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緣故,路以卿這夜做了一夜的噩夢。


    翌日清晨,照例是沈望舒先醒,不過她也習慣醒來後不急著起身,而是等著枕邊人醒後折騰了。不過今天似乎有些不同,她總感覺抱著的人身上潮乎乎的,好像抱著塊濕布。


    因著這番一樣,沈望舒提前睜開了眼睛,低頭往懷裏一看,路以卿哪還是平日裏睡得香甜模樣?她眉頭緊蹙,額間一層薄汗,連帶著鬢邊的發絲都被汗水打濕了黏在臉頰上,看上去莫名有幾分狼狽。而等沈望舒再摸摸她身上,果不其然中衣也被汗濕了大半。


    “阿卿,阿卿,快醒醒。”沈望舒顧不得其他,蹙起眉連聲喚道。


    路以卿卻沒被這叫聲喚醒,還是知道沈望舒著急的伸手輕推了她兩下,她這才一激靈醒了過來。隻是醒來歸醒來,她一雙黑眸直直盯著帳頂,也是好半晌沒回神。


    沈望舒許久沒見過路以卿這般模樣了,哪怕之前她也是失憶,但每每折騰起來都是氣得自己半死,這小混蛋自己卻是好好的。那時的她不可謂不氣惱,也有恨不得將人好好收拾一番的時候。可如今真見到路以卿自己遭了罪,沈望舒卻是心疼得恨不得以身相代。


    她此時已坐起身,當下將路以卿抱進了懷裏,一麵給她擦額頭冷汗,一麵問道:“阿卿,你怎麽了,是做噩夢了嗎?還是身體有哪裏不適?”


    路以卿眨眨眼,似乎回過了神,緊接著身體卻是一僵。


    沈望舒正抱著她,明顯察覺了,眸光不由得一暗,語氣卻還是溫柔的:“可回神了?”


    路以卿聞言連連點頭:“回神了,回神了。”說話間卻是暗中使力,想要脫離沈望舒的懷抱。


    這一夜又發生了什麽?明明昨晚兩人開誠布公,相處也算融洽,沈望舒還以為能與路以卿簡單的重歸正軌呢。誰知隻是一夜過去,路以卿的態度卻又是天差地別……沈望舒忽然感覺有些累了,雖然她們都還年輕,可她真不知自己還能陪路以卿重來多少回?


    許是陡然間沉默下來的氣氛有些壓抑,路以卿小心撤離之餘也察覺到了異樣。她抬頭,正對上沈望舒黑黝黝的眸子,心裏不知怎的就是一慌。


    好似有什麽東西,如果不抓住就會越走越遠。於是她下意識抓住了沈望舒的手,解釋了一句:“你別多想,我就是做了一晚噩夢,身上都被汗濕了,不想沾在你身上。”


    沈望舒不知信沒信她的話,隻看著她道:“我不介意。”


    路以卿聞言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坐起身脫離了她的懷抱,然後一邊往床尾去一邊道:“可我現在沒事了。而且天都亮了,咱們也該起身了。”


    今天仍是路以卿先下的床,她從床尾離開後便沒再看沈望舒神色,而是徑直去了衣櫃旁,翻翻撿撿尋到了新的中衣。隻是與此同時,她也能感覺背後有道視線一直追隨,如芒在背一般讓她不敢放鬆,便是連脊背都比往日更挺直了幾分。


    當然,有這樣一雙眼睛盯著,路以卿也沒敢在這裏換下汗濕的中衣。她背脊挺直,身形僵硬,抱著幹淨的新衣直接繞去了隔間的浴房,將門鎖上後才算是鬆了口氣。


    路以卿穿越來的時間不長,但她平日更衣也不是這般小心的,雖避著沈望舒也隻是繞去屏風後更衣。而今日她之所以這般反常,還是因為那折騰了她一夜的噩夢。


    夢裏她與沈望舒反目了,前一刻還衝她言笑晏晏的媳婦,下一刻就將毒藥灌進了她的嘴裏。


    路以卿倒不是被這夢境的發展嚇到了,事實上這樣的發展在昨日她已經想過無數次。但夢裏造成沈望舒反目的原因卻讓路以卿有些如鯁在喉——因為沈望舒不喜女子。而在夢中她女子的身份暴露了,對方芳心錯付深感受騙,於是毅然決然選擇了背叛,或者該說是報複!


