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舒又在屋子裏撿到了一個紙團,時間地點寫的清楚,可惜送的不是時候。


    和路以卿不一樣,沈望舒對送信的主人隱約有些猜測,不過她顯然也不打算過問什麽,看過之後便將那紙條徹底毀了。倒是不動聲色開始盤查家中仆從。


    路以卿對此是不怎麽在乎的,無論是那送信的人,還是家宅裏給她傳信的人,她剛穿來都不熟悉,也並不急著摻和什麽。隻她深居簡出好幾天,才等到脖子上那些痕跡淡去。誰知還沒來得及高興,隔天脖子上就又多了個印子,氣得她舉著銅鏡暗自憋氣。


    沈望舒見她氣鼓鼓的模樣,心下不禁好笑,悠然欣賞了半天才開口道:“不過是一個小印子而已,你要真在意,用些脂粉也就蓋住了。”


    路以卿一聽,目光便落在了梳妝台上的瓶瓶罐罐上,眼睛倏然亮了——對啊,這回隻是個小印子,想要用脂粉蓋住並不難,又不是之前那般的狼狽。


    眼看著路以卿的爪子蠢蠢欲動摸上了脂粉盒,沈望舒卻又在此時開了口:“你真就這般在意?”


    路以卿一聽,忙又將手收了回來,看著沈望舒委委屈屈:“這,這讓人看見多不好。”


    沈望舒看著她沒說話,事實上就算不論前事,這幾天路以卿頂著滿脖子紅痕的模樣也被府中的下人看了個七七八八。現在再來遮,純粹就是欲蓋彌彰多此一舉了。


    對上沈望舒的模樣,路以卿明明沒做錯事,可她莫名就有些氣弱。期期艾艾好一陣,還是開口說了實話:“是於錢說,我從前的好友送來了請帖,邀我外出遊玩。我不記得他們了,也沒打算去赴約,可這都在府裏關了十來天了,我也想出去走走。”


    沈望舒聽了也不生氣,隻問她:“你不與我說,是不想與我同遊?”


    路以卿聽到這話愣了一下,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其實她穿來這些日子,除了最開始探索自己身份的時候戰戰兢兢,後來開掛似得有人將所有事情通通告訴了她,再之後的日子便顯得有些無趣了。而與她不同的是,沈望舒雖然隻是家中的女主人,卻每日忙碌個不停。


    有時候想想,路以卿都感覺自己像是個吃軟飯的。她對自己目前身份的認知還不夠充足,幫不上忙的同時,見到沈望舒忙碌,自然也不敢約她外出耽誤時間。


    沈望舒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到路以卿回答,抬眸一看,正對上她傻呆呆的模樣。心下不禁一歎,主動走過去又摸了摸小呆子的腦袋:“你要做什麽,便與我說,難道我還會拘著你不成?不過出門的話,還是於我一起吧,你如今什麽都忘了,可別處趟門就把自己走丟了。”


    路以卿任她摸了頭,也沒說什麽,隻嘟嘟囔囔嘀咕了句:“我隻是不記得從前的事了,別說得我跟傻子似的,出門找不到路我難道不會問嗎?”


    其實路以卿還是犯傻了,她出門總有仆從跟著,她不記路仆從記得就行。


    沈望舒聽見了嘟噥,也不與她爭辯,隻問:“那你還要不要出去了?”


    路以卿斬釘截鐵:“當然要!”說完又眼巴巴問沈望舒:“咱們去哪兒啊?”


    沈望舒便勾起唇角笑了笑,說道:“去碼頭吧。若是路上沒有差錯,父親今日也該到京城了。”她說著便拉路以卿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隨手拿起一盒脂粉就開始往她頸間塗抹遮蓋。


    路以卿微怔,想到早先於錢告訴她的話,下意識問道:“可阿爹的歸期不是還有些日子嗎,怎的忽然提前了這麽多?”話說出口,路以卿意外沒有在叫爹這個環節卡主,她自然而然便說了出來,仿佛用這樣一個稱呼去稱那素未謀麵的人也是理所當然。


    誰都沒有注意這點細節,沈望舒長睫微垂,答道:“許是事情提前辦好,便提前回來了吧。”


    路以卿不了解情況,對這話自然也沒有懷疑反駁。直等到她脖子上那點痕跡都被遮住,她一麵照著發黃的銅鏡,一麵後知後覺意識到一個問題:“你早知道今日要出門,之前還那般逗我。”說完又指了指脖子:“還有這個,別說你不是故意的……”


    她氣鼓鼓指責,瞪著眼努力做出氣憤的模樣,好似虛張聲勢的小獸。


    沈望舒一點也沒被這指責唬住,更沒有反駁的意思,她忽的傾身上前在那喋喋不休的紅唇上輕啄了一口。霎時間所有的指責消失無聲,徒留那人漲紅了一張臉。


    下一刻,隻見沈望舒彎起唇角吐出一句:“沒錯,我就是故意的。”


