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是這家拍賣行的常客,店家每次收到大貨都會特地給他留下包廂,今天也不例外。秦阮被服務人員領著走進包廂的時候自家老爹正在翻著報紙,一見他來就略為驚訝地抬了眼,“稀客啊,你向來隻喜歡年輕人那些花裏胡俏的東西,今天居然來看翡翠?”


    秦淮當年也是留過洋的富家公子,隻是父母意外亡故家道中落才答應了秦家的入贅要求。現在已經年過四十的他依然保持著那個年代的消遣習慣,品茶玩玉看戲曲,不工作的時候隻穿簡單的深色唐裝,就算家裏早就安裝了智能電視,每天也必須翻一翻最新報紙,如果不是工作需要幾乎不會去碰電腦。至於微博熱搜一類的網絡話題,在老爺子眼裏全是不學無術的花花公子才會招惹的不入流玩意,看見兒子和它們扯上關係就有氣。


    關於年輕時候的秦淮,老管家李伯曾經這樣說過,“老爺當年是世間頂級的漂亮,小姐第一眼就相中了他,聲稱既然要結婚,如果對象沒有這個男人好看她都是不要的。”


    秦阮看著這個雖然氣勢仍在卻已老得跟頑石一樣的男人,實在無法想象當年那令豪門千金一見傾心的神仙顏值,心裏抱著自己老娘可能審美有問題的大不敬想法,這就自發坐在了老爺子麵前,“我來找你。”


    秦老爺今天心情似乎不錯,瞧見沒品位的兒子居然不發脾氣,反倒對一旁的助理提醒道:“愣著做什麽,給少爺上茶。”


    秦家父子見麵就吵已經是常態,老爺子的助理對少爺太殷勤會被炒魷魚,完全不理少爺也會被炒魷魚,一年下來換了不下十個,累得人事部經理簡直想買條魷魚去做總裁助理,想炒的時候直接下鍋還能當盤菜。


    如今新助理又站在了被炒的邊緣,膽戰心驚地給少爺斟了茶,就聽見老爺語氣還算平和地說了一句,“這是上好的蒙頂石花,比你那些亂七八糟的碳酸飲料強多了,學著品吧。”


    秦阮現在是俱樂部老板了,為了在一眾小弟麵前保持形象多少注意了一下穿著,秦淮瞧著今天兒子沒穿那一堆不成正行的花俏潮牌,襯衫長褲正經喝茶的模樣還有點他年輕時候的樣子,嚴厲的神色也就緩和了許多,甚至還在心裏嘀咕著,臭小子今天居然不頂嘴,難不成被人欺負了?叫他到處亂跑,該!


    秦老爺子心裏已經認定兒子是在外麵吃了虧來向自己求饒了,胸有成竹地半靠在了躺椅,隻鎮定地問:“你怎麽找到我的?”


    秦阮本來是抱著興師問罪的心,可是一對上自己爸爸又覺八卦緋聞和這個男人的畫風格格不入,他這個對兒子都嚴格得過分的爹實在不像是那種會搞婚外戀的人。


    小少爺在魔王的威壓下一時還不知道怎麽開口,隻是下意識頂了一句,“放心吧,我沒你那麽無聊到處插眼線,易叔要過生日了我來給他挑禮物,遇上舅舅才知道你在這裏。”


    秦阮頂嘴是本能,秦淮聽見易歸這個名字卻是瞬間沉了臉色,“你老子過了這麽多年生日也不見你送過什麽東西,對個野男人倒是挺上心。”


    死老頭不養兒子還吃檸檬,臭不要臉!


    小少爺心裏忿忿不平,瞧向自己爸爸的眼神卻有了一絲心酸,“小學時候送過的,是我第一次在手工課做的賀卡。你忙著開會看都沒看一眼就隨手塞進了文件夾裏,現在大概找不到了。”


    那時候的秦漢集團剛剛分裂,盈利最多的汽車產業全都被秦賢帶走,秦淮手裏隻有自己上任後發展的新項目,萬事都要從頭來過。他是真的不記得還有這回事,如今隻能保持著做父親的威嚴淡淡回:“那麽久之前的事我早就忘了。”


    這是秦阮最討厭的語氣,沒有一點感情,好像錯過就錯過了,不過是一個小孩子對爸爸的依戀而已,就算


    失去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他不再猶豫,直接將那張舊報紙拍在了桌上,“這個你忘了沒有?”


    秦淮一看見那張照片就變了臉色,“這東西誰給你的?”


