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江暮雲的話,周邊一片心疼,百姓們緊緊捏著拳,眼眶泛紅,黑衣刺客團甚至都放緩了攻勢,等待著顧停的決定。


    在大多數百姓看來,的確不值得。人好好一個公子,長得好看,生的聰明,心明眼亮,性子也正直,幾日前城樓表現驚豔世人,和這位江公子說的一樣,這麽好的小公子,真的值得更好的人,更好的日子。


    當然自家王爺也是很好很好的,驍勇英武,一世雄傑,配得起世上一切!可顧公子若真不願做小情兒……也不能說錯,人家已經做到了這種地步,別人還敢強求什麽?


    王府眾人就有點急,尤其一幹護衛,腦門汗都下來了:“顧公子你別聽他的!”


    “他胡說,他挑撥離間!”


    “若您不重要,王府不接納,你怎能隨便來得了王府?怎能隨便指揮我等?”


    江暮雲逮到機會,立刻見縫插針,更加痛心的看著顧停:“你看,在別人眼裏,你也是不配的。”


    說話的護衛更急:“你放屁!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少曲解!”


    江暮雲理都不理他,隻定定看著顧停:“這裏,不值得。”


    “這位公子此話差矣!”


    霍老管家匆匆趕來,拱手朝圍觀百姓打過招呼,同樣理都沒理江暮雲,直直朝顧停行禮:“我府太王妃睿智通透,決策於心,向來耿直,怎會把不喜歡,不承認的人接來掌管王府大局?會闔府相托,正是因為太王妃很喜歡您,很認可您,府中小姐和小公子也都視您為兄,諸多孺慕,怎會有假?若今日公子選擇離去,我等不怪,這本就不是公子的事,公子做的已然盡夠,可請公子做此決定是因自己心意,萬萬不可由著旁人蠱惑!”


    老管家換了口氣,又道:“也請公子切莫怪罪王爺。他很看重您,隻是諸事纏雜,總是抽不出空,流言那幾日,他不是不管,是一直猶豫怎麽管,您才不會生氣,他想走近您,又不想太突兀,讓您不喜,他有很多很多的事都想做,隻是都還沒來得及……”


    江暮雲又逮住一處,眼皮微抬:“老人家此話差矣,既然阿停是鎮北王的心尖寵,最寵愛的心肝寶貝,又何來想要走近又怕突兀一說?”


    圍觀百姓頓時靜默,是啊,關係都這麽親密了,怎會突兀?剛剛因老管家的話不停激蕩的心情重新淡了下去。


    顧停瞪江暮雲:“我二人房中情趣,為何要盡訴於你?我就愛撒潑賣嬌不可以嗎?”


    江暮雲似十分受傷,難過的捂著胸口:“你……一定要傷我至此?”


    顧停唇角微揚,露出微笑。


    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心裏最清楚,他和霍琰之間,談不上什麽喜歡不喜歡,時間還太短,他不可能喜歡上霍琰,霍琰也不可能喜歡上他。可霍琰向他展示了所有誠意,想和他交朋友。那些暗裏的局,連成線的蛛絲馬跡,霍琰隻做,不說,擺出來讓他看清楚,讓他體會,讓他了悟,他喜歡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方式,甚至極喜歡這種謎題遊戲。霍琰好像一直都未曾遠離,就站在他身邊,衝他招手,說:來,走近我,了解我,我想和你做朋友,你願意答應嗎?


    他願意,並為此著迷。他討厭所有強硬,套路,比如江暮雲的曖昧話語,那是一種脅迫的強硬。


    “你說的不錯,霍琰很忙,每天都忙著大事,有戰時不得閑,戰事完了仍然不得閑,他這一輩子就是為了保護別人而生,或許永遠都不會變,他很偉大,身邊的人卻很辛苦。可有些事,總要人去做,照你的話說,這樣的人不配有人陪伴,不配獲得幸福,那所有這樣的人,都不配活著了?”


    顧停往前一步,臉色繃的特別緊:“他們若不配活著,你如今的平安日子從哪裏來!”


    百姓齊齊抬頭,握著的拳頭越發緊,眼眶也越發紅了。


    這話太重,江暮雲都不得不倒退一步,麵色微白:“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停:“白發如新,傾蓋如故,有些人就是惺惺相惜,互相吸引,願意沒有理由的相信對方,願意毫無保留的為對方付出一切,信仰和忠誠,有時候就是那麽容易,有時候也就是那麽難,想必江公子這輩子都不會理解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江暮雲,唇角譏誚:“也好,世間的道理,你本也沒必要全都知道。”


    這種直來直去的攻擊幾近侮辱,江暮雲怎麽可能沒聽出來?他氣的臉都白了。可再生氣,他也知時機不對,狠狠把這份屈辱壓下去,最後仍然溫聲道:“不過數日未見,阿停竟然變得我都不認識了。為了他,真的值得?”


