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夜的放縱,在酒意消退後多了幾分尷尬。


    賀思嘉的尷尬點倒不是因為與同性接吻,而是和吳臻之間突然轉變的關係。


    他樂在其中,又難以適從。


    賀思嘉今天沒戲,雖然心癢,卻沒好意思去片場。


    他裹在被子裏,手指飛快打字。


    【小腦斧】他現在在幹嘛?


    【小葉子】還在拍剛才那段抽煙的戲。


    【小腦斧】怎麽還沒拍完?


    【小葉子】不清楚,老餘一直沒讓過。


    【小腦斧】他是不是狀態不好?


    【小葉子】……


    賀思嘉正想指使葉聞飛去旁敲側擊一下,對方電話就打過來了。


    “祖宗,你又不是沒他微信,不能直接問嗎?非要讓我給你當監工?”葉聞飛滿腹委屈,“阿水都盯我好幾眼了,怕不是懷疑我對吳哥圖謀不軌。”


    “那肯定是你眼神不對勁。”


    葉聞飛氣結,跟賀思嘉互損了幾句,忽問:“你今天怎麽古裏古怪的,和吳哥吵架了?”


    賀思嘉微頓,“沒啊……”


    “那你怎麽——算了,總之我馬上要轉外景了,沒法幫你盯人,你找別人吧,或者自己過來。”


    賀思嘉輕哼一聲,興致索然地掛掉手機。


    他又在床上躺了會兒,決定還是去片場看看,總不能一直避著,萬一吳臻誤會他反悔了呢?


    於是賀思嘉美美地收拾好自己,還特意噴了香水,才戴上太陽鏡出門。


    到了片場,餘楓正在拍別人的戲。


    賀思嘉望向休息區,見吳臻坐在躺椅上,低著頭看劇本。


    等他走進後發現,吳臻腿上還蜷一隻貓,被用來當桌墊了。


    “這不是賓館裏那隻嗎?”賀思嘉瞧著貓還挺眼熟。


    吳臻剛才很專心,沒察覺他來了,此刻抬起眼,微微一笑,“早。”


    “都快中午了。”賀思嘉找了張椅子坐下,佯作自然地問:“你怎麽把它帶來了?”


    “早上喂它吃了點兒東西,非得跟著我。”


    吳臻說著便抓住一隻貓爪,衝賀思嘉揮了揮:“你弟弟在和你打招呼。”


    “我哪兒來的弟弟?”


    “你不是小老虎嗎?都是貓科。”


    “……”


    賀思嘉見吳臻態度尋常,也放鬆了些,傾身把貓抱了過來。


    貓咪也沒鬧,乖巧窩在他懷裏。


    一看就是隻沒有心的喵。


    “昨晚休息得好嗎?”吳臻忽問。


    “……嗯,你呢?”


    “我不太好。”


    “……”


    昨晚兩人kiss後,賀思嘉正處於亢奮狀態,又鬧了好半天才回房間睡覺。


    此時想想,他上床時都四點了,而吳臻大早上就要拍戲,估計隻睡不到三小時。


    賀思嘉有點氣虛地撫摸貓背,半垂下眼,“所以你上午一直ng?”


    吳臻挑起唇角,“你怎麽知道?”


    賀思嘉立刻閉緊嘴巴。


    “讓聞飛盯梢我?”


    “咳、咳咳咳——”


    賀思嘉差點兒嗆死,心裏直罵葉聞飛不靠譜,不過對比一下葉聞飛和吳臻的智商,還得怪自己用人不當。


    “我隻是隨便打聽一下。”


    吳臻耐人尋味地笑笑。


    賀思嘉總覺得吳臻不懷好意,“你笑什麽?”


    “隻是有點驚訝。”


    “嗯?”


    “你居然會不好意思。”


    “哪有?!”


    “你耳朵都紅了。”


    賀思嘉下意識摸了摸耳朵,又驚覺自己露怯了,見吳臻笑得開心,惱羞成怒地罵道:“放屁!”


