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幾秒鍾裏,林見雪臉上,都呈現出一種近乎於空白的表情。


    他聽茯苓說話,好像每個字都能明白是什麽意思,可合在一起就聽不懂了。


    他怔怔看著對方,纖長的眼睫輕輕抖了下,透出幾分脆弱的弧度,似乎剛剛才回過神來。


    “你……”他張了張口,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麽?”


    茯苓看向他的表情近似於溫柔,好像對這個反應並不感到意外。


    “我說,你有身孕,而且已經一個月了。”他咬字清晰地重複著,聲音並不大,可其中蘊含的信息,卻如一記重擊敲在林見雪腦中。林見雪臉色霎時白了幾分,他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手下意識覆上了自己的腹部位置。


    “我……”他薄薄的嘴唇抿了抿,有些微不可見的顫抖。茯苓的話像有什麽奇異的效果,說完後,他仿佛真的覺得自己腹中,能隱隱感到一股與他緊密相連的氣息。


    茯苓側頭瞥了緊閉的房門一眼,湊近幾分,語氣柔和:“離寒君,我所說句句屬實,你且勿慌張,這不是什麽難堪的事。”


    他頓了頓,又道:“男子懷孕……其實並不是沒有記載,隻是相較女子而言要危險許多。你若不想讓人知道,便不要讓人探你的脈,記得按時服用我給你的藥,你會好受些。”


    林見雪已經呆愣住了,半個字說不出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那一刻腦海中閃過的,是那日夜裏殘缺不齊的片段,混亂而荒唐。他本以為自己盡力不去想了,假裝忘記了,便可以當做不存在了,可事實卻將它們從記憶深處翻出,狠狠地攤開在他麵前,逼著他不得不麵對。


    可他究竟該如何麵對?


    對方分明、分明是……是他的徒弟啊……


    林見雪深深吸了口氣,閉了閉眼,眼睫顫動間落下一層淺淡的陰影。


    茯苓朝他笑了笑,垂眸握住他的手,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離寒君,我雖不確定那個人是誰,但門外那位……對你可是關心的很啊。”


    林見雪眼睫猛地一顫,睜開眼時,茯苓已經將手收回,直起身來。


    “好了離寒君,時候差不多,我該離開了。”


    茯苓最後看他一眼,轉身走到房門前,拉開門,一晃眼,那道灰白色的身影便消失在視線中。


    片刻後,門外隱隱亮起一陣金色的靈光,又漸漸恢複沉寂。


    一陣穩穩的腳步聲傳來,一人跨過門檻,走進房中,赤金色的衣擺隨動作輕輕晃動。


    “師尊。”低低的聲音響起,對方走到他麵前,俯下.身與他對視,“師尊,你怎麽了?”


    林見雪從出神中被拉回思緒,眼前驟然撞入一雙淺金色的眸子,與回憶中那雙眸子重疊在一起,耳邊仿佛又響起那夜壓抑而混亂的喘.息。他當即渾身一僵,下意識退了半分。


    “……”顧行淵長眸微眯,氣氛凝滯一瞬,隨即他表情柔和下來,輕聲道,“師尊怎麽了,是哪裏不舒服嗎?”


    林見雪這才緩過來,強行壓下腦中的那些畫麵,垂下眸子鎮定道:“我沒事。”


    顧行淵顯然不怎麽相信,皺眉道:“是不是方才他說了什麽?”


    “沒有。”林見雪幾乎想也不想,快速否定道。


    顧行淵靜靜看了他幾秒。


    “師尊,”他垂下眸子,伸手握上了林見雪的手,手指溫柔地磨蹭著對方手背皮膚,透出幾分眷戀的意味,“師尊說沒有,便沒有吧。師尊隻用對我說想說的話,其他的,徒兒不會問的。”


    林見雪抿了抿唇,道:“確實沒什麽,茯苓君他隻是跟我說了些對不起的話。”


    顧行淵應聲笑了笑,兩人便沒有再提這事。


    時候也不早了,林見雪本就容易疲憊,又經曆了這一連串的事情,早就有些精神不濟。


    他躺在榻上,顧行淵細心地給他掖好被角,沒過多久便沉沉睡去了。


    這一夜異常漫長,夢裏的畫麵光怪陸離,無數赤金的衣袍和低啞的聲音充斥在他身邊,將他層層包裹,逃避不得。


    直到睜眼醒來時,眼前仿佛還殘留著夢中混亂的畫麵。林見雪怔忡一會兒才意識到,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略微鬆了口氣,聽見房門外傳來細微的聲響。門被推開,熟悉的腳步聲朝他走來,床榻邊落下一道淡淡的影子。


    “師尊醒了嗎,昨夜休息得如何?”


