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茅三道應了一聲,將左手放下,重坐回沙發上:“那我過段時間再來。”


    “今天開始就要在這裏待著。”


    “今天?”茅三道快速從沙發上站起身:“我爺爺的喪事總要處理吧?”


    茅三道從內心就很抗拒這份“職業”,本來計劃著拖延個十天半個月再來這裏,不曾想居然讓他這麽快就開始工作,心裏一下子有些接受不了。


    “為了傳達我的善心,三天,給你三天時間!”


    “你還有善心?”茅三道斜著眼一臉的蔑視:“三天不夠,十天!”


    “三天!”


    “那至少一周!”茅三道做出個7天的手勢在頭頂晃了晃。


    “就三天!別得寸進尺,我很不喜歡討價還價!”


    語氣逐步加重,茅三道覺得爭執下去可能也是枉然,他想了想回道:“行行行!三天就三天!”


    說完起身往門口走去。


    “如果三天後我在這裏見不到你人,後果很嚴重!”


    “知道了知道了,羅裏吧嗦的!”茅三道頭也不回的踏上樓梯。


    可樓梯剛走到一半,他腳步稍作停滯,嘴裏喃喃道:“為了爺爺跟焦球兒,這樣做……值嗎?”


    “時間這麽緊迫,還不快走?”見茅三道停在樓梯中央,那人也很不耐煩地催了一聲。


    被催促後的茅三道搖了搖頭,長長歎出一口氣,繼續走上樓梯,出了書屋。


    爺爺的死對茅三道的打擊無疑是很大的。


    而最令他不甘的是,凶手明明就在眼前,卻奈何不了他。


    相反,還要替這該死的凶手辦事。


    媽的!


    真操蛋!


    咵呲……


    茅三道心煩的點燃一根香煙。


    “噝……”


    他猛抽了一口,煩亂感才輕了半分。他一直如此,總在事情發展不順利時習慣性用一支香煙來舒緩。


    “殺親之仇,不共戴天。有機會,我一定會宰了你。我發誓,我一定會!”


    茅三道轉身看著書屋,咬緊牙關,目露凶光。


    雖然他不清楚那個人收取魂魄的具體目的是什麽,但有一點他很確定,這個人動機鐵定不純。


    “茅三帥!”


    背後的叫聲把茅三道嚇了一跳,他猛地回頭看去,隻見一肥頭大耳,渾身圓潤的男子正猥瑣的看著他。


    這人就是焦邁奇,茅三道好哥們