    吳臻還想逗逗他,卻聽見賀思嘉手機響了。


    來電的是綿綿,說自己準備去機場接陶藝指導老師了。


    《玩古》涉及大量偽造文物的情節,賀思嘉和吳臻都需要提前培訓基礎操作。劇組特意邀請b市美術館副館長、同時也是國家級的陶藝大師王碧芝女士為指導老師,但王碧芝開課時間與賀思嘉工作有衝突,隻能將他的培訓課挪到進組後。


    “學這個難嗎?”王碧芝日程緊張,隻能給劇組三天時間,賀思嘉不免憂慮。


    “不難,了解皮毛就行。”吳臻之前就上過課,隨口安慰:“就算真學不會,劇組還安排了一位現場指導老師。”


    賀思嘉點點頭,心說大不了讓吳臻幫他開小灶。


    中午兩人在片場吃的盒飯,閑聊間,賀思嘉已逐漸恢複了正常,飯後還借口去散步,和吳臻找了個隱蔽的角落偷偷接吻。


    一整個下午他都泡在片場陪吳臻,偶爾會搬著小凳子坐在餘楓身旁觀察學習,還得了老餘一陣誇。


    直到傍晚綿綿再次打來電話催他回去,賀思嘉才意猶未盡地離開。


    臨出醫院時,他遇見了戚子緒。


    其實他還挺意外戚子緒會找吳臻約炮的,他以為對方很清高。


    但在圈子裏也算常態,他沒興趣去評價什麽。


    回到賓館,賀思嘉先吃了晚飯,便提前去劇組布置好的陶藝室等著,約莫半小時後,他見到了王碧芝。


    賀思嘉一貫認為,氣質美人是最稀缺的資源,而王碧芝就屬於此類。


    他毫不掩飾自己的欣賞,卻無半分狎昵,畢竟王碧芝年紀比他媽都大。


    “你就是思嘉吧,長得真俊。”王碧芝語調柔和,笑容溫婉。


    賀思嘉微微躬身,表現得格外有涵養,“王老師好。”


    簡單寒暄後,王碧芝竟給賀思嘉倒了一小杯紅酒,說是喝一點酒能釋放靈感。


    “喝酒難道不會手抖嗎?”賀思嘉問。


    “當然不能多喝。”


    王碧芝領著賀思嘉來到拉坯機前,為他介紹了一係列製陶工具,才教他揉泥拉坯。


    原本賀思嘉沒什麽信心,哪知第一件陶坯就拉得像模像樣,連王碧芝都誇他:“不錯啊,比臻臻有天賦。”


    賀思嘉表情古怪:“臻臻?”


    “就是吳臻,我和他媽媽是老朋友。”


    賀思嘉忍笑的同時也明悟了,難怪劇組能請到王碧芝當指導老師,原來是借了吳臻的麵子。


    正想著,他便聽到敲門聲。


    “臻臻拍完戲了啊。”王碧芝見了吳臻,笑紋都加深不少。


    吳臻步子微頓,立刻去看屋裏另外一人,正對上一雙笑意濃厚的桃花眼。


    賀思嘉紅唇輕啟,無聲翕動,以口型描繪著兩個疊字。


    吳臻垂在身側的手指神經質地一抽,半晌,他錯開眼,苦笑著說:“王姨,我都多大了,在外麵能換個稱呼嗎?”


    “你多大在我眼裏都是孩子,叫你小名怎麽了。”


    王碧芝看似埋怨,口氣卻透著親昵,“既然來了就再練練,劇組請的現場指導是我同事,你要表現太差,可是讓我沒麵子。”


    吳臻見賀思嘉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便答應下來。


    同樣喝了一杯酒,吳臻套上圍裙,走向賀思嘉對麵一台垃坯機。


    當他經過時,空氣中飄散著若有似無的酒香,正在修坯的人不著痕跡地頓了頓,沒有抬頭,隻分神想著每次和吳臻喝酒,對方都很容易上臉,待會兒應該要臉紅了。


    吳臻此時已坐了下來,拿了塊陶泥,不經意瞟了賀思嘉一眼,見對方手握鏟刀,一絲不苟地修整陶坯底部。


    這麽專注嗎?


    然而下一瞬,賀思嘉突然抬起臉,挑著眼尾朝他看來,長睫下泄出一點細碎的笑意。


    吳臻下意識回了個笑,就聽見王碧芝的聲音,“臻臻,你要是不專心就給我出去,別打擾思嘉用功!”


