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的早晨,一聲禮花響起在主峰上空。


    今日不用苦修,也不用看書習字,仙門內上上下下千餘名弟子難得偷了個閑,紛紛麵帶欣喜,推推搡搡著前往主峰,去參加方華掌門的妹妹方阮的生辰賀典。


    前往主峰的道路上擠滿了人,有入峰沒多久的弟子奇怪道:“咦,我怎麽從未聽說,掌門還有妹妹?”


    另一人白了他一眼,道:“你沒聽說過的多了,都是好幾十年前的事了,阿阮姑娘之前因為病重不在仙門,半年前才被接回來繼續養病的。”


    說到這裏,那人突然壓低聲音道:“我還聽說,半年多前,峰門開放了前山的那片區域,把仙門的資源發放給周圍的普通村民,其實是想借此給阿阮姑娘積福用的。”


    “啊?”那名弟子不由叫道,“那不是積福不成還辦了壞事!?聽說那片區域不少人折了性命在裏麵,都是為了去挖那個什麽鎖魂玉……”


    那人忙打了他一頭,斥道:“小聲點!這要是被別人聽到——”


    “聽到什麽?”身後響起一道低低的聲音。


    那兩名弟子頓時後背一涼,戰戰兢兢地轉過頭。


    一雙狹長的淺金色眸子平靜無波地看著他們,分明什麽也沒做,卻讓人倍感壓力,不敢妄言半個字。


    “怎麽不說了?”顧行淵嘴角一勾,溫和地笑了笑。


    兩名弟子當即膝下一軟,慌忙叫道:“對、對不起!饒了我們吧,我們再也不亂說了!”


    說完轉身就想逃,被顧行淵一腳踹在膝彎處,倆人倒在在地上滾作一團。


    顧行淵走到他們麵前,半蹲下/身,將手裏抱著的東西往懷裏攏了攏,緩緩道:“你們方才說,有很多人因為挖鎖魂玉而丟了性命,是怎麽回事?”


    “因、因為……”其中一個人結結巴巴道,“鎖魂玉是極寒之物,生長的地方往往陰氣聚集,很多人在挖取鎖魂玉時會不慎陰氣入體,最終喪命。”


    顧行淵若有所思:“那鎖魂玉價格很高嗎?那麽多人冒著性命危險也要去挖?”


    “本來是不高的,畢竟一般人也用不上。但有傳言在前山的市集上,有人高價大批量收購鎖魂玉,所以才吸引了很多人不要命地去挖。”


    顧行淵沉默片刻,輕笑一聲:“原來如此。”


    他起身,讓地上兩個弟子走了,隨即抱著懷裏的東西朝天墟峰走去。


    時辰其實還很早,清晨微涼的風從窗戶吹進來,林見雪係著衣袍的帶子,便聽見房門吱呀一聲開了。


    “師尊怎麽這麽早起來了,不多休息一會兒嗎?”


    “不了,今天要去參加阿阮的生辰,得早點。”林見雪頭也不抬,糾結著跟腰上的係帶作鬥爭。


    下一秒,一雙手環上了他腰間,細心地替他將複雜的帶子係好。手指修長而有力,指尖微涼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遞過來,有些癢。


    雖然這段時間,每天早晨都是這樣的,可無論多少次,林見雪還是無法坦然地習慣這樣的方式。


    他不自然地移開目光,本想將對方的手推開,說他已經恢複得差不多了,穿衣這種事可以自己來。可轉念一想,可能一天或是兩天,顧行淵便再也見不到他了,到時候再想幫他穿衣,也穿不了了。


    罷了,既然顧行淵喜歡這樣,便由他去吧,反正也沒幾次了。


    林見雪這樣想著,便任由顧行淵幫他穿好衣袍,細致地理好了領口。


    “師尊。”耳邊響起低低的一聲,林見雪回過神來,感到對方的手掠過他耳垂,溫柔地幫他將散落的頭發理好。


    “師尊今天真好看。”顧行淵目光灼灼看著他,語氣真摯而帶著熱度。


    林見雪不知為何,心跳驀地快了一瞬,隨即強行鎮定下來,平靜道:“是嗎。”


    頓了頓,又遮掩般解釋道:“今日是去參加生辰禮,自然與平日裏不一樣些。”


    顧行淵目光掠過他泛起薄紅的耳垂,似乎還想說什麽,笑了笑沒開口。


    前陣子一直喝的藥,到昨日已經停了。兩人在桌前用過糕點,便帶上包好的禮物出了門。


    走出天墟峰後,一路上的人越來越多,整個仙門都沉浸在一股難得的歡慶氣氛中。林見雪雖是一貫的清冷麵色,但周身氣息卻像初融的冬雪般,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愉悅。


    顧行淵將這些微妙的變化盡收眼底,不動聲色地貼近一些,呼吸間一股若有若無的清冷氣息,好像再離得近一些,還能聞到更多。


    他閉了閉眼,指尖扣入手心,強迫著自己又退開一些,神色如常。


    兩人到達主峰大殿時,早已人山人海。


    身著福衣的弟子四下走動,為各峰前來祝賀的資曆較深的師兄師姐們分發禮物。擺滿吃食的桌子從大殿一直排到了外麵,各峰弟子們三五成群圍在一起,解除了平日裏苦修的戒律,毫無顧忌地放開吃吃喝喝。


    有打扮喜慶的弟子站在高台上,懷裏抱著一堆靈石,大聲嚷道:“祝阿阮姑娘歲序更新,福澤綿長!”