    林見雪餘光中映出一片赤金色的外袍,不由微怔一瞬,眸光一閃便移開了目光。


    “挺好的。”他答道。


    從榻上起身後,顧行淵照舊幫他係好了衣帶,隻是最後放手時,沿著腰側的尺寸稍稍比劃了一下,皺眉道:“師尊最近似乎……”


    林見雪心頭一跳,繃緊下頜盯著對方,有點緊張,好像怕對方察覺什麽。


    “……似乎清減了些,”顧行淵望他一眼,“是靈力散失的原因嗎,最近除了困倦還有沒有其他不適?”


    林見雪扣得很緊的指尖鬆開了,緩緩呼出一口氣:“沒有,我感覺挺好的。”


    顧行淵有些擔心地看著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林見雪目光一轉,看見顧行淵方才拿進來放在一旁的古籍,岔開話題道:“那是什麽?”


    “哦,那就是我們之前要找的,殘缺的半卷古籍。”顧行淵走過去拿起來,朝林見雪笑了笑,“有了這個,就可以找到恢複師尊靈力的方法了。”


    林見雪盯著那卷古籍,莫名有些心虛,不敢多看。


    若是顧行淵真按照古籍上的方法醫治,最後他的靈力仍舊沒恢複,要怎麽辦?


    不,按照古籍上的方法,他的靈力肯定是不會恢複的。畢竟事實是……他的靈力根本沒散失,隻是被他腹中的……


    思及此,林見雪麵色頓時有些僵硬,顧行淵見了,以為他是因靈力散失的事不悅,立即握住他的手沉聲道:“師尊別擔心,一定可以的。我們今日便啟程回仙界,這時候那班醫仙也從靈音源回來了,正好可以在一旁為你看診。”


    林見雪眼睫一顫,心跳幾乎停了一拍:“……醫仙們回來了?”


    顧行淵點頭:“是的。師尊若是著急,我可以想辦法讓妖宗開陣,我會護著師尊的,到時候隻需半——”


    “不急!”林見雪驟然打斷。一貫清冷自持的臉上,仿佛有什麽東西無聲地裂開條縫,往日裏不曾見過的,混雜著慌亂而激動的情緒從中泄出了幾分。


    但那些情緒也隻出現了一瞬而已,下一秒,林見雪似是察覺到自己失態,垂眸收斂了神色,那些情緒恍若錯覺般,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林見雪張了張口,極力組織著措辭,“我也沒有那麽著急。”


    他抬眼看向對方,腦子裏在急速運轉,拚命想找個什麽理由推脫掉:“其實……我覺得這裏還挺有意思的。”


    顧行淵愣了一下:“師尊喜歡這裏?”


    “嗯?嗯,我還挺喜歡這裏的。”林見雪簡直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隻能胡亂接下去。他並不擅長這樣的謊言,生怕被對方看出,連說話時與對方對視也做不到。眼睫垂下,從上麵的角度隻能看到微微抖動的睫羽,落在白皙的皮膚上形成一層淺淺的陰影。


    “這裏似乎與其他地方都不太一樣,我修行多年,還未曾到過這樣的地方。所以,我想……”


    他下意識咬了咬唇,薄薄的嘴唇被咬得泛白,日光下泛著一點細膩柔軟的光澤。


    顧行淵目光落在上麵,喉結微動,半晌才啞聲道:“難得師尊喜歡,便再待一陣子吧。這幾日正好是妖界百年一度的大會,我們就等大會完了再走。”


    林見雪好像滿意了。


    顧行淵凝視著對方,忍不住湊近了幾分,伸手抓住了對方手臂。


    “師尊,”兩人的呼吸逐漸交融在一起,他眸色微動,低聲道,“我好高興,這是你第一次告訴我喜歡什麽……你以後也多告訴我一點,好不好?”


    林見雪怔怔看去,對方目光密密實實地纏繞上來,讓人無法移開半分。眼底的情緒很深也很濃重,好像稍不注意便會沉溺進去,再也出不來。


    “師尊……”


    四周仿佛頃刻間安靜下來,隻能聽見心髒略微急促的跳動聲,感到拂過唇間的,紊亂而溫熱的呼吸。


    林見雪看見對方半垂下眸子,目光掃過他唇上,好像下一秒就要發生什麽。


    林見雪頭腦空白了一瞬。


    下一秒,他驟然後退半步,伸手推開了對方!


    “你!”林見雪指尖微顫,又用力收緊,強行克製下這股異樣的悸動。


    他緩了緩,強撐著道:“我告訴你便是了,你,你別這麽近……”


    顧行淵被猛地推開,表情似有一刹的凝滯,隨即輕輕笑了下,表情很平靜,卻莫名有幾分難以言喻的感覺。


    “好。”他嘴角勾了勾,看了林見雪一會兒,又別過頭去,“師尊餓了吧,我出去看看有什麽吃的,待會兒我們出去轉轉。”


    說罷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林見雪在原地站了好一陣,略微急促的心跳才漸漸恢複正常。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抬手揉了揉額角,似乎很頭疼般閉上了眼。


    方才的情形……


    若是不推開,顧行淵想對他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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