的比試放在心上。


    素來最受不住這樣憊懶散漫的態度,劉明手中利刃震顫,一道明亮的劍光攜裹雷鳴當頭劈下。


    狂風大作,並不如何寬敞的演天台上空陰雲密布,直直把被劍招鎖定的狐耳青年吹得如殘燭般搖搖欲墜。


    世人本就愛用驚雷閃電形容速度之快,在這短短一瞬,所有場外弟子心中都齊齊地劃過一個念頭——


    江長老輸了。


    已經對劍道有所領悟的燕驚鴻急急要向裏衝,卻又被身旁的師兄死死拽住。


    流動的時間好似在這一刻定格,眾生百態,演天台上,隻有立於樹下的白衣道尊和被劍光籠罩的狐耳青年表情如常。


    “轟隆——”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那一道驚雷終於呼嘯而來。


    可它卻沒能落在青年的頸邊。


    因為在池回身後,正有無數雷光懸浮半空。


    那是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可怖,與修士模擬出的雷光不同,它們帶著煌煌天威,仿若修士們永遠也渡不過的劫數。


    人,如何與天鬥?


    電閃雷鳴,劍意衝霄,乍然遭遇如此徹底的心境碾壓,劉明劍上的雷光微微閃爍,啪地一聲散於空中。


    步伐飄逸有如鬼魅,調動全部靈力躲過對方空有其形的一招,憑空消失的狐耳青年驀地出現在劉明身後,將那柄名為驚鴻的靈劍抵在對方頸上:“你輸了。”


    翩若驚鴻,矯若遊龍。


    比之先前上場的徒弟,青年的身法顯然更加從容。


    “怎麽可能……”望著麵前那由一道道天雷演化成的利劍,劉明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


    “三千大道,萬法歸一,”鬆開手中輕輕顫抖的靈劍,狐耳青年收招而立,模樣端地是一派風輕雲淡,“僥幸從九九雷劫下撿回一條性命,逾白又怎會真的毫無寸進。”


    “無論是劍招拳法亦或是符篆靈陣,我們所修的,不過唯‘道’而已。”


    “道為何物?”揮袖散去那遮天蔽日的陰雲紫雷,狐耳青年嗓音輕柔地自言自語,“道乃本心。”


    “若是長老再不認真打磨心境,無論是哪係靈根、哪種武器,逾白都能以彼之道還彼之身地勝你。”


    說完這句,贏得比鬥的青年沒再多留,微微頷首便向道侶所在走去。


    【好疼好疼好疼!!!這借天勢果然麻煩。】強行引動天地靈力灌進丹田,池回全身經脈被撐得生疼,卻還要維持著麵上的淡定。


    虧得他的戲精演技愈發爐火純青,否則以劉明合體期的境界,定然能看出他此時已是強弩之末。


    對於摸到大乘期門檻的修士來說,所有招式套路都是虛妄,天人合一,返璞歸真,哪怕沒有法寶兵器,他們也能借天勢而製敵。


    隻不過池回身體與心境的狀態差距甚遠,最多兩分鍾,多一秒他都會丹田盡毀經脈俱裂。


    沐浴著兩位徒弟崇拜的目光,狐耳青年對著道侶驕傲昂頭:“我贏了。”


    他眼神明亮,卻不知自己的臉色有多蒼白,盡管早就猜到對方會用什麽辦法取勝,然而當這一幕真正發生,霍止卻心中隻剩悔意。


    ——他本以為自己可以憑借理智做到尊重青年的決定,可他卻控製不住自己的心。


    “胡鬧,”伸手握住青年冰涼泛白的指尖,霍止毫不在意周圍環境,一把將人摟在懷裏,“沒有下次。”


    就算這蠢狐狸再怎麽撒嬌賣乖地求他,他也不會放任對方再去冒險。


    覺得自己這波耍帥非常成功,池回輕咳兩下,不滿地小聲嘀咕:“我是狐狸,又不是遇事就躲的縮頭烏龜……”


    攬在腰間的手臂越收越緊,偷偷頂嘴的青年抖抖耳朵,默默咽回了後半句抗議。


    體內泛著劇痛的經脈被男人從指尖傳來的靈力一一撫慰,池回喉頭微癢,掩嘴咳出一口積壓的淤血。


    眉飛色舞的燕驚鴻:……


    剛鬆口氣的樂正清:……


    議論紛紛的青雲劍宗弟子:……


    那一點印在青年袖口的刺目殷紅,明晃晃地昭示著,他們青雲劍宗是如何欺負一隻遠道而來的狐狸。


    丟人。


    太丟人。


    先前還覺得這場你情我願的比鬥沒什麽不妥,可如今瞧著青年那弱不禁風的身形,他們看向劉明的目光頓時帶了責怪——


    想憑實力搶徒弟可以,但你有能耐去找道尊他老人家分說,和重傷未愈的江長老打又算什麽本事?


    好不容易才讓道侶根基受損的身體有些起色,如此一來,尊上他不知又要花費多少靈石精力才能將養回來。


    演天台上先行挑釁,劉明長老合該承擔這些費用才對!


    稍一抬眼便瞧見無數充滿憐惜的慈愛眼神,實際已經被道侶治好大半,順便還因禍得福拓寬經脈的池回:……???


    這些人是不是對他有什麽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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