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森林裏,等於又可以看到人形態的阿寧,也又可以獨處了。


    雖然還沒邁出第一步,但迦樓的尾巴,已經在身後翹起了一個勾。


    邵以寧沒發現,半大小奶貓的步態輕盈又靈活,還下意識豎起了尾巴——小旗杆一樣在屁股上動來動去,煞是可愛。


    他慢慢悠悠和迦樓往森林的方向走,這回並不著急,得以欣賞路邊的景致。


    雨也小了些,淅淅瀝瀝,微微沾濕他們的皮毛。遠遠看去,毛絨絨小貓乘著水霧,從遠處啪噠啪噠走近,旁邊的大黑豹放慢步伐,耐心與他保持相同的速度,時不時還會扭頭看一眼,不動聲色為他遮擋風雨……像極了一副畫。


    一幅美麗的畫。


    由於雨季的到來,大部分動物們活動減少,非必要不會出來,都在找地方躲雨。邵以寧與迦樓走了許久還沒走到,舉目四望又都是雨水,有點又餓累又困,不由說道:“迦樓大哥,咱們要不要休息會兒?”


    森林還有好一段距離,天色卻快要黑了。天黑之後,進森林也無妨,不如先休息會兒,養養精神,好準備接下來的路程。


    迦樓點頭,帶小貓咪靈活上了附近的一棵大樹。


    大樹上,樹葉被雨水打得劈啪作響,黑豹找了個穩固地方,把小貓咪放下,自己團起來,遮擋住大半風雨,也給邵以寧帶來了暖烘烘的小窩。


    小白喵踩在柔軟黑色皮毛上,黑白分明,但界限卻不那麽明顯。邵以寧毛發微微濕潤,很自覺開始舌忝毛。


    這一次,他倒是學聰明了。先分成幾個區域,一次隻專心致誌搞定一塊地方。他,圓滾滾的小腦袋上上下下,粉嫩的小舌頭也跟著來來回回。


    然後,就被大黑豹盯上了。


    迦樓的尾巴,一直在不停的甩動,仍然是心緒不寧的狀態。他鬼使神差,盯著那粉嫩柔軟的舌動來動去,情不自禁就回想起觸感,與……曾經糾纏在一起的曼妙滋味。


    並且,他的腦袋裏,幽幽浮起了一句話——阿寧說,他不小了。


    不小了。


    這三個字,徘徊在大黑豹的腦海,揮之不去,簡直像可惡的魔咒。


    小貓咪舌忝完了第一塊,已經開始向第二塊進發,他現在動作很熟練,還能“一站到底”,直接從根部舌忝到毛尖尖,一片片梳理開,十分愜意。


    舌忝著舌忝著,他忽然抬起頭來,歪著腦袋疑惑詢問:“迦樓大哥?”


    怎麽了?為什麽一直盯著他?是他哪裏沒舌忝到,還是哪裏做的不對?


    這個,畢竟是第一次做貓嘛,不太熟練。他會虛心學習、不斷進步的!


    迦樓略有點尷尬。


    好在毛發是純黑色的,什麽也看不出來。


    他尾巴快速用力甩了甩,不動聲色道:“我幫你。”


    邵以寧微微一愣,就坦然攤開了柔軟肚皮,等著黑豹幫忙了。他在獅群被大型猛獸們舌忝慣了,也沒覺得哪裏不對。


    黑豹低下頭,呼吸忍不住一滯。


    雨水大多落在後背,於是腹部仍舊幹燥,柔軟長毛並不算服貼,隨著四肢張開的姿勢,一縷一縷、一層一層舒展開來,隱約露出了粉紅色的皮膚。


    粉紅色的。


    就像那天在山洞裏,他輕輕舌忝人形態阿寧的白皙肌膚,就會變成的粉紅色。


    迦樓的綠眼眸,已定在那片粉紅色上。


    邵以寧等了半晌,昏昏欲睡,也沒等到舌忝毛,他又歪頭去看,發現大黑豹呼吸略略急促,綠色的眼眸,居然又閃過了幾分血紅。


    血紅色?


    邵以寧連忙定睛仔細瞧,但那抹血紅色,又像是他眼花,一閃而逝,就不見了,並且再細細觀察,也沒有看到。


    他不由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然而……


    迦樓大哥好像又有點不對勁。


    他試探詢問:“迦樓大哥?”


    迦樓猛然抬頭,一眼望進了他的藍眼眸中。


    光線昏暗,於是貓咪的黑色瞳孔此時也是圓溜溜的,筆直筆直的看著他,滿是擔憂與關切。看到這樣的眸光,迦樓心底隨即化開了一片柔軟,他低頭舌忝了舌忝小喵崽的額頭,輕聲說道:“我沒事。”


    可他看起來,也不像完全的沒事。


    會不會是怕他擔心,所以故意這樣說呢?


    邵以寧一骨碌爬起來,先扭頭從樹葉下探出腦袋,查看外麵的天色。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雖說下雨的季節,壓根就看不到太陽。但光線的變化還是很明顯。天空黑漆漆的、烏雲密布,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也就是有夜視能力的動物們,可以清晰看到周遭的景物。


    雨還是沒有停,並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平日裏晝伏夜出的一些動物們,現在也不怎麽出來了。於是大草原的氣氛都顯得有些壓抑。


    也沒有其它的聲音,隻有雨聲。


    邵以寧心裏嘀咕了下。


    這麽黑、還下雨,還冷……這是他最不喜歡的天氣了。


    但是,比起從前,他現在有迦樓大哥陪著。


    黑豹與他相連的毛發處,源源不斷傳導來溫暖體溫,也彷佛帶來了許多力量。邵以寧頓了頓,眨巴眨巴眼睛:“迦樓大哥,咱們現在走嗎?”


