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芃貞和往日很不一樣。


    她還是很愛幹淨,頭發整齊,可發式是最簡單的束發,沒帶任何釵環,穿的是淺色天青色衣裳,卻不是裙子,而是男裝,看得出來,一切都是為了出行方便,減少所有不必要的時間。


    隻是她現在狀態不怎麽好,眼下有青黑,嘴唇幹的有些裂皮,皮膚也沒怎麽做保養,精神看起來比平時差多了,可見受了多少折磨。


    顧停也沒顧上寒暄,直接問:“到底怎麽回事?”


    葉芃貞咬唇:“我也不知道怎麽說……庭曄這個人有秘密,你應該能感受到?”


    顧停點頭:“他輕功特別好,不是專門為了興趣練的,就是經常使用,他好像一直在躲什麽人……明明長袖善舞,心有七竅,卻很少用在正途,看起來好像和誰關係都不差,實則並沒有真正交心過命的朋友,不是做不到,而是不願意不可以……他好像一直刻意的在壓抑自己,苦著自己。”


    他和庭曄認真說起來相處並不多,大家的相識隻源於一碗藥膳湯,他能觀察到的東西,似乎也隻有這些,庭曄很善於隱藏自己。


    “你看的很清楚了……”


    葉芃貞閉了閉眼,看起來好像要哭的樣子,最後卻忍住了:“我知道的也不多,他本身有很多謎團,好像在一直保護一個大秘密,很重要,一旦被別人知曉,除了他自己會引來殺身之禍,身邊的人也可能會有生命危險,他的家人……所有家人,似乎都是因此而死。”


    顧停就有點明白了,所以不管他真實情緒如何,都不太想別人知道,不和人過於親近,也不和任何人結成特殊羈絆。


    “這些事都可以稍後,而今最重要的是,他現在在哪裏,”霍琰看向葉芃貞,“他來晉城為了什麽,身後可有人跟蹤,最後見到他是什麽時候,在哪裏,說給我聽。”


    葉芃貞點頭:“一個多月前,他突然從京城消失,我正好在外麵做生意,手上事情告一段落,聽聞此事,追查著線索跑了過來,親眼看到他就在這城裏,可他太狡猾,我根本無法確定他在何處落腳,都做了什麽事……他身後有尾巴是一定的,這麽多年,他身後總是有人跟著,哪怕甩得掉一時,時間久了,別人也會聞著味找過來。我本沒有太擔心,因為這種事太多,見慣了,可這次不對勁,他又一次突然失蹤,很久沒有消息,跟著他的尾巴也消失了,任我怎麽找都找不見,我用了很多方法,實在沒成效,這才寫信……”


    她認真朝霍琰行禮:“尋夫心切,失了禮數,還盼王爺勿怪。”


    顧停:“等等,尋夫心切?你說他是誰?”


    你守的不是望門寡麽!丈夫早死了的那種!墳我都見過了!


    京城那麽久,他不是沒見過庭曄葉芃貞出現在一起的場合,雖然很少,可二人一向距離很遠,根本沒怎麽打過招呼吧,怎麽能是夫妻呢!


    他不知道,庭曄慣常就能裝,見了葉芃貞更像耗子見了貓,有多遠跑多遠,自己都不承認這份關係甚至假死逼迫葉芃貞也忘掉,怎會讓別人發現半分端倪?


    葉芃貞話音冷冷:“他可能認為自己死了,對我更安全。”


    她帶頭走出去,飛身上馬:“至於最後去過的地方,我帶你們去!”


    她會騎馬,早年為了和庭曄較勁,學了很多用的著的用不著的東西,她是女財神嘛,不差錢,平時出行肯定怎麽舒服怎麽來,除了當年學時,哪裏這樣長時間的騎過馬?


    馬鞍又硬又不舒服,她的大腿早就磨破了,碰到就鑽心的疼!


    一路出城,跑得非常快,顧停本沒什麽想法,停了後卻發現——


    “這地方,好像有些眼熟?”


