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十一點,賀思嘉去了趟洗手間,回包間時經過安全通道,他腳步一頓,推門走了進去。


    吳臻正在樓道的垃圾桶旁抽煙,聽見動靜轉過頭,見是賀思嘉便放鬆了,微微笑了笑。


    “給我支煙。”賀思嘉說。


    “不給。”


    賀思嘉一愣。


    “別抽了,嗓子這麽好,抽壞多可惜。”


    賀思嘉沒說什麽,也沒離開。


    他背倚樓梯扶手,眼睛盯著吳臻拿煙的手,半晌,突兀地開口:“謝謝。”


    吳臻稍微一想就知道賀思嘉在謝什麽,“不客氣,當時的情況換誰遇上了都會幫忙。”


    賀思嘉卻不這麽認為,如果有危險的不是他,吳臻頂多提醒一句。對方看似溫和實則冷漠,稱得上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所做的每件事都有目的。


    他忽然感到倦怠,無意再和吳臻兜圈子,上前取走對方手裏的煙,深吸了口。


    “我有時候真不懂你在想什麽。”


    吳臻深深看他一眼,“你想知道什麽?”


    賀思嘉咬著煙嘴,“梅老說,你是因為我才接的綜藝。”


    “嗯。”


    賀思嘉輕嘲一笑,“但殺青以後,你的態度讓我覺得咱們已經斷了。”


    “我從來沒這麽想過。”


    吳臻頓了頓,又重複道:“從來沒有。”


    “那你想什麽?”賀思嘉語氣微冷,“釣魚?還是炮友當膩了想玩戀愛遊戲?你又有多少真心?你了解我嗎?”


    麵對連續的質問,吳臻沒有立即開口,其實他有千萬種語言可以安撫賀思嘉,回避他不想回答的問題,但臨到嘴邊,他選擇了最直白也最真實的一種,“至少我想要了解你。”


    他沒什麽表情地補充,“在你之前,沒有別人。”


    賀思嘉消化了幾秒,才明白吳臻是指在他之前,從未有過想要了解一個人的念頭。


    他仍然冷著臉,但他知道,這已經是吳臻在現階段最大限度地開放自我,再多就顯得假了。


    至少,對方口中的“想了解”應該是真心話。


    “要是我拒絕呢?”


    “如果是你深思熟慮後做下的決定,我尊重。”


    賀思嘉嗤笑。


    “不過,”吳臻直視著他,“別讓我找到一點空隙,你知道的,我觀察能力還不錯。”


    “……靠!”


    賀思嘉將剩餘的小半截煙頭扔向垃圾桶,煙頭碰到垃圾桶邊緣,反彈回地上。


    他轉身拉開門,剛邁開腿又停下了。


    吳臻正蹲在地上撿煙頭,抬眼看了過來。


    賀思嘉從兜裏摸出張房卡扔給他,唇角微抬,半真半假地說:“不是想了解我嗎?今晚給你留門。”


    然而賀思嘉一回房間就把門反鎖了,悠哉哉去了浴室。


    他洗完澡出來,似是不經意瞟了眼緊閉的房門,也不知吳臻有沒有來過。


    念頭轉瞬而逝,賀思嘉揉了揉胃,感覺有點餓,他今天吃火鍋時心事重重,沒怎麽吃飽。


    房間冰箱裏有兩桶方便麵,賀思嘉直接開了一桶,正在燒水,忽然聽見“咚咚”的聲響。


    聲音是從身後陽台傳來的,像是有人在叩玻璃。


    那一瞬,賀思嘉冷汗都出來了,他住在二十八層,陽台上怎麽可能有人?!


    他猛地回頭,就見吳臻站在陽台上,半倚著落地門,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玻璃。


    “……”


    賀思嘉簡直都傻了,蜘蛛俠嗎?


    他小跑著去開門,眼中有壓不住的震驚,“你、你怎麽過來的?”


    吳臻答非所問,“你說要留門,我見正門進不去,那應該是指陽台的門吧。”


    賀思嘉被冷風吹得一哆嗦,僵化的大腦還算剩下了點思考能力,“你該不會從你房間陽台上跳過來的吧?”


    “真聰明。”


    “……”


    賀思嘉觀察了下兩個陽台間的距離,是相隔挺近的,可這麽高的樓層,吳臻以為自己在拍動作片嗎?


    “外頭還挺冷的,我可以進去嗎?”吳臻笑著問。


    賀思嘉還懵著,下意識讓開身。


    吳臻目的得逞,不急不緩地進了門,一眼就注意到桌上的泡麵盒,“還有嗎?我也餓了。”


    賀思嘉關上門,心裏有些後怕,沒好氣道:“你自己泡。”


    吳臻熟門熟路打開冰箱,取出僅剩的一桶泡麵,邊拆包裝邊說:“什麽時候有機會嚐嚐你親手做的菜?”