    他想了想,還是想早一點去看看。


    這樣走了停、停了走,他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


    迦樓卻隻是溫柔舌忝了舌忝他:“你想去哪兒,都可以。”


    他會一直陪著他。


    邵以寧立刻就多了幾分信心,他嘿嘿笑道:“那好啊。”


    他們不光要走,還要進森林,要變人的形態,去探尋大樹的秘密。


    如果他真的是被神預言要來到這裏,那他必然會經曆這麽一遭。


    不得不說,這還有點責無旁貸的意味。


    ……半小時後,一貓一豹重新進入了森林。


    奇怪的是,進入森林的範圍後,就沒有雨了。


    地上是幹燥的枯枝落葉,樹幹上也是幹燥的,沒有任何雨水痕跡。邵以寧仰頭,光線太暗看不到樹冠,隻看到樹木們一如既往,也沒有落雨水。


    好似有一股神秘力量,或是一個巨大的罩子,剛巧罩在森林上方,讓森林與大草原隔絕開來。


    邵以寧不由問迦樓:“迦樓大哥,以前雨季的時候,森林裏也這樣嘛?”


    迦樓道:“雨季的時候,我沒進來過。”


    “不過,”他略一停頓,回憶了什麽,繼續說道:“森林一直都很獨立。”


    獨立,意思就是和外麵不同。大草原上旱季也好、雨季也好,都和森林無關。


    就彷佛這裏自成天地,隔絕了外界。


    除了那個故事,和動物們零零散散的敘說,邵以寧手頭的線索有限。——不過,這可阻撓不了他的進取心。


    他是一定要想出辦法,徹底解決血月這個大難題的。


    倆人一前一後,緩步前行,漸漸步入森林深處。


    邵以寧注意觀察周圍,發覺果真和前幾次進來都毫無不同。


    雪白毛絨的小爪子,輕柔踩在枯葉上,發出劈啪輕響,不細聽也聽不到。旁邊黑豹早已是捕獵高手,更是無聲無息。待得他們終於來到大樹前,走在那片青草地上,邵以寧瞪大眼睛,發覺草地上平日裏嬉鬧的小蟲,此時也毫無蹤跡。


    “是假的。”


    迦樓忽然開口,似是提示。


    假的?


    邵以寧了然,也是,森林裏都沒有動物,怎麽可能單獨這裏有草地、有活物呢?原來,這一片都更像是幻境。


    是神明的幻境吧。忽然性情大變的神明,說不定是些許力量外泄的結果。邵以寧猜測,搞不好,是那位神明發生了一些外人所不知的事。


    或許因為前世是人類,是無神論者,邵以寧對這位神明,並沒什麽敬畏心情,隻是好奇。草原上的動物們性格單純,也對神明無感——亦或者,是神明在他們麵前,並不總是露出好的那一麵。


    他們已站在大樹附近,謹慎起見,邵以寧還在草地外沿。


    黑豹緩緩上前,他保持著戒備,渾身肌肉崩起、隆起起伏宛如山巒的矯健體態,亦步亦趨靠近。換做平時,他或許更為輕鬆。但現在,他不想要輕鬆。


    他身後有需要保護的小喵崽。


    隨著他的接近,大樹忽然“活”了過來。


    這棵大樹與森林裏其它的樹木,都並不相同。邵以寧不懂樹木植物,但也能輕易看出,他們不是一個品種。不僅如此,這棵大樹不像是他已知的所有樹木,在他作為人類的記憶裏,完全沒有。


    森林裏的樹都是參天的直木,筆直筆直箭一般身寸向天空,牢牢插在大地之上。而這一棵大樹,卻有彎曲的樹幹、和詭異的正中央的樹洞。


    樹洞還很大,邵以寧看來,還有著類似人類眼睛的形狀。


    他心中一動——


    會不會,這就是神明、或某種存在的眼睛呢?


    他仰頭,再次仔細查看。


    大樹確實“活”了過來。


    邵以寧與迦樓同時注目觀察,肉眼可見的,原本枝葉有些黯然憔悴的樹木,彷佛在這一瞬間,煥發了光彩,變得鮮活起來。


    這是一種玄而又玄的感受。他們說不清大樹比之前有什麽特別明顯的改變,但就是能感覺到,在他們的視野裏、在他們的感知中,這棵大樹“活”了過來。


    不似之前那般死氣沉沉、還帶著幾分陰鬱氛圍。此刻的大樹,像是重獲新生,又像是逢迎春天,枝幹舒展、葉片也昂揚新綠,陡然煥發了生機。


    這一刹那,周邊的光線如同發生了折射,草地也為之一亮。


    而後,邵以寧忽然感受到疼痛。


    是熟悉的、會變人的疼痛。


    他下意識看向迦樓,卻發現黑豹也同樣是不安的狀態。他尾巴用力拍打地麵,身體緊繃成一張彎弓,極力忍耐。也就在這時,大樹上的樹洞突兀發光、擴大,光芒照射出來,準確無誤照映在邵以寧與迦樓身上。


    下一秒,他們忽然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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