    “很正常,你來過這裏。”霍琰四看了看,眯了眼,“隻不過不在白天。”


    來過?


    顧停立刻想起孟楨病重臥床的幾個夜晚,他隨霍琰出來剿匪,的確都是在晚上,難道就是這裏?


    他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有些不確定的指著東邊:“這裏——是不是應該有個小山坡?”


    沒有記錯的話,應該是有的,可為什麽不見了?


    小坡不大,卻也沒有幾個月不見就磨平了的道理,他之所以隻覺得眼熟,不敢確認,就是因為這裏看不懂。


    “是應該有。”


    霍琰大步往前,左邊走走,右邊走走,看起來像在仔細觀察,又沒什麽規律。


    葉芃貞看向顧停:“這裏……你們來過?”


    顧停:“記不記得孟楨重病臥床,我寫信同你說,剿了個匪窩?”


    葉芃貞睜大眼:“就是這裏?”


    顧停頜首,沒錯,就是這裏。本以為那隻是一個突發意外,遇到了一個潛藏多年的毒瘤,拔掉就好了,以後不會再遇到,沒想到竟然還是要來這個地方,庭曄竟也卷了進來。


    霍琰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上次隻以為是一個隱藏很深的暗門子組織,現在看,問題遠不止這麽簡單。


    顧停揚聲:“你在幹什麽?”


    霍琰腳一下下踩著地麵:“能突然改變一處地勢的東西,隻有機關暗道。”


    顧停更驚訝了:“你是說這裏……有密道?”


    霍琰:“那樣的組織都能紮根,有密道並不奇怪。”


    “能找到麽?”


    “正在試。”


    過去沒多久,霍琰在山壁上按了按,找到幾處暗石藏著的位置,不知道以什麽規律轉了又按,竟然還真的突然長出了一個小山坡,在它側麵,有打開的機關!


    “你竟然真的會……”顧停驚訝的不行,“當時怎麽沒動?”


    霍琰:“當時沒想到會有暗道。”


    也沒想到別人把暗道那麽明目張膽的擺出來。


    回到九原越想越不對勁,不犯病的時候,他會把當夜記住的地形畫出來,同鎮北軍裏的機關老人一起研究,本沒有得到確切結果,也並不著急,結果現在看,反倒研究對了。


    “還記得你給我的那個冊子嗎?府尹女兒方琉璃請你轉交的那個?”


    “記得。”


    “那張圖紙幫了很大的忙。”


    也因為那謎一樣的圖紙,他才越來越懷疑,研究的那麽深。


    葉芃貞看著黑洞洞的門,神情有些恍惚,聲音喃喃:“我就知道找你們是對的……”


    下一刻,她抬腳就往裏跑!


    顧停一下沒抓住,她就已經跑了老遠!


    “別著急,等等我們!裏頭還不知道怎樣呢,萬一有機關怎麽辦?萬一人不在裏頭怎麽辦!”


    他趕緊拉住霍琰的手,跟著往裏跑。


    密的往裏,是沉黑的空間,牆上有高高撐著的油燈,不知道用的是什麽油,味道有點刺鼻,亮光還很少,隻能照見腳前方寸。


    道路不算窄,三人並行沒有問題,地上的東西卻很多,衣服,鞋子,發簪,荷包,還有血跡……各種雜物,淩亂不堪,看起來不像經過打鬥,更像匆忙之間有很多人撤離,誰掉了什麽東西也顧不上。


    除了令人不太愉悅的氣味,這裏非常安靜,什麽動靜都沒有,隻有偶爾水滴滴落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兒來,時而聽起來很遠,時而聽起來很近,大約因為回音的緣故。


    好像四下沒有任何人存在,安全不必擔心,隻要知道機關在哪裏,能進能出就行。


    顧停二人很快找到了葉芃貞,因為前麵是一個死胡同,準確的說,是一個機關做出來的死胡同,打開了,才能有路。葉芃貞打不開,隻能等著他們過來。


    霍琰正好前些時間研究過,這個對他應該不是問題——


    “咦?”


