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以卿被撞了手痛得不輕,可麵對衛景榮的致歉,也實在說不出太多苛責的話。她捂著手忍了會兒,等那陣疼痛過去,這才道:“沒關係,不過你也別撞了,除了傷著自己沒什麽用。”


    說出這番話時,路以卿的心情還有些微妙。因為從之前相處看來,她還以為衛景榮是個沉穩內斂的人,遇伏重傷之後猶能自持。結果說到底他也隻是個少年人,此前之所以沉得住氣,或許是心中的壓力不夠大,也或許是看出了她們不含惡意,而如今卻是終於失態了。


    好在衛景榮被這一打岔,終究還是收拾了心情,隻是整個人看著仍舊低落不已。


    路以卿捂著手揉了揉,很是看不慣他這模樣,不禁再次開口:“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讓你這般著急,你倒是說出來啊。衛家軍保家衛國,我等也甚是欽佩,我等若是能幫上忙的,自然也會相幫。”


    衛景榮聽到這話,心中暖了一瞬,可旋即又是苦笑:“事已至此,沒辦法的。”他說著頓了頓,也不知是不是路以卿剛才拿手護他的緣故,到底還是鬆口透露了些:“我本是領了軍令入關,身上也帶著印鑒信物,結果半路遇襲的時候身邊的親衛意識到不妥,便從我手中接過了印鑒。我能活下來,也多虧了他,那群人把他認成了我,這才讓我留了口氣。”


    路以卿沒想到還有這種事,不過回想起來,衛景榮被救時穿著的衣甲與同袍別無二致,想來也是親兵意識到不妥護著他,將他身上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都取走了吧?


    如此別人不知道衛景榮身份,確實留下了他一條小命,可如今丟了的印鑒看樣子也是相當重要。


    果不其然,衛景榮接著便道:“我丟的那印鑒,關係到我衛家軍此戰的生死存亡。我可以死,但這軍令不能不完成。”他說著,嘴唇微顫:“可如今,印鑒丟了……”


    路以卿有些看不下去了,於是主動問道:“那我們能幫你做什麽?”


    衛景榮聞言,黯淡的眸子似乎終於有了兩分光彩,或者說他選擇在此時袒露這些便是為了讓路以卿堅定相助之心。隻聽他道:“最後彌補的辦法,你們送我去陽城。陽城裏有人認識我,他身份不低可以幫我證明身份,如此我還有三分可能完成軍令。”


    說來衛景榮的身份不低,若是得到證明,他幾乎便可以代表整個衛家軍。然而即便如此,他完成軍令的可能性也隻剩下三分,其中的貓膩與風險,他顯然早就有過考量。


    路以卿也不笨,很快意識到了什麽,別開目光不再看衛景榮:“此事,此事我暫時不能答應你。我得回去想想,還得與人商量一番。”


    衛景榮聞言有些失望,他今日一番做派也算是唱念俱佳了,為的就是勾起路以卿的同情,進而達成所願。可人的感情衝動卻並不會長久,等到上頭的熱血冷卻,那麽對方答應下來的可能性就會更低。他深知這一點,卻無法逼迫什麽,末了隻得點頭:“那我等你的消息。”


    路以卿能看出衛景榮的失望,想到對方說此時對衛家軍生死攸關,也不覺得對方是在欺騙她。這讓她心裏有些沉甸甸的,還有些不安,點點頭轉身就走。


    臨出門前,路以卿聽到身後衛景榮低啞著聲音說了一句:“多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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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以卿說是要回去與人商量,可如今這支商隊都是由她做主,能與她商量的人其實也隻有沈望舒而已。她甚至不能向其他人透露出衛家軍的危局,否則這些管事護衛肯定第一時間勸她回返。


    回到房中,路以卿便又將今日之事與沈望舒說了。


    沈望舒聽完路以卿的轉述,略顯意外的揚了揚眉——她與衛景榮雖隻見過一回,可那一回的見麵便讓她明白,對方是個警惕心極重的人。再加上方大夫對他的描述,這人還頗為硬氣,除非他願意吐露的,否則誰也別想從他嘴裏挖出一個字,嚴刑拷打也不行!