    顧停這一次更直白,笑眯眯道:“對啊,他值得,你不值得。”


    顧慶昌大怒:“ 你怎麽可以跟江哥這麽說話,他是來幫你的!”


    顧停笑意更甚:“我說好哥哥,你可長點心,別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呢。”


    江暮雲神情一凜。


    顧慶昌立刻護在了他麵前:“我不許你這麽侮辱江哥!他掏心掏肺待你,為你花了多少心思,你卻連聲謝都沒有,還惡意詆毀,你還是人嗎!”


    願意裝睡的人,你永遠都叫不醒,顧停冷笑一聲:“行了,我知你們來是為了什麽,也別深明大義拿我的感情說事糾纏,不管你們怎麽想,我的答案都是不!我今日便要站在這裏,誓死不移!除非你們從我屍身踏過,否則誰也別想走近半步!”


    他視線遠移,看著周圍百姓:“除卻情感本身,我守護的並不是霍琰,而是這座鎮北王府,九原城裏,誰都可以倒,它不能倒!你們說鎮北王強大,其實不是,強大的是百姓。單絲不成線,孤木不成林,百姓願意信任鎮北王,願意跟隨鎮北王,所有人站在一起,才有了九原的今天,才有北地不破神話!我不信戰術機巧,不信流言激蕩,我隻信人心。撐起九原城的,不是霍琰,是百姓,賦予我頭頂鎮北王府牌匾靈魂的,也不是霍琰,是百姓,戰勝北狄強兵的,從來不是霍琰一人,而是整座城的百姓!”


    顧停看向黑衣首領,眼神冰冷:“就算你們今天殺了我,殺了所有府裏的人,隻要九原百姓不死絕,鎮北王聲名就不會倒,永遠壓在你們頭頂,變成惡鬼也要鎮這一方平安,讓你們世世代代喘不過氣!霍琰的家在這裏,霍琰要守護的百姓在這裏,他怎麽會死,又怎麽敢隨便死?便是渾身浴血,千難萬難,他也會爬回來找你們尋仇!”


    這話說的太可怕,太有畫麵感,黑衣首領不想,或者說不敢再聽,直接截斷他的話:“敬酒不吃吃罰酒——兄弟們,給我上,全部殺光!”


    王府護衛,包括吳豐,所有人同時跟著動起來,頑強抵禦。


    刀光劍影中,顧停抬眉微笑:“怎麽,大哥和江公子不陪我一起?敵人的刀已經砍過來了,不是說好要和我一起死?”


    顧慶昌拉著江暮雲的手,二人迅速後退了幾步。


    顧停冷笑,盯著江暮雲:“你看,你的誠意不過如此,信了,我才蠢。”


    顧慶昌:“你懂個屁!你瘋了我們不能跟你一起瘋,我們活著,才能更好的救你!”


    江暮雲看著顧慶昌,似乎很感動:“多謝昌弟信我。”


    顧停看著這‘兄弟情深’的兩個,心中特別感慨。這麽般配,何不喜結良緣互相禍害,放無辜之人一條性命?


    “隨我殺進去!守護王府!”


    “鎮北王府危,就是九原城危!”


    “誓死保護王府!”


    突然間,門外衝進一支隊伍,穿著各種各樣的衣服,拿著各種各樣的武器,並非訓練有素的軍人,一看就知道是自發組織的民間隊伍。


    隊伍裏,董仲誠殺在最前麵,往日的斯文樣子不複存在,刀尖染血,殺氣騰騰:“鎮北王不會死!王府不可棄!不過就是條命,我跟你們拚了!”


    九原城有好武之風,百姓就算不是軍戶,誌不在戰場,手裏多多少少也是有點本事的,董仲誠是本地人,自也如此。九原立城至今,不知經過多少大戰,戰局危急之時本也有此習俗,所有人一起上,保家衛城,隻是大家知自己能力不足,從不會單個出頭,會提前聚集很多人一起行動,秉持著螞蟻也能踩死大象理念,要幫忙,絕不幫倒忙,非要死也行,但是絕不拖後腿!


    顧停看到熟悉的人,眼眶發熱:“你怎麽來了?”


    董仲誠咧嘴笑出一口白牙,伸手將下擺卷起掖在腰帶:“戰成這樣,生意總做不成了,我家娘子說,若我不來,她便不嫁了,說她縱使不喜歡頂天立地的英雄,也不喜歡慫包!”


    人群裏也有人跟著喊:“我們去準備了一下,來晚了,讓公子受苦了!”


    “公子放心,想傷你,先踏過我們的屍身!”


    “王爺有老天保佑,咱夠不著,也不知道,可眼前不能不管,王爺的人,我們護了!”


    “王爺不會死!顧公子也不會死!”


    顧停眼睛發澀,慣會說話,舌燦蓮花的他現在竟喉頭哽住,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些隊伍裏都是生麵孔,也有些眼熟,似乎在大街上見過,可從沒說過話,也不知姓甚名誰,可他們願意助他。


    “姓董的,少爺我絕不會讓你專美於前的!停停煲的湯,永遠都有我一份!”