    “怎麽了?”顧停心尖一顫,“打不開?”


    霍琰嗤了一聲,非常霸氣,顧停的心立刻就落到了實處,這意思太明白,別瞎操心,爺是誰,怎麽會有打不開這種可能?


    王爺帥氣的把機關打開,牆分兩半,露出後麵的路,這才慢條斯理解釋:“我會意外,是因為這是一個隻能在外麵打開的機關。”


    這一次,葉芃貞情緒略有恢複,沒再衝動往裏跑,跟在二人身側。


    道路仍然寬長安靜,沒有任何聲音,血腥味卻越來越濃,也發現了沒有處理的屍體。通風不好,屍身腐壞,味道可想而知。


    顧停捂著鼻子,本不想看,可經過時,感覺這個人衣服有點奇怪,料子是不是太好了點?而且有些熟悉……


    隻多看了一眼,他就突然拉住了霍琰:“霍琰你看看他,他是不是,是不是——”


    霍琰見怪死人,什麽樣的都見過,並不忌諱,走過去蹲下來,仔細看了看後,道:“你猜的沒錯,此人你的確認識,是李貴。”


    宮裏有個老太監叫李貴,去年九原大戰,他跟隨尤大春一同前往,職位監軍,可整個過程一直遊離,什麽事都沒管,什麽局都沒參與,直接把自己玩不見,沒引起任何人懷疑。到了京城,他先是尤貴妃的人,又在建平帝身邊伺候,見其本事了得。


    這樣一個人,怎麽會死在晉陽,一個匪窩組織的密道?


    顧停大為震驚,李貴為什麽能出宮?到這裏來幹什麽?可他一個下人,又能幹什麽,自然是給主子辦事,而他的主子……是當今天子,建平帝!


    “所以……這個匪窩,皇上知道??”


    這可太不可思議了。


    霍琰:“也或許,剛剛知道。”


    看來晉陽城藏著一個大秘密,有很多人在追。


    到了這裏,就明顯有打鬥痕跡了,牆上有刀劍劃痕,也有噴濺出來的血跡,顧停三人擔心漏過什麽信息,接下來並沒有互相聊天,隻是仔細觀察,並提防暗裏是否有人。


    走了不知多久,真的有意外發生。


    突然有一柄長劍從暗裏過來,直直刺向走在最前麵的霍琰!


    霍琰順手把顧停一推,顧停和葉芃貞就一起貼到了更遠更安全的牆邊,他自己則是掏出隨身匕首,‘砰’一聲,擋開了劈頭而來的暗劍!


    長劍主人反應不差,一擊未成,立刻調轉方向,再次殺來,可霍琰何況怕過打架?你敢來,我便敢去,刀劍相撞,火花四濺,滿滿都是壓不住的血殺與暴戾。


    這場架,哪怕視野不好,顧停也看明白了,對麵看起來反應很快,好像不好對付,實則隨便拚一把力氣,對方就退的更遠,隻是身法有些滑溜,霍琰一時抓他不住。


    身法滑溜……


    顧停感覺稍稍有些熟悉,是誰?不過這場架,霍琰一定是必勝的。


    很快,對方受了傷,發出一聲悶哼,感覺更熟悉了……


    顧停還沒想出來,葉芃貞已經衝了上去:“別打了!”


    她突然抱住長劍主人:“是我……”


    這人動作立刻停了,劍掉在地上,聲音微啞:“小貞?”


    霍琰當然也停了,回頭看顧停。


    顧停往前走幾步:“庭……曄?”