    可偏偏路以卿成了例外,她也不過是去看了衛景榮幾回,後者不僅將真名報了出來,甚至還與她透露了些許機密。即便今日這話依舊不盡不實,可衛景榮的態度卻相當讓人玩味了。


    沒理會路以卿的問策,沈望舒心中泛著堵,目光先在路以卿的身上仔細打量了一番。


    少年十□□歲的年紀,五官俊秀略顯單薄,高挺的鼻梁為她平添幾分英氣,特意描濃的劍眉讓人輕易不會懷疑她的身份。但或許是臉上還帶著幾分嬰兒肥,再加上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眼,使她看上去倒比實際年紀更小些,仿佛隻有十五六,英氣勃勃的同時又有幾分乖巧。


    沈望舒也是很喜歡她這長相的,隻是夫妻三年彼此早就熟悉得習以為常。就好像除了失憶,路以卿很少再為沈望舒的長相驚豔一般,沈望舒也很少再特地留意路以卿的容貌。


    如今再看,心悅依舊,甚至懷疑旁人也看上了這副皮相。


    聽說軍營裏都亂得很,尤其是這些常年駐紮在偏僻之地的軍隊,當兵幾年或許都看不到幾個女人。倒是同袍朝夕相處,於是發生些什麽,也不是多稀奇的事。少將軍的地位自然是不一樣,可說不定衛景榮就是見得多了,也不將路以卿在外的身份當一回事……


    沈望舒思緒飄得厲害,以至於路以卿都發現了,抬手在她眼前揮了揮:“望舒,我之前與你說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嗎?”


    被路以卿的聲音拉回思緒,沈望舒揉了揉額角,暫時將自己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拋到一旁。她低低的“嗯”了一聲,說道:“我都聽到了,但這事不能答應他。”


    路以卿也覺得不能答應,可聽到沈望舒如此說,還是微微蹙起了眉頭。


    沈望舒揉完自己額角,又去揉路以卿的眉頭:“聽你之前轉述,衛景榮分明就是從陽城離開之後才遇襲的。之前沒事,偏在陽城出事,他還在陽城有能證明身份的舊友,說不得就是遭了背叛。”


    路以卿顯然也想過這點,眉心被揉開後索性便將沈望舒的手捉來把玩,十指相扣間說道:“我知道。其實不僅如此,還有那個被搶去的印信,也是一個問題。雖不知軍務為何,但印信都被人搶了去,衛景榮還得費心找人證明自己,說不準搶了他印鑒的人直接就冒充他行事了。”


    衛景榮之前說有三成可能,便是因為這種種的不確定,他的求助也不過是最後的掙紮。


    這事放在路以卿這樣的商人看來,或許連三成都沒有的可能性,壓根就沒有掙紮嚐試的必要。而且但凡這事其中有著差錯,路以卿她們都是相當容易被牽連的。


    可如果衛景榮沒有誇大其實,事關衛家軍生死存亡,別說三成,就是一成的可能性也得試!


    路以卿和沈望舒都看得分明,口中也都說著不能答應,可真要拿這話卻跟衛景榮說,兩人又覺得有些說不出口。麵麵相覷一陣之後,路以卿又為難的皺起了眉:“要不然我還是再去問問他,到底是什麽事吧。如果真的非如此不可,那麽咱們盡量保全自己,也不是不能幫幫他。”


    沈望舒聞言沉默了一瞬,如今的她並不想再讓兩人獨處,非要問的話她也得跟著去才行。不過在此之前,她腦海中忽的有靈光閃過,一個念頭重新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中。


    眼見著路以卿風風火火又要走,沈望舒一把將人拽了回來:“別急……”


    話未說完便說不下去了,因為路以卿毫無準備,沈望舒情急之下的一拽又太過用力,以至於路以卿被拽回來的時候直接就撞進了沈望舒的懷裏。兩人麵麵相覷,彼此間的距離不過咫尺,些許的曖昧打斷了之前的嚴肅。路以卿眨巴眨巴眼睛,傾身上前,順便偷了個香。


    沈望舒隻覺好氣又好笑,可還是由著路以卿占夠了便宜,這才將人稍稍推開。她輕咳一聲,繼續之前的話題:“你別急著去問,我先讓方大夫去試探一二。”


    這時候的路以卿乖順極了,一點都沒有之前的急躁,聞言點點頭也不追問如何試探。


    兩人輕易達成了共識,路以卿心中也有了著落。於是不等沈望舒去尋方大夫交代正事,她就又黏了上去。都不必說什麽,兩人目光一對,沈望舒就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沈望舒抿著唇,抬手將她的臉微微往旁邊一推,示意她看向窗外:“還是大白天。”


    路以卿點點頭並不強求,雙眸仍舊亮晶晶的:“反正你現在還有事,咱們可以等晚上。”


    沈望舒被她這厚臉皮惹得臉微紅,表情卻是淡淡的,隻問道:“那你腿好了嗎?”


    路以卿之前騎馬將大腿都磨破了,修養這幾日雖然走路是不瘸了,可要說痊愈顯然還沒到時候。她此時聞言便有些懊惱,之前學騎馬時顯然沒有想這麽多。


    然而沈望舒還嫌打擊不夠,掃了她一眼,又道:“便不說你的腿,你的手如今也傷了。”她說著抓起路以卿的手晃了晃,手背上的大片青紫相當顯眼。


    說完這些,沈望舒歎了口氣,轉身去尋方大夫了,打算順便拿點跌打藥回來。


    獨留路以卿咬牙——這傷是剛被衛景榮撞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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