    大夢初醒,夢境猶自曆曆在目,更可怕的是路以卿仔細想了想,發現這夢的邏輯竟然沒毛病。


    背叛從來都是需要理由的,既然不是因為利益,那必然便是因為仇恨了。


    已知劇情中,沈望舒最後是跟襄王在一起了,那麽她喜歡的必然是男子。筆直筆直的直女被騙了婚,或許不止騙婚還被騙了心,那麽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黑化也就不足為奇了。


    路以卿為此莫名有些難過,但今晨在沈望舒懷中醒來卻還是一陣慌張。尤其趁著沈望舒沒注意,她還偷偷摸了摸身上的裹胸布,不巧一夜過去有些鬆了,她就更不敢再待下去了——萬一夢境是真的呢?穿書都遇上了,夢境預警也不是沒可能,更何況邏輯很說得通啊。


    所以她隻能逃了,抱著衣裳逃去了浴房,摸摸心口那難過的情緒仍是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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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回失憶,路以卿總是要別扭一陣的,沈望舒心累之餘其實也是習以為常了。不過這一回她卻沒心思再陪著她折騰,襄王既然已經準備給路以卿下藥,顯然已是對路家勢在必得了。


    沈望舒如今也是路家人,自然不能坐視不理,所以她準備先聯係上在外的路家主。


    這邊沈望舒忙忙碌碌,那邊路以卿無處可去,便又窩進了書房。她也嚐試著給自己找點事做,於是提筆將自己還記得的劇情脈絡理了一遍,可惜她半路就棄坑了,也不知最後結局如何……襄王應該是得償所願了吧,畢竟是男主,還是那樣一個不擇手段的人。


    想著想著,路以卿又將剛寫好的劇情劃掉了一半,畢竟書都是圍繞著襄王這個主角寫的,和她這個炮灰半毛錢關係都沒有,她理這些作甚?


    這樣一想,頓時有些意興闌珊,路以卿最後將紙團吧團吧扔去了一旁。


    她煩躁的起身在房中來回踱了幾圈,然後便走去開了房門,衝書房外等著的於錢招招手。


    於錢見狀立刻跟進了書房,開口仍是那句:“郎君今日想問什麽?”


    路以卿麵無表情,看上去似乎比平日更沉穩威嚴,心裏的猶豫卻比第一次開口時更多。她沉默了足有半盞茶,這才開口問道:“於錢你說,我若要與少夫人和離,該怎麽做?”


    這話問一個下人,其實很不合適,然而路以卿初來乍到,對古代的規矩實在知道得不多。而問於錢是因為她對於錢還有幾分信任,不僅是因為這些天他對自己知無不言的解惑,更因為他的身份注定他的身家性命全掌握在路以卿這個主人手裏。所以有些話,她問了也不怕於錢會說出去。


    隻這般石破天驚的話聽在於錢耳裏,他心中卻是絲毫波瀾也無,甚至還有種“果然來了”的塵埃落定。當下也沒猶豫,給出了標準答案:“郎君,少夫人不會同意的。”


    和離是兩個人的事,一方不簽字,和離書都不會生效。


    路以卿聞言抬手在眉梢蹭了蹭,覺得於錢這話沒錯,至少目前看來沈望舒對她是有感情的——會吻她,會抱著她睡覺,甚至她多看丫鬟一眼都會吃醋,感情正好哪能說離就離?


    不得不說,路以卿想一出是一出也是挺異想天開了。可想到沈望舒就仿佛身邊有顆定|時|炸|彈似得,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她自覺還是該愛惜小命。因此聽了於錢的話,她非但沒有立刻打消念頭,甚至還生出了另一個更大膽的想法:“那如果是休妻呢?”


    休書一封,就不需要女方同意了,不過礙於身份,長安貴女有和離卻少見被休棄的。


    於錢看著自家有些天真的郎君,心中隻想歎氣,嘴上卻隻能勸著:“郎君啊,休妻也不是您說休就能休的,也同樣有七出三不去的規矩。”


    所謂七出之條,路以卿看小說看電視也是聽說過的,但具體如何她卻是不知。她原隻是突發奇想而已,當下竟是來了興趣,便問道:“那都是什麽,你給我說說。”


    於錢見路以卿追問,眼神古怪幾分,卻還是將所謂的“七出三不去”細細講解了一遍。


    路以卿聽完就歇菜了,因為七出裏除了“無子”和“妒忌”,其餘沈望舒壓根半點兒不沾邊。而且所謂妒忌也不過是吃了點丫鬟的小醋,嚴格算來根本不算什麽。至於無子,兩個女人還能指望有子?真有她頭上就該綠了!


    更何況古人對婦人到底還有最有一層保障,那便是七出之外的三不去:有所娶無所歸不去,與更三年喪不去,前貧賤後富貴不去。


    據於錢所言,沈望舒曾陪她守過母孝,所以除非雙方商議和離,休妻是這輩子都別想的。


    聽完於錢這篤定的言語,路以卿一時竟不知該失望還是該慶幸。她擺擺手將人打發走了,托著下巴在書房裏繼續發呆,漸漸發現原來所謂的失望壓根就不存在。


    隻是沉浸在自己思緒中的路以卿卻不知道,剛從書房離開的於錢,已經尋少夫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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