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c大讀書的頭一年,李牧澤保持了良好的異地戀愛節奏。


    他平均每周會和沈聽眠打兩個電話,每個月固定去學校看他一次。他有的時候在想,自己好像真的養了個孩子,一個希望他可以再任性一點,再胡鬧一點,最好可以無法無天的孩子。


    上個禮拜,沈聽眠在那頭問他:“後天會來探監嗎,學長?”


    看來他們兩個人的節奏是心照不宣的,李牧澤在思念裏慰藉自己,讓沈聽眠在幻想空間裏親吻他。異地能有多痛苦呢,對於李牧澤來說,愛沈聽眠十年如一日,這會是這個世界上最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了。


    後天的李牧澤如約站在秋天的校門口,把枯葉踩得哢嚓哢嚓響,遞給沈聽眠一袋熱乎乎的糖炒栗子。


    沈聽眠接過來,問他:“你為什麽不看我?”


    李牧澤抄著兜,垂著眼睛踩樹葉,看上去成熟了很多,話卻是幼稚的,還透露著羞意:“因為你穿著校服。”


    沈聽眠自然知道他指的什麽,隻是笑笑。他學習緊張,午休隻有十幾分鍾,但他願意和李牧澤去一同欣賞慢悠悠的歌:“耳機分我一個。”


    可以是一首,也可以是兩首。


    耳機是老唱片,他們在歌謠裏坦誠地表達愛意。沈聽眠在此時想,要是能和李牧澤再去一次姥姥家就好了,這次他可以騎車帶著李牧澤,去看金黃色的稻田,在秋風吹起的金波裏一起聽落葉的聲音。


    李牧澤問他:“最近怎麽樣?”


    沈聽眠答:“挺好,吃好喝好不煩惱。”


    餘下隻剩傻樂,李牧澤在這個氛圍裏暢想:“等你考完了,我帶你去吃火鍋。”


    “——我昨天吃了火鍋。”


    冬天的李牧澤縮手縮腳地在雪地裏告訴沈聽眠,他隔著柵欄,和沈聽眠相望,呼出的氣落在空中化成了白鳥,撲簌著翅膀飛向太陽。


    沈聽眠問他:“是嗎?”


    他本想寫封情書給李牧澤,但是時間太緊張了,隻有寥寥幾筆,讀著酸牙,這樣可不好,他的牧澤值得更棒的文字。


    要是把情書寫在冬天裏,雪花落在李牧澤的發裏,或許他會覺得浪漫吧。


    “但是不太好吃了,我老是去吃。”


    柵欄外都是家長,而李牧澤是這樣年輕。沈聽眠想起什麽,就開始笑:“你比我媽看我的次數都多。”


    這個冬天沒有那麽冷,縱然雪紛紛揚揚,但銀裝素裹的世界裏,李牧澤是熱乎乎的,他在對著自己笑:“咱媽看你都聊什麽?”


    “好好學習呀,能是什麽,”沈聽眠舉起空落落的手,“叮囑我,讓我在這兒等她的時候也要拿著單詞本來背。”


    “——哦喲,瞧瞧這手裏是什麽。”


    春天到了,李牧澤的頭發又剪短了些。他怕熱,很早就穿了短袖t恤,搭上一條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來見沈聽眠。


    沈聽眠拿著單詞本靠在欄杆上,感應到了什麽,扭過頭一眼就看到他,他好像在央求誇獎,舉著手裏的東西笑:“我要考第一了,怕不怕?”


    “怕,”李牧澤哈哈地笑,讓春意更加盎然,“好怕哦。”


    嫩草大概破土而出了,李牧澤莫名想要和沈聽眠去那棟破舊居民樓的天台,要再躺在那個小床上,去找夜裏的星星。這次他們不用穿那麽厚的衣服了,南風這樣暖,隻會讓他們更舍不得彼此。


    “你是不是又長高了,”沈聽眠比劃了下,驚奇不已,“你吃的什麽,長這麽猛。”


    李牧澤也靠在欄杆上,讓他們的發梢挨在一起:“你想知道嗎?”


    沈聽眠好奇地說:“想啊。”


    李牧澤低聲說:“你也可以長高。”


    沈聽眠察覺出端倪,果然,下一秒,李牧澤就說:“隻要你吃我的嘴巴。”


    沈聽眠眨著眼睛說:“上了大學越來越油膩了,李同學。”


    李牧澤鬱悶地吹著自己向上翹的頭發:“以前隻覺得異性戀苦,現在發現最苦的是異地戀。”


    他看見沈聽眠笑著遠離了他,不禁問:“幹嘛,怕我算計你?”