    正羞得麵紅耳赤的路以卿:“……”


    好氣,媳婦這麽惡劣,根本不是她以為的溫柔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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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隔多日,路以卿終於再一次踏出了路家大門。仍是與沈望舒同行,但這一回不往城內而是去往城外,沿途所見便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毫無疑問,長安城作為一國之都,繁華鼎盛已是一國之最。但就以路以卿的眼光而言,前次去襄王府途中所經具是貴胄官宦所居,尚有幾分規整氣度。而這一回馬車直往城外而去,距離長安中心越遠,所見便越是破舊衰敗,與內城幾乎是天壤之別。


    要路以卿說,這一國之都放在現代,怕是連個小縣城也比不上。


    路以卿很快失了興味,眼中滿是明晃晃的看不上,沈望舒見了竟也不覺得意外——她自然不認為路以卿的嫌棄理所當然,而是因為這樣的反應見得多了,自然也就見怪不怪了。


    沈望舒有時候也好奇,連長安城這樣的赫赫皇城都嫌棄,到底還要怎樣的繁華鼎盛,才能讓路以卿這個頭一回出門的“土包子”露出驚歎之色?明明她也是在長安城裏長大的,哪怕前事盡忘,也不可能對固有的認知產生如此衝突……說來路以卿身上偶爾也會露出相當明顯的違和。


    不過這種種念頭也就在沈望舒的腦海中轉了一圈而已,就好像她對路以卿時不時的失憶無可奈何,就更不會有多餘心思放在那些違和上了。


    總歸人還是這個人,那麽無論如何改變怎樣違和,便都不重要了。


    沈望舒如今的心態很好,忽略掉路以卿身上的違和,她便如之前的許多次一般,指點著車外細細與路以卿說起了長安城的情況。哪裏是官署,哪裏是市場,哪裏又是住宅。王公住在哪裏,官員住在哪裏,富戶住在哪裏,貧民又住在哪裏,這些在長安城中都分得清清楚楚。


    路以卿早在曆史書上看過這樣的坊市製,此時聽沈望舒娓娓道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如果我在家中炒菜正好缺了鹽,為了買包鹽還得跑上半個城?”


    沈望舒聞言便忍不住笑,順口調侃了她一句:“阿卿還會炒菜?”


    路以卿:“……”


    好吧,她確實不會,但這也不是你轉移話題的理由啊。


    沈望舒並沒想轉移話題,隨口調侃一句後便答道:“如你我這般人家,家裏不會缺了鹽。若真缺了,自有仆從前去采買,也不勞你我費心。而換做普通人家也不會為了一把鹽跑半個城,左鄰右舍先借了,來日買了鹽再還回去就是。”


    路以卿張張嘴,想說一袋鹽也沒幾塊錢,借一點還用還啊?不過轉念一想古代又不同,聽說古代沒有曬鹽都是煮鹽,鹽就特別貴。平民百姓經常吃不起鹽,鹽商卻是個個富得流油。


    想到這裏,路以卿忽然眼前一亮,感覺自己“吃軟飯”的境況有望轉變。


    她一把抓住了沈望舒的袖子,眼睛亮晶晶的望著她,興奮道:“阿卿,我剛想到一個法子,可以不費力製出許多的鹽……”


    沈望舒卻不等她說完,就抬手壓在了她的唇上,而後淡淡道:“曬鹽是嗎?”


    路以卿頓時呆了呆,感覺沈望舒移開手,便喃喃道:“原來現在已經有曬鹽了嗎?”說完又覺得有哪裏不對,微微蹙起眉頭:“不對啊,你怎麽知道我說的就是曬鹽?”


    沈望舒摸摸她的腦袋,一臉看傻子的表情:“真傻,當然是你以前告訴我的。”


    路以卿又呆了,連被說傻都沒顧得上。不過曬鹽這種事其實也沒有多少技術含量,聰明人想到也不甚稀奇。說不定就是從前的“路以卿”為了給家中財富再添個進項,活動腦子想到了這些,反正之後的實踐也總有下人會去做,並不用勞她費心。


    想到這裏,路以卿便又問沈望舒:“那咱們家中現在也賣鹽嗎?”


    沈望舒又摸了摸她的頭,歎道:“傻孩子,賣私鹽犯法的。而且咱們路家如今已是樹大招風了,家中又隻有你和父親二人,再插手鹽務隻怕立刻就會有人忍不住衝路家下手了。”


    路以卿頓時想到了不懷好意的襄王,她撇撇嘴有些氣餒,便嘀咕了一句:“家裏還有你。”


    沈望舒說錯了,路家不是兩個人,是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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