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有吳母蘇丹夏,還有吳臻的小侄女緹緹。


    據吳臻說,五月是n市玫瑰最好的季節,入夏吐芳,轉瞬即逝。很多耳熟能詳的香水品牌都會選用當季玫瑰為原料,因此每年初夏,他母親都會來n市小住。


    “我媽今晚帶緹緹去訪友了,明天下午才回來。”開往小鎮的路上,吳臻見賀思嘉坐立不安,憋著笑安慰。


    賀思嘉暗自舒了口氣,盡管隻是暫時的。


    當然,他可以拒絕,徹底擺脫壓力,但既然和吳臻走到這一步,遲早都要麵對。


    “緹緹不上幼兒園嗎,她父母呢?”賀思嘉為了緩解情緒,沒話找話問。


    吳臻頓了頓,含糊地說:“都安排好了。你放心,我家人脾氣很好,而且你又討人喜歡……”


    “我有很多黑料,萬一他們搜到……”此時此刻,賀思嘉隱隱有點後悔,他以前太不注意形象了。


    吳臻能感覺到他的心神不寧,也沒好說家裏人早就上網搜索過了,他媽還加了賀思嘉的粉絲群。


    “你認為他們是信外人口中的你,還是信我口中的你?”


    賀思嘉愣了愣,忽然意識到自己遺漏了一件事,“你跟家裏人提過我了?”


    “嗯,春節那會兒。”


    賀思嘉想了想,那時候他和吳臻關係升溫很快,但也沒徹底說開,至少他就沒想過向家人出櫃。


    而認知與界定又從何時起發生了變化——或許是在同居那一天,又或許是因為雪地裏那顆星星。


    賀思嘉不自覺露出笑,一些隱秘的發生,在偶然得知的瞬間,也變成了回味甘甜的糖。


    大約一小時後,汽車駛入玫瑰莊園,穿過花田,停在一棟極具當地特色的建築前。


    大晚上視野不好,賀思嘉雖看不清莊園裏種植的玫瑰,但沿路都能聞到玫瑰香——馥鬱芬芳浸入潮濕的空氣,仿佛衣衫發梢都沾染上隱蔽的香。


    吳臻拎著賀思嘉的行李,領對方進屋。


    “羅蘭夫婦平時都住城裏,很少來鎮上,小樓裏除了管家和幫傭,就隻有我們。”


    由於已經很晚了,他隻簡單帶賀思嘉參觀過小樓,便準備休息了。


    “我和你住一間嗎?”賀思嘉頗為遲疑。


    吳臻自然知道賀思嘉在顧慮什麽,有些好笑,“我媽都知道我們同居有陣子了。”


    “……”


    “你想單獨住也行,隻是多餘的客房還沒收拾,今晚將就吧。”


    賀思嘉幹咳一聲,“算了,一起住吧。”


    吳臻目前所住的客房在一樓,房間很寬敞,西麵嵌有一整扇落地窗,窗外連接一座種滿玫瑰的露台。


    當晚,兩人在滿室玫瑰香裏入睡,但賀思嘉睡得並不安穩,反反複複醒了很多次,直到天光大亮,他才被徹底喚醒。


    賀思嘉揉揉眼睛,忽地一頓。


    吳臻呢?


    接他媽去了?


    發現吳臻不在床上,他幾乎立刻就清醒了,心髒提到嗓子眼,一轉頭才看到吳臻已穿戴整齊,正站在露台上打電話。


    陽光傾灑在吳臻發梢,為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而他身後則是大片的玫瑰花田,千萬朵玫瑰盛開在藍天白雲下。


    賀思嘉心一鬆,下床走向對方。


    吳臻注意到了他,微微一笑,半捂住手機壓低聲音說:“先去洗漱,我馬上就好。”


    但吳臻對“馬上”判斷失誤,等賀思嘉洗漱好回屋,又慎重地從行李箱裏挑出件適宜見家長的衣服換上,他還沒掛電話。


    賀思嘉坐在床上等了會兒,始終心煩意亂,索性走到落地窗邊,敲了敲玻璃。


    吳臻聽見動靜回頭,見賀思嘉借著落地窗凝聚的霧氣畫了顆愛心。


    他忍不住笑了,隔著玻璃畫了把穿心而過的丘比特之箭。


    賀思嘉同樣在笑,一手握拳,另一隻手覆在拳上,雙臂輕輕搖動,接著左手比六放在耳畔,右手似波浪起伏。


    他一套手語還沒完成,吳臻意會地接完整句話,無名指和食指曲起,對準賀思嘉。


    ——想帶你一起看大海。


    ——說聲我愛你。


    而小鎮就坐落在山與海之間。


    吳臻掛了電話,直接翻過露台扶欄跳到地上,衝賀思嘉勾勾手,“下來。”


    賀思嘉眉峰微挑,手一撐坐上扶欄,見吳臻雙臂展開,很給麵子地跳入對方懷中。


    兩人抱在一塊兒嘻嘻哈哈地笑,賀思嘉問:“你想幹嘛?有門不走做賊嗎。”


    吳臻牽著他繞至另一側牆後,那裏停放著一輛老式自行車,“早餐時間已經過了,帶你去弄點兒吃的。”


    太陽很好,金色雲霞飄灑於山巔與海麵,一輛自行車慢悠悠出現在沿海公路盡頭,車後座站著個戴草帽的青年。


    賀思嘉一手拎著冰啤酒,一手搭在吳臻肩上,迎著微風說:“你小心點兒啊,別把我摔了。”


    吳臻把著車龍頭,漫不經心道:“怎麽可能?”