    “沒人規定爸爸必須對兒子關懷備至,你到底把我養大了,就算養的方式我不喜歡,也不至於為這些事和你徹底鬧崩。但是媽媽的事我不能當做沒看見,你必須給我一個解釋。”


    這種反應讓秦阮心裏有些發涼,聲音也冷了下來,“我媽自殺之前你和東南亞女富豪在酒店單獨見麵直到天亮才離開,這件事是不是真的?”


    秦老爺子到底是從商海裏殺出的人物,短暫失色之後就鎮定了下來,麵對兒子的質問隻是冷靜地答道:“那是在談生意。”


    秦阮眼裏滿是不信,“什麽生意需要孤男寡女談一晚上?尤其是你妻子還因為產後抑鬱必須在家休養的時候。”


    “那時候秦漢剛剛轉型,在房地產這個行業我們隻是一個新人,在什麽地方什麽時間談生意都不是由我決定,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可能抓住機會把單子拿下。”


    秦淮的聲音太理智了,冷靜得讓秦阮覺得空氣都寒冷了起來,“用什麽手段都可以?”


    “那是幾百億的大生意,如果一個ceo因為妻子的私人問題就把它讓給其它競爭者,秦漢員工現在都該喝西北風了。”


    男人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似乎直到現在也不後悔去談了那筆生意。秦阮見他避而不談,終於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你有沒有和那個女人發生什麽不該有的關係?”


    這個質問終於讓秦淮露出了一絲惱怒神色,“當然沒有,你爸不是鴨子!”


    他的惱怒是真的,秦阮聞言總算放鬆了些許,心裏的疑慮卻始終無法放下,“既然你沒有,媽媽怎麽會自殺?”


    秦淮因為這些陳年舊事有些煩躁,對兒子的耐心已經到達極限,“你到底在懷疑什麽?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你媽會死完全是因為她的精神問題。”


    然而,這一次秦阮不會退縮了,直接觸及到了過去父親從來不準他問的話題,“但你從來沒告訴我,她為什麽會出問題?”


    秦水靈的死一直是個未解之謎,她從出生就是豪門千金,嫁給秦淮之後更是萬事無憂的闊太太,這樣有才學有容貌什麽都不缺的女人突然因為精神問題自殺,如果不是那無法偽造的遺囑和為兒子留下的保險箱,誰都不敢相信這是事實。


    秦阮心裏對這件事一直有疑慮,可是父親對此卻隻有一個冷漠的回複,“因為我也不知道。”


    他們結婚三年還生下了一個兒子,妻子抑鬱而終,丈夫居然說什麽都不知道?那他到底是多不在乎這個妻子啊?


    事情明明沒有秦河搬弄是非所說的那麽糟糕,秦阮的心情卻是完全好不起來,隻能沉著聲音述說事實,


    “我十八歲那年打開了媽媽留下的第一個保險箱,現在已經價值十億的房產證隨意塞在裏麵,隻有一件東西用盒子保管得完好無損,那是你寫給她的第一封情書。媽媽是愛著你的,可你好像並不怎麽愛她。”


    秦水靈死前給自己的兒子留下了三個保險箱,第一個是十八歲成人禮,裏麵存放著她手裏所有房產還有那封來自丈夫的情書。


    第二個是開學禮,在秦阮進入大學的第一天交到了他的手上,裏麵是她和秦淮的結婚戒指以及轉讓股份給兒子的書麵證明。


    最後一個是畢業禮,即將在今年六月由秦阮親手打開,沒人知道那裏麵藏著什麽,隻是根據前兩個箱子的價值估算,應當是在秦水靈認知中最珍貴的東西。


    秦阮剛斷奶的時候秦水靈就沒了,他對媽媽的印


    象就來自家裏的老照片和這些裝著遺物的保險箱,他不確定自己的媽媽是什麽樣的女人,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她很珍惜這段或許並不幸福的婚姻。


    秦淮知道妻子留下的保險箱,卻沒想到裏麵居然放著這樣的遺物,臉上的神色忽然有些唏噓,“她總是喜歡留著一些沒用的東西。”


    那封情書秦阮是看過的,一字一句都滿懷愛意,任誰見了都會以為寫信的小夥子深愛著收到信的那個姑娘。正因文字不會隨時間改變才顯得現實無比薄涼,讓他發自內心地對結婚這兩個字感到恐懼,“你也太絕情了,這樣說起一個曾經滿紙傾慕的女人居然一點傷心的表情也沒有,如果婚姻就是這種東西,我一輩子都不想結婚。”


    兒子的語氣滿是不敢相信,秦淮的神情卻沒有絲毫波動,仿佛他的感情早就已是一潭死水,“婚姻本來就是各取所需,我需要秦家的資本,秦家需要一個合適的管理者,所以我和你媽媽就結婚了。隻有小孩子才會相信情情愛愛的東西,你是男人,別這麽幼稚。”


    “我作為兒子,希望自己父母之間有一點感情,希望我爸爸為媽媽的死有些許遺憾,這也是錯的?”