    賀思嘉立刻垂眼,端正表情,手上動作也麻利起來。


    這倒讓吳臻想起上學期間在老師眼皮子底下與同學眉目傳信的過往,但對象若換成賀思嘉,或許應該改一個字——眉目傳情。


    他喉結微動,哂然一笑。


    兩人各自練手,賀思嘉修整好陶坯,想要看看吳臻的進度,目光順勢落在對麵旋轉的輪盤上。


    他本以為王碧芝誇他比吳臻強是客氣,沒想到竟是真話,哪怕吳臻的泥坯還未成型,已足以預見成品有多失敗。


    再一想吳臻還輕描淡寫地說“不難”,賀思嘉簡直要笑出聲。


    偏偏吳臻的姿勢還很漂亮,甚至讓人感覺到專業,隻能說不愧是影帝級別的模仿能力。


    “修坯完成了?”


    王碧芝注意到賀思嘉停下了機器,走過來看了看,眼含欣慰地點頭:“你第一次接觸陶藝,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


    賀思嘉心裏得意,嘴上卻謙虛:“是王老師教得好。”


    “我能教好你,卻教不好他。”王碧芝嫌棄地瞥了吳臻一眼。


    吳臻失笑,“王姨,你知道我從小手工活就差。”


    賀思嘉有些意外,在他印象裏,吳臻似乎什麽都能做得很好——除了削水果和剝蝦,哪知對方還是半個手殘。正幸災樂禍間,就聽王碧芝叫了他的名字,“思嘉,你換一個泥坯,給臻臻做個示範。”


    賀思嘉很爽快地應了,平時總是吳臻教他,難得有機會給對方當老師,他還挺興奮的。


    而他也確實有幾分陶藝天賦,之前拉了碗坯,這回打算製瓶,居然很順利就找準中心點,逐漸塑成瓶子的基本器形。


    拉坯的同時,賀思嘉不忘分享心得,見吳臻聽得認真,講解也愈發細致。


    然而吳臻隻是看上去認真,他原本盯著轉盤上的泥坯,不知不覺間,視線重心轉移至賀思嘉捧著泥坯的雙手,在光影與土黃陶泥的襯托下,對方手背竟隱隱泛出一點淡藍。


    吳臻一直都知道賀思嘉很白,此刻才發現他居然是黃種人中少有的冷白皮。


    “你也來試試。”賀思嘉突然起身,讓出凳子。


    吳臻反應慢了一拍,好在並沒有人注意。


    他從容坐下,賀思嘉則像個監工似的在一旁盯著他垃坯,可很快就失去耐心。


    “就是這種力度,明白了嗎?”


    賀思嘉直接覆住吳臻雙手,引著他從底部往上推泥。


    吳臻盯著兩人交纏的十指,慢吞吞說:“明白了。”


    當十點鍾聲敲響,王碧芝宣布今天的課程結束,臨走前還布置了新任務,讓學生們一塊兒收拾房間。


    兩人隨便糊弄了下就準備離開,賀思嘉發現圍裙係帶不小心打成了死結,怎麽都解不開,隻好向吳臻求助。


    可他連叫幾聲“臻臻”,吳臻始終充耳不聞。


    沒辦法,賀思嘉隻好改口:“吳老師,幫幫忙唄。”


    吳臻淡淡掃他一眼,這才走了過來。


    兩人剛巧站在一麵鏡子前,身高又差不多,賀思嘉幾乎擋住了吳臻。


    他稍微歪了下腦袋,鏡中立刻顯出吳臻的臉,對方微低著頭,沒表情時總有些界限感。


    但在暖黃的燈照下,賀思嘉清楚地看見吳臻雙腮染上了酒後的紅暈,眼尾好似點了胭脂,驅散了眉眼間的淡漠,竟透著幾分撩人的色氣。


    “吳施主,你有業障啊。”


    “什麽?”吳臻專心解係帶,心不在焉地問。


    “你有色孽。”


    吳臻抬起眼,略帶一點疑惑。


    “我清清白白的眼睛說它被你勾引了。”


    吳臻眼波深處漾開一抹笑,與鏡中的賀思嘉直直對視:


    “那賀老師早該業火焚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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