    賀思嘉斜睨他一眼,察覺到吳臻的態度有所變化,似乎經過不久前的交談,對方接收到了某種信號。


    事實上,自己沒有直接拒絕,未嚐不是一種暗示。


    或許在他潛意識裏,確實想要試一試。


    雖然不嚐試會很安全,可同樣也會錯過。


    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他,感情維係需要雙向努力,既然吳臻肯釋放一點真心,他何不勇敢一點,試著給出對等的回應。


    盡管那點真心看上去很吝嗇,但對吳臻的謹慎而言,已是淩駕於理智之上的退讓和遷就。


    賀思嘉拔掉電熱水壺插頭,“別假裝失憶,錄綜藝時難道我沒做?”


    “我是指隻給我做。”


    賀思嘉輕嗤,“想得真美。”


    吳臻擠著調料包,漫不經心地問:“再塑料好歹也是兄弟,還不如你和阮雪梨的關係?”


    “幹她什麽事?”


    “海鮮粥。”


    賀思嘉想起阮雪梨那段添油加醋的表述,也沒解釋,譏誚地說:“吳老師記性可真好。”


    吳臻微微一笑,“還行吧。”


    泡好麵,兩人移步至沙發,賀思嘉摁開電視遙控器。


    電視上正播放著草原上的一場屠殺,科學家將訓練過的一頭孟加拉虎帶去非洲放生,老虎捕殺了一頭豪豬,也被豪豬紮得滿身刺。


    賀思嘉吃完最後一口麵,隨意問:“你說老虎和獅子哪個厲害?”


    他半天沒等到回答,轉頭就見吳臻的表情有些怪異。


    “怎麽了?”


    “隻是有點意外。”吳臻玩味地笑了笑,“你居然能問出和我小侄女一樣的問題。”


    “……”


    吳臻倒是很認真為賀思嘉分析答案,他提了幾個所知的例子,總結道:“……獅虎打架各有死傷,按勝率而言,老虎要強一點。”


    賀思嘉聽他說得頭頭是道,什麽古羅馬鬥獸場,什麽動物園大戰,略帶懷疑地問:“不會是你編的吧?”


    吳臻略一沉默,“我不會再對你說假話。”


    賀思嘉愣了愣,聽出其中潛台詞——但也不代表會講真話。


    不過吳臻若是說“我再也不騙你”,他更不信。


    賀思嘉起身扔掉泡麵桶,“我要睡覺了,你自便。”


    他也沒管吳臻,直接去浴室洗漱,出來後沒再看見對方。


    賀思嘉走到門口,盯著擰正的門鎖,心想吳臻好歹沒從陽台上爬回去。


    發了會兒呆,他回身走向大床。


    正醞釀睡意,他忽然聽見刷門卡的聲音。


    賀思嘉睜開眼,房間裏的燈亮了。


    吳臻換了套睡衣,站在門關處,“你明早幾點的飛機?”


    賀思嘉稍稍支起上身,“……八點。”


    吳臻“嗯”了聲,趿著拖鞋走來,坐到床邊。


    賀思嘉一直沒吭聲,見吳臻要躺下了才說:“你房裏沒床?”


    吳臻關掉燈,“我房裏沒你。”


    黑暗裏,賀思嘉輕眨了兩下眼睛,往旁邊躺了些。


    吳臻鑽進被子裏,低聲說:“晚安。”


    賀思嘉沒應,倒是閉上了眼。


    第二天賀思嘉五點就起了,他摁掉鬧鍾,發現吳臻還睡得很沉。


    他輕手輕腳下床,先去刷牙洗臉,接著開始收拾行李。


    這回錄綜藝他沒帶助理,凡事都得親力親為。


    等他合上行李箱,就聽見吳臻略帶沙啞的聲音,“怎麽不叫我?”


    賀思嘉回過頭,一眼就看出對方還很困,便說:“你繼續睡吧,我叫了車,再等你來不及了。”


    吳臻起身拿手機看時間,已經五點五十了。


    從酒店到機場還得一個鍾頭,哪怕走貴賓通道時間上也有些趕。


    他見賀思嘉已經拎起行李,隻好說:“到了機場跟我說一聲。”


    賀思嘉垂眸看他,本來想很平常地說聲“再見”,話到嘴邊又咽下了。


    最後,他隻點點頭,拖著行李箱走了。


    人一走,吳臻又在床上躺了十來分鍾,卻也沒繼續睡。


    他下床去了浴室,拆開一把新牙刷,直接拿賀思嘉用過的杯子接水。


    溫水慢慢注入杯中,吳臻望著鏡子裏的自己,想著賀思嘉離開時的反應。


    直到水溢出杯口,他才垂下眼,關掉水龍頭。


    這時,留在床頭的手機響了。


    吳臻怔了怔,快步折回房,但來電顯示並不是預想中的人。


    “喂,爸。”


    聽筒裏安靜了會兒,隨即響起了熟悉的笑聲。


    吳臻再看了眼來電顯示,備注的確是他爸,但為什麽……接電話的是賀思嘉?


    滿心困惑間,他聽見對方說——


    “乖兒子,爸爸的充電線落在酒店了,記得幫我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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