    但這個問題已經有些多餘,葉芃貞已經拉下了男人覆麵黑巾,正是庭曄。


    男人狀態並不好,在這樣的地方呆上數日,誰的狀態都好不了。葉芃貞摸到了他身上的傷,眼眶微紅,眼淚簌簌掉下:“你張於……又叫我小貞了。”


    庭曄緊了緊衣服,盡量蓋住身上的傷,輕輕歎了口氣:“你為什麽……找到這裏來?”


    “為什麽?”葉芃貞突然生氣,“因為你在這裏!你少揣著明白裝糊塗,碧落黃泉,你庭曄在哪,我葉芃貞便在哪!你不要我,我就是死,也要追著你!我說過要讓你記一輩子,讓你愧疚一輩子,是生是死,你都甩不掉我!”


    庭曄安靜良久,終於鬆了口:“抱歉,是我錯了。”


    葉芃貞:“認錯有用琳琅閣每月出那麽多新款珠寶做甚!”


    庭曄:“好,出去了,都給你買。”


    “個狗男人……怎麽就傷成了這樣,”葉芃貞摸著他的傷,心疼的不行,“我不來,你是不是真的敢死在這裏?”


    庭曄輕輕揉她的頭:“我沒事,別哭。”


    等的時間太長太長,對方這種時候鬆口,葉芃貞都不知道是哭還是該笑,最後所有情緒化為力氣,雙手繞過他後頸,拉低,狠狠咬住了他的唇。


    庭曄:“別,有人……”


    葉芃貞哪還顧得上這個,實實在在把人啃了一遍,瞪他:“你還跑不跑了?”


    庭曄無奈:“怕是跑不掉了。”


    葉芃貞:“我是誰?”


    “我妻,”庭曄看著她,眼神深邃,“我庭曄的妻子,葉芃貞。”


    葉芃貞這才滿足,回頭瞪顧停:“不許笑!當我沒見過你和王爺啃麽!”


    顧停:……


    姐姐凶起來超凶,惹不起惹不起。


    庭曄安撫的捏了捏葉芃貞的手,站直,朝霍琰認真行了個禮:“多謝王爺相助,救命之恩,莫齒難忘!”


    霍琰:“也沒什麽,幾個機關罷了。”


    庭曄眸色一黯:“我也知是機關,可研究多日未有任何發現,若非你們來,我怕也撐不了多久了……”


    說著說著,他眼前一黑,軟倒下去。


    葉芃貞急的不行:“庭曄!庭曄你怎麽了!你醒一醒!”


    沒辦法,隻好先放下一切,原路趕回,回城裏請大夫。


    結果還算不錯,庭曄狀態看起來很糟糕,實則身上大部分都是輕傷,又多日不曾進食,失血加心神耗損,方才撐不住暈倒,傷口處理過,敷了藥,喂了參湯,醒來先給粥,精細養幾天就能好……


    葉芃貞給了加倍的診金,送走大夫,並沒有去休息,而是守在了庭曄房間。


    顧停:“不去睡一會?”


    她的狀態看起來也很糟糕,眼下仍是青的。


    “不了,”葉芃貞笑了,“我現在看到他好好的,根本睡不著,倒是辛苦你們了,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這次事情進展順利的不像話,顧停感覺自己隻騎了一回馬,還是被霍琰抱著,根本一點都不累,而且天也還沒黑……休息什麽?


    他看了眼霍琰,霍琰微微頜首,也一點都不累,並不想現在睡覺的樣子。


    反倒是葉芃貞狀態看起來有些撐不住,這種突如其來的情緒轉變最傷身,顧停想了想,便道:“你們的事,願意聊一聊麽?”


    他尋思,這話並不算交淺言深,他們的交情,已經不是簡單人情往來那麽簡單了。


    “好啊。”


    葉芃貞現在也很有傾訴的欲望:“不過他的事,得等他醒來自己同你們說,連我都不是很清楚,我和他的事,倒是可以隨便聊聊。”


    她興致上來,表情再次鮮活:“瞧我,都忘了,忙了這麽久,都還沒吃飯呢,我叫下麵上幾個菜,咱們邊吃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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