    “剛吃飯時你也喝了酒,現在可是酒駕。”


    酒駕果然要不得,吳臻一路騎回莊園,眼看快到小樓,田間忽然躥出隻野貓,他刹車太急,自行車跟著偏倒。


    賀思嘉反應極快地跳車,還沒站穩就被吳臻連人帶車壓倒,好在身下是一小片青草地,他也沒怎麽感覺疼。


    “騙子!扣你12分!”賀思嘉用力捶了下吳臻後背。


    吳臻悶笑著道歉,見賀思嘉精神頭十足便放下了心,推開還壓在腿上的自行車,仰躺在賀思嘉身邊,撿過掉落在地上的草帽,扣在了臉上。


    賀思嘉偏頭看了他一眼,無聲一笑。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賀思嘉單手蓋住眼睛,透過指縫望向天空絲絮般的白雲,聞著縈繞鼻尖的玫瑰香,漸漸放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聽見吳臻用陌生的語言哼起一支歌——


    “puisque cest elle que jai arrose,puisque cest elle que jai protge,puisque cest elle que jai aime,puisque cest ma rose. ”


    “你在唱什麽?”


    賀思嘉側起上身,拿掉他的草帽。


    吳臻仍閉著眼,慢聲開口:“《小王子》音樂劇,留學那幾年在劇團打工,上台表演過。”


    “法語?”


    “嗯。”


    “那是什麽意思?”


    吳臻睜開眼,睫毛上仿佛跳躍著陽光。


    “因為她是我澆灌的,因為她是我保護的,因為她是我所愛的,因為她是我的玫瑰。”


    賀思嘉呼吸一窒,傾身吻了吻吳臻側臉,“吳老師放心,我會對我馴養的事物永遠負責。”


    吳臻笑望著的他的眼睛,“我也會認真對待我的玫瑰。”


    賀思嘉按壓住心動,故意說:“我不是可憐巴巴的玫瑰,我是絕情的小王子。”


    “你是斯嘉麗小公主。”


    “滾——”


    後半個字淹沒在唇齒間,兩人在玫瑰田間接吻,正動情時,賀思嘉忽然聽見異響,他一驚,忙轉過腦袋,就看到個小女孩騎在兒童車上盯著他們。


    四目相對,又同時錯開眼。


    賀思嘉耳根迅速染紅,就連雙腮也逐漸滾燙,他認出了這是吳臻的小侄女!


    “緹緹怎麽回來了,不是說下午嗎?”吳臻從容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草屑。


    “二奶奶帶我回來了。”緹緹答不出個所以然,說話時總偷瞄賀思嘉,雙頰紅彤彤的。


    吳臻心下暗笑,單臂將緹緹抱起來,“你二奶奶呢?”


    緹緹指了指小樓,又瞄了眼賀思嘉,害羞地問:“是小嬸嗎?”


    賀思嘉:“……”


    “是賀叔叔。”賀思嘉佯作鎮定地糾正,簡直心亂如麻——吳臻媽媽回來了!他還不小心辣了未成年的眼睛!


    “賀叔叔。”緹緹順從改口,半張臉埋進吳臻肩膀,很小聲地問:“你和我小叔在生小孩嗎?”


    賀思嘉:“……”


    吳臻:“……”


    饒是臉皮厚如吳臻,在聽見侄女的童言童語後也有點尷尬,輕拍了下緹緹的背,“誰教你這些的?”


    吳緹不高興了,微微掙了掙,“媽媽說的,她說親嘴就會生小孩,我不能和別人親嘴。”


    “……”吳臻清了清嗓子,“我們沒有在生小孩,你賀叔叔糖吃多了牙疼,我幫他檢查牙齒。”


    賀思嘉死魚眼,已然絕望。


    吳緹小嘴微張,似要再問,吳臻忙拋出個新問題,引開了她的注意力。


    三人一塊兒朝小樓走,賀思嘉拉著吳緹的兒童車,腦子裏混沌一片。


    忽然,他聽見吳臻問:“怎麽了?想讓你賀叔叔抱?”


    賀思嘉轉頭,就見吳緹羞澀地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


    心裏有一處瞬間變得柔軟,他回饋了吳緹的期待,將她接了過來。


    賀思嘉沒抱過小孩,本來有些擔心,對方卻主動挪了挪姿勢,找到了舒適的位置靠在他懷裏。


    到了門前,賀思嘉深吸口氣,暗暗給自己鼓勁。


    沒事,不就是見家長?


    見麵先問好,做事主動點兒,隨時笑就行了!


    正自我催眠,吳臻已打開了門。


    客廳裏,一位氣質優雅的中年女性坐在沙發上,見了他們立刻笑了,“都回來啦?”


    “二奶奶!”吳緹掙著下地,如炮彈般衝了過去。


    蘇丹夏抱起吳緹,揉揉她腦袋,一雙美目轉向賀思嘉,“嘉嘉是吧?”


    賀思嘉心慌意亂,思維像生了鏽的齒輪,哪裏還記得剛剛在想什麽,下意識跟著吳緹喊:


    “二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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