    手臂一揮,陽光下的靈石在空中四散開來,折射出晶瑩耀眼的光澤,如無數帶著祝願的福祉撒向四周。


    底下的弟子們紛紛嬉笑著湧上去,爭相抓著空中的靈石,祝福之聲此起彼伏:


    “——祝阿阮姑娘歲序更新,福澤綿長!”


    “——祝阿阮姑娘歲序更新,福澤綿長!”


    “——祝阿阮姑娘歲序更新,福澤綿長!!”


    ……


    走進大殿,不出意外在正中高座上見到了方華掌門。


    他遠遠地朝他們點點頭,笑道:“離寒,你們來了。”


    林見雪略一躬身,偏頭看了看,奇怪道:“怎麽沒看見阿阮?”


    “那丫頭,還在自己房間裏磨蹭呢,說難得你今日要來,一定要給你留個好印象,”方華掌門搖搖頭,有些無奈,“你知道的,阿阮她一直對你……”


    “掌門師兄!”林見雪驀地打斷道。


    方華掌門驟然住口,不好意思道:“對不起離寒,我知道的,今日我可能太高興了,一時有些失言。”


    林見雪感到身後的人突然貼近了他,籠在袖子下的手腕被一隻手猛地扣住了。


    林見雪麵色不動,手腕暗暗使力想掙脫,然而對方扣得很緊,一時掙脫不開,他不想有太大動作引起別人注意,隻能作罷。


    他定了定神,隨著方華掌門的目光看向外麵一片熱鬧的景象,附和道:“今日確實與眾不同,仙門裏……好像很久沒有這麽熱鬧過了。”


    “是啊,”方華掌門目光幾經變化,有些奇異地沉重,像是回憶起什麽事,“自從五十年前……”


    “算了,今天是阿阮的生辰,我提這些做什麽。”方華掌門笑笑,歎道,“也不知是怎麽了,今日老是想起以前的事。”


    “掌門師兄何必糾結於以前,既然阿阮現在也回來了,珍惜眼下便好。”林見雪道。


    方華掌門點點頭,兩人又交談幾句,這時一個管事走到方華掌門身側,對他說了什麽,他轉頭對林見雪道:“我有些事要處理,過去一下,你們先在這裏休息,用些茶果點心,半個時辰後宴會便會開始了。”


    說罷便與管事一同匆匆離開了。


    師徒二人走到位置坐下,這一條長案除了他們別無他人。兩人扣在一起的手被長案遮擋著,沒人注意。


    林見雪一坐下,便用力將對方的手掙開,皺眉看去:“行淵,你這是作什麽?”


    顧行淵沉默看著他,眸色微沉,讓人隱隱感到一股壓迫力。這股壓迫力不是來自於修為高低上,而是一種源於人本能的,某種天性的壓製感。


    一股微妙的感覺沿著神經末梢爬起,這感覺來得莫名其妙,林見雪竭力忽略這股不適,剛要開口,卻見對方沉聲道:“師尊,掌門說的話……是怎麽回事?”


    林見雪下意識道:“哪句……”


    隨即便反應過來,定是掌門說的“阿阮她一直對你”那句,讓人誤會了。


    林見雪不解地看著他,眉頭皺得更深了:“行淵,你修行這麽久,心法都修到哪兒去了?怎麽還會問出這種問題?”


    顧行淵一言不發看著他,不為所動。


    林見雪想到自己即將飛升,不能再照看著眼前這個徒弟了,而對方現在竟被這些所困惑,頓時憂心忡忡:“我們既是修無情道,自然嚴於律己,以追求無情無欲為極致,又怎能被這些會造成阻礙的俗情所牽絆?”


    對方似是終於被他的話所打動,長眸眯了下,緩緩重複道:“造成阻礙的……俗情?”


    “正是,”林見雪見對方有所鬆動,暗暗吐了口氣,繼續道,“所以你怎麽會擔心這些呢,我們修無情道,是不會有這些俗情,也是不可能會被它困擾的。”


    顧行淵盯著他,很久沒說話。


    周圍的氣氛持續熱烈,人群歡樂祝賀,一片喜悅的氛圍。可兩人之間的空氣,卻莫名凝滯起來。


    末了,顧行淵嘴角一勾,輕輕笑了起來。林見雪隱隱覺得,那分笑意雖是柔和的,卻並沒有到達對方眼底,在那雙淺金色的眸子裏,仍舊是一片冰涼的冷意。


    心底逐漸滋生出一絲不安,好像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什麽東西開始悄然失控。


    林見雪想開口說什麽,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瞬間打破了這片詭異的凝滯。


    “離寒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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