    顧停聽到聲音,往東南角一看,孟楨也來了。


    還是熟悉的包子臉,熟悉的小肉手,隻是眼眶有些紅,不知是哭過了還是用力揉過,坐在牆邊角落,指揮著親衛鄭十一打架,左邊右邊的提醒,自己還抱了一大捧飛鏢,誰敢不怕死的過來就甩過去——


    不知是運氣好,還是危險時刻潛能加持,他的飛鏢每每都能命中,不管命中的是哪裏,是不是要害有沒有流血,對方都立刻就倒,包子臉周身十數步竟成無人之地,沒人能近前!


    一邊玩似的隨手扔飛鏢,孟楨還鼓著包子臉瞪顧停,特別生氣:“你怎麽能打暈我!枉我還叫你停哥哥,你一點都不心疼我,從今往後,我再也不叫你哥了!停停停停!哼!”


    顧停看到有一黑衣人從他背後溜了過去,嚇的冷汗都冒出來了:“你小心!”


    孟楨抬手就往身後灑了一反毒粉。


    毒粉這東西是跟著風散的,這麽灑,對方是會中毒,可灑毒人本身……沒事!孟楨他竟然沒事!他隻是抬手揉了揉鼻子,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我都說了,我可以保護好自己!”


    顧停:……


    他還沒來得及感動,又一堆人已經衝過來,仍然是民間自發組織,全是前幾日看過他‘香車遊街,城門罵人’的人。


    “公子大義,幫了咱也不表功,咱卻不能忘恩負義,都記在心裏呢!”


    “今日惡匪攻城,有人趁機混水摸魚,我等怎能幹看著!”


    “九原城是咱大家的九原!王爺是咱大家的王爺!顧公子雖然是王爺的,卻也是咱們大家的!兄弟們,衝啊!”


    形勢陡轉。


    黑衣刺客團人再多,多的過九原城一半百姓?再能殺,敵得過大家抱團的力量?定然是比不過的。於是有人惡從膽邊生,逮著個空子,衝顧停殺了過來!就算走不了,拉一個陪葬也是值得的!


    “小心!”所有人齊齊大喊,提醒顧停。


    沒辦法,大家都在與身邊的人纏鬥,沒人能得空過去幫忙。


    顧停立刻轉身,對方刀尖已近在眼前。


    “啊啊啊殺了你——”


    突然一個小不點蹬蹬蹬的跑過來,將手中短劍送入了對方腹腔,最致命之處。


    黑衣人應聲倒下,顧停也看清楚了拿著短劍的人。


    他趕緊蹲下,擦去霍玠臉上濺到的血珠:“你怎麽來了?身上可有傷,可出了什麽事?”


    霍玠繃著小臉,警惕著周圍:“你可有事?”


    顧停笑了,摸了摸小孩的頭:“我沒事,但我不是讓你去保護姐姐和祖母了麽?”


    霍玠很委屈:“我去了啊!可是不知道誰運氣那麽好,鬼鬼祟祟的看見了,還跟著我們,我隻能把他引開啦!停哥哥不是說了,若有意外,我就是最後一道崗,要保護好祖母和姐姐的!可我剛把人引開,殺了幾個人,過來找你,就見有人殺你,這當然不行,我不允許!”


    顧停沒批評霍玠,也沒辦法批評,眼眶甚至有些熱,這孩子太暖,他舍不得。


    霍玠:“你是我嫂子,我必須要保護你!”


    顧停:……


    後麵這句話可以不加,真的。


    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黑衣人跳過來,直衝著小孩後心。


    顧停眼神一變,搶過霍玠短劍果斷往前刺去——


    黑衣人倒下,胸口破了個洞,汩汩往外流著血,他的手也染上了血色,溫熱的,滾燙的,人的血。


    這是顧停第一次親手殺人,這麽近距離,這麽直觀的感受。


    黑衣人見大勢已去,知道今日事不能成,也都豁出去了,不再找太王妃等人,直直朝顧停殺了過來!


    這一刻,顧停看到吳豐手裏挽著劍花,迅速靠近;看到護衛們前赴後繼趕來;看到桂嬤嬤和善圓臉繃起,手裏拿著軟劍,一劍解決一個虎虎生風,腳步飄逸的朝他護過來;看到霍老管家拿著長矛,點挑掃打,連花白的頭發都顯得無比精神,過來的腳步迅速而堅定……


    很快,大家圍成了一個圈,把所有黑衣人,所有危險阻在圈外,而他自己,和眼神迷茫的小不點霍玠一起,被保護在最中間,無風無雪,也沒有危險。


    手上仍然有殺過人的血跡,鼻間仍充斥著血腥味,可顧停一點都不害怕。


    原來這就是九原城,這就那個人的家。


    真是沒辦法,讓人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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