    秦阮的眼睛全是質問,像極了當年在病床上凝視著丈夫的秦水靈。秦淮不想和那雙眼睛對視,隻垂著眼用一聲歎息回避了兒子的質問,“你太像你媽媽了,這樣不好。”


    平淡的反應已經說明了一切,秦阮終於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他們都說媽媽是你氣死的,說你從來沒關心過我,我一直不信,就算再生氣也告訴自己,爸爸心裏還是對我有所期待,隻是表達的方式很討厭而已。也一直希望你能告訴我,其實你對媽媽很好,是大家都在誤解你。結果現在才明白,原來是我太天真了。”


    他不想輸給這個男人,可是強撐的笑意終究掩飾不住難過,聲音還是漸漸低了下來,“常言說男人最期待的就是升官發財死老婆,媽媽死得那麽早,你是不是很開心啊?可我不開心,我從小就不知道被人疼愛是什麽滋味,媽媽不要我了,你也不疼我,我難受了,連個裝模作樣哄一哄的人都沒有……”


    秦阮的外表總讓人以為這個小孩很容易被弄哭,其實他是不怎麽哭的,就像現在,明明已經難受得不行,他還是倔強地和父親對視,最終收回一切表情起身離開,“你這輩子都一個人過生日吧,我不會用媽媽留下的錢買任何東西給你。刑政,我們走。”


    或許是這一瞬間徹底喪失所有期待的眼神勾起了男人不好的回憶,秦淮臉上終於有了怒氣,這就高聲命令,“我想要什麽買不到,不缺你那些小玩意兒。攔住少爺,把他帶回去!”


    嗬,又是這樣,老家夥就不能換個招數嗎?


    秦阮默默冷笑一聲,這一次卻沒被嚇住,抓住手邊擺放的花瓶就敲在茶案。瓷器破碎的聲音驚呆了所有人,少年卻隻握緊一塊鋒利碎片直指自己父親,頭一次凶狠地道出兩個字,“誰敢?”


    花瓶碎片十分鋒利,小少爺的掌心已被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一抬手殷紅的血就順著手腕緩緩滑落,刑政完全沒想到這對父子能鬧成樣子,見狀就擔憂地上前勸解:“老板你流血了,先去醫院吧!”


    然而秦阮可沒忘記他是自己爸爸安排的人,隻冷冷回了一聲,“你走開!”


    獅子的兒子到底不會是柔弱的小貓,被逼急了的小少爺終於露出了遺傳自父親的狠勁。秦淮看著染血的瓷片指向自己,眼裏居然還有一絲欣慰,說話語氣還是一片鎮定,“翅膀硬了,是誰給你的底氣?秦賢那老東西?”


    這些話一出口,秦阮的心是徹底涼了,明明是拿著凶器的人,卻忍不住慘笑一聲,“爸,我流了這麽多血,連個剛認識的助理都被嚇到了,你是真的一點都不心


    疼啊。”


    這樣的語氣太熟悉了,平淡得仿佛完全沒有力氣再難過,就像是秦水靈死前給丈夫的最後一通電話。


    “淮哥,以後再也見不到我了,你會有一點難過嗎?”


    “再見,我解脫了,你也是。”


    女人最後的聲音很平靜,甚至輕輕哼著搖籃曲哄孩子入睡,讓人完全想不到她下一刻就毫不猶豫地從陽台一躍而下,任何阻攔的機會都沒留給旁人。


    秦淮明明沒有親眼看見這些場景,那伴隨重物落地聲戛然而止的女子哼唱聲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這就有些頭痛地按著太陽穴,仍是對彷徨無措的保鏢命令道:“流血又死不了人,別讓他胡鬧,打暈了綁回去。”


    這果然是一個冷血無情的男人,但秦阮決不允許自己坐以待斃,趁流血的右手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藏在背後的左手已經偷偷撥通了易歸的電話。他不知道易叔能不能救下自己,現在仍是試著用言語拖延時間,“我不會像媽媽一樣傻傻留在你身邊,我要走的。”


    秦阮也知道這裏距離盛名太遠了,易叔大概是沒辦法及時趕到的,他心裏已經做好了先被關回去再想辦法逃離的最壞準備。然而,就在保鏢們想要動手的時候,包廂外就傳來了一片腳步聲。


    “先生,這是別人的包廂,你不能——”


    伴隨工作人員為難的聲音,從不遲到的勇者強行拉開木門再次登場。易歸無視全場瞬間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直接來到了小少爺的身邊,隻是一個眼神就驅散了全世界的陰霾,“打擾一下,我來撈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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