    “你算計我也無所謂,”沈聽眠指了指教學樓,“鈴好像響了,學弟要去上課了。”


    “欸,你還沒跟我說你最近都在幹什麽呢——”


    “——能幹什麽,還那樣,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夏天又快要來了,沈聽眠啃著大蘋果,含糊地跟李牧澤說。


    就快要高考了嗎?他眨著眼睛想,可真快啊,好像昨天才給李牧澤打電話,問他在高考當天吃了什麽。噢,是豆漿油條,還有一個大雞蛋。沈聽眠想,他高考那天也要這麽吃。


    “我過段時間有事情了,得去個交換項目。”李牧澤手裏攥著一把狗尾巴草,呢喃般哼哼,很不情願,“去美國,等你解放也沒法回來,雖然就兩個月。”


    “沒關係啊,”沈聽眠寬慰他,“晚點再去畢業旅行,也不是不可以。”


    “你打算報哪個學校?”


    “不告訴你。”


    “是我們學校吧。”


    “不知道。”


    “不是也沒事,”李牧澤笑著搖頭,“是不是一個省,一個城市,一個學校,都沒關係。”


    沈聽眠倒是有些驚奇了:“你不是不喜歡異地戀?”


    “我是不喜歡異地戀,但我喜歡你啊。”李牧澤本能地回答,他把一根狗尾巴草夾到沈聽眠耳後,“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咱倆總有一天能結束異地。”


    沈聽眠欲言又止,其實李牧澤去的c大有他喜歡的專業,但他到底還是沒說這個,而是換了個話題:“美國可以寄東西嗎?”


    “怎麽了,要給我驚喜啊。”李牧澤笑起來,扒著欄杆問他,“是什麽,給點提示。”


    “我整理的筆記,”沈聽眠告訴他,“考完也舍不得丟,都便宜你了。”


    李牧澤:“……”


    算了!李牧澤擺擺手,“那你可要多準備點錢,國際運費可不便宜。”


    “錢不算什麽,不過去年我可是給你打了電話,”沈聽眠笑嘻嘻地問,“高考那天你會給我打電話嗎?”


    “我?我才不打——”


    “——喂,眠眠。”


    “嗯,”沈聽眠在鄭文英的催促下看了眼表,“我出門就不帶手機了,你有話快說。”


    “你別緊張啊,”李牧澤在那頭哆哆嗦嗦地說,“不要緊張,看看什麽筆啊橡皮啊尺子啊帶了沒有,對了對了,準考證號,身份證,必須有啊!”


    碎嘴的李牧澤好可愛,沈聽眠甜甜蜜蜜地說:“這樣啊,可你聽上去更緊張。”


    “牧澤啊,”沈聽眠告訴他,語氣可可愛愛又奇奇怪怪,“我今天吃了大雞蛋哦。”


    “是嗎?”李牧澤遲鈍地笑起來,似乎聽到了鄭文英的聲音,“那掛了吧,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


    “回頭見吧,”李牧澤在笑,“寶貝。”


    “嗯——”


    沈聽眠看著戛然而止的通話界麵直歎氣,這個家夥真的好記仇啊。


    “——你今天不通宵嗎?”


    高考結束後,李牧澤在電話裏問他。


    夜晚已經到來了,這麽空閑的時光是如此久違,如此虛幻,李牧澤的聲音卻把沈聽眠從縹緲裏拉了回來。


    “不,我要早點睡覺,”沈聽眠已經困了,哈欠連天,“我好久沒有睡懶覺了。”


    “信我,你明天六點自然醒。”


    “嗯,醒了繼續睡嘛。”


    “我——唉!”李牧澤又開始無精打采,“我真想現在就去找你!但是我馬上要去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了,你說這可怎麽辦?”


    “去吧,”沈聽眠懶洋洋,“好好學英語,回頭輔導我過四六級。”


    “噗,行啊。”李牧澤爽快地答應,又開始扭捏起來,“嗯……我就是,挺期待你給我的禮物的。”


    “是吧,你也很想看看我英俊的筆記。”


    “……”


    他不會真的給我寄他的筆記吧?


    李牧澤掛了電話後,冥思苦想了一晚上,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沈聽眠的一切都是好的。


    快來吧!李牧澤快快樂樂地期待著,他還要抱著沈聽眠的筆記本睡覺呢。


    而落地美國後,李牧澤在不久便收到了沈聽眠寄來的東西。


    是薄薄的信件,裏麵有兩樣東西,一個是c大的錄取通知書的複印件,還有一個是日曆本。


    他對這個日曆本有印象,上麵每個日期的方格裏都有他塗的心,除了最後一頁。


    他翻到那頁,看著未來的每一天,每一個小方格裏,都有沈聽眠塗上去的心,每一顆顆圓圓滿滿的心,都完完整整放在李牧澤準備好的未來裏。


    而最上麵,是沈聽眠的字:


    “勇敢的嘉獎,是生命,還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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