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以卿自現代穿越而來,自以為比旁人見多識廣,可遇到這般場景也完全是始料未及。


    沒見過死人,更沒將過死得這麽慘的死人——路以卿今日恰好騎馬走在外麵,被那撲麵的血腥氣一衝,又看著滿地斷肢殘軀,當即就忍不住俯身吐了。


    隨行的護衛一個個也是臉色大變,但常年在外行走的他們顯然要比路以卿更有見識,也更能忍耐。因而哪怕臉色不好,但也有人立刻說道:“這些人都穿著甲衣,應當是軍中士卒,看來是戰事有了變故。而且這些人死去不久,說不定還有敵人留在附近。郎君,咱們還是快走吧。”


    路以卿狼狽十分,可也將這話聽進了耳裏,當下忍著惡心抹了抹嘴,蹙眉道:“說得對,咱們趕緊走!”說完又道:“這裏都出事了,前麵的陽城也不一定安全,咱們先退回……”


    她本想說原路退回,可想了想這裏都發生戰事了,雖然規模不大還比較偏僻,可總也讓人難以心安。正躊躇間,聽到馬車裏有動靜,她忙伸手按下了將要掀開的車簾:“別,這外麵亂得很,場麵也不好看,望舒你就別看了。”


    沈望舒聞言也沒堅持,收回了掀車簾的手,隔著車簾說道:“原路折返吧。今晨咱們離開雁鳴城時,那裏還很太平,而且咱們沿著這路走來也沒遇見什麽,說明對方應該不是往雁鳴去的。”


    這話也有道理,路以卿想了想便同意了,招呼眾人掉頭折返。


    一行人的隊伍不算小,可眼下情形不好,隊伍掉頭的速度倒也很快。隻是剛調轉了馬車,還沒來得及離開這片是非地,他們之前在半路遇見收攏的馬匹裏,卻有一匹掙脫牽製跑進了戰場——收攏的幾匹馬兒都很神駿,之前還不知哪兒跑丟的,現在看來應當便是這些人的戰馬。


    路以卿有錢,不在乎這幾匹馬,生得再神駿她花錢也能弄來。可隨行的護衛裏卻也有窮的,有窮還愛馬的,見狀當即就想衝過去把那馬拉回來。


    身旁的同伴見狀忙將人攔下了:“這是非之地也敢亂闖,你不要命了?!”


    那護衛有些不甘,可眼看著同伴都要走,倒也不敢執意往那死人堆裏跑。末了也隻遺憾的看了那馬一眼,便扯過自己的馬韁打算隨著眾人離開了。


    然而沒人理會那匹馬,那馬自己卻不甘寂寞,在戰場上踢踢踏踏踩了一圈兒,嘶鳴不止。


    滿是屍體的地方,一匹馬的嘶鳴也是可怖的,尤其伴著山風與血腥,幾乎讓人生出些不寒而栗之感……那馬嘶仿佛變成了鬼嘯,聽得眾人頭皮發麻,背後生涼,隻想趕緊離開。


    隊伍開始撤離,想將背後的可怖遠遠甩下,結果一行人還沒走兩步,那戰馬又邁開蹄子跑了過來。擋住了眾人去路不說,還時不時上前撞撞這個,碰碰那個,蹭了不少人一身血。


    “這馬到底要做什麽?”路以卿扯了扯韁繩,策馬躲開了那馬的挨蹭。


    整個隊伍都被這馬弄得有些心浮氣躁起來,甚至有護衛硬著頭皮拔了刀,想把這個攔路的阻礙殺了。結果正在這時有人道:“我聽說戰馬養得好了,是會通靈的……”這話聽得人頭皮一炸,卻聽那人繼續道:“說不定是它的主人還沒死,在向咱們求救呢。”


    此通靈非彼通靈,眾人聞言這才將受驚的小心髒安撫了下來。


    一旁的戰馬又是攔路又是撞人的,離得近的人似乎都能在它大大的馬眼裏看到焦急。再聯想之前那人的話,不少人心中都生出了惻隱,之前暴脾氣要殺馬的人也鬆開了手中的刀。


    不少人將目光投向了路以卿,明顯是等著郎君做主,路以卿卻一點都不想麵對身後可怕的戰場。


    那戰馬似乎真的通人性,見著眾人都將目光投向路以卿,竟也猜到她才是此行做主的人。於是又踢踢踏踏湊了過去,哪怕路以卿策馬避開,還是不慎被它咬住了一片衣角——這馬就跟狗一樣,咬住了她的衣角就把她往戰場的方向拖,求助的姿態算是明明白白了。


    路以卿拽不回衣角,還險些被那馬扯得掉下馬背,最後隻得妥協:“走吧走吧,去看看,那些人裏還有沒有活著的。好歹一條人命,能救就救吧。”


    馬兒似乎聽懂了,又見有人掉頭,立馬就鬆開路以卿回頭領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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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以卿等人折返雁鳴城時,這裏雖已開始戰時戒備,但看著還是一派平靜模樣——城門依舊開著,值守的軍士雖然多了些,卻也維持著鎮定與平靜,就是進出城門的百姓稍少了些罷了。


    如此實在不像有什麽異常,一行人帶著滿腹疑慮進了城。他們從北門回返,直走到南門附近才尋了客棧落腳,又使人去打聽了一二,結果還是沒有什麽新消息——衛家軍依舊守在雲擒關,似乎打算據險而守不再退了,也沒聽說有敵軍繞過雲擒關入了關內打殺。


    沈望舒對這消息倒是很相信:“雲擒關有地利,衛大將軍應該不會輕易放棄。而且衛家軍若執意要守在那裏,秦國想要攻進來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路以卿不懂軍事,但把守關隘這種事有腦子的人都清楚,她不明白的隻是眼前的情況。當下往身後的馬車指了指,又微微彎腰問馬車裏的沈望舒:“那這人又是怎麽回事啊?”


    是的,在那匹戰馬的死纏爛打下,路以卿一行人還是折返了戰場。他們沒能一具具檢查那些屍體是不是死透了,不過卻救回了那戰馬的主人——那人也是真的好運,身上壓著兩個同袍,渾身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傷,血都快流幹了卻偏偏一息尚存。


    最巧的是路家的隊伍裏還有個大夫,並且這個大夫並不反感救這從死人堆裏扒拉出來的傷員,反而很想在人身上試試他新學的本事。如今那人就安置在方大夫的馬車裏,和他的兔子豬崽一起。


    沈望舒原本是沒看到戰場上情形的,可折返救人的時候,她卻是偷偷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場麵確實不怎麽好看,沈望舒也是忍了又忍才沒反胃,不過她比路以卿更細心些,看過幾眼倒也觀察出些端倪:“阿卿你之前有沒有注意過,那些人的裝扮當是一方的。”


    路以卿當時被滿地屍體嚇得不輕,並沒有留意這些。不過她記性好,此刻竟沈望舒一提醒,回憶一番似乎確實如此:“難不成那些人都是內訌死的?”


    沈望舒默了默,目光幽幽看著她,懶得說話。


    路以卿被她看得訕訕的,卻也知道自己是問了個蠢問題,當下道:“好吧,好吧,我知道不可能是內訌。那就是有人殺了他們,卻把自己一方折損的人都收殮了。”說完歪了歪腦袋,還是有些不明白的樣子:“可那又能說明什麽呢?”


    沈望舒不指望她了,直接道:“那說明這一場或許不是正常的戰場拚殺,雲擒關內應該也沒有西秦的軍隊能繞到腹地。殺了人卻不肯留下痕跡,這手段更像是暗殺。”


    那一片戰場不算大,可小型的戰場裏也倒伏了數百具屍體,這規模的暗殺也是少見了。而且前線還在打仗,後麵就有人截殺了這一群軍士,也不知是哪方手筆,更不知那被暗殺的隊伍裏到底有怎樣的大人物,才鬧出這般大的場麵?


    這些她們都不知道,初至西北的人連猜都沒處猜去。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馬車上那個人,如果方大夫真把人救回來了,等他醒了也就什麽都知道了。


    兩人商量幾句,最後得出的結論就是在雁鳴城落腳,陽城也不急著去了。


    商量完一行人也趕到了客棧,忙忙碌碌準備落腳,就聽方大夫指揮著護衛抬人:“都輕著點,輕著點,就剩一口氣了,別給你們顛沒了。”


    馬車直行到了客棧後院的馬棚邊才停下卸貨,不過一旁也是有小二跟著招呼的。後者原本見到這許多客人正喜氣洋洋,冷不丁聽到方大夫的話,再一見那些護衛們抬著的是個人,臉色頓時就變了:“這,這,客官,這人看著傷得不輕啊,不然就別送客房直接送醫館吧。”


    客棧這種地方總是怕死人的,不吉利,旁人知道了也不愛來住。


    方大夫聞言忙擺擺手道:“老夫就是大夫。而且這人也就看著傷得厲害,老夫出手沒兩日也就好了,不信你就等著看。”說完見小二哭喪著臉,又塞了塊碎銀:“行了,真沒事,帶路去客房吧。”


    小二收了錢,卻還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時不時回頭看上兩眼。不過趕人是不可能趕人的,對方有錢不說,這許多護衛也不是他一個小二能趕得動的。


    將一行人引到了客房,大夫和傷患住了一間,護衛們將人抬進房中放好也就離開了。小二走在最後,臨出門前看到那大夫拿出了個藥箱,打開一看裏麵卻不全是藥。掃一眼,瓶瓶罐罐不少,銀針紗布之類也是尋常,讓小二覺得自己眼花的是他似乎在那藥箱裏看到了針線?


    小二不明白為什麽會有大夫把針線放在藥箱裏,直到他聽見前麵護衛有人低聲道:“這人傷得這般重,落在方大夫手裏,怕是要被縫成個破布娃娃了。”


    縫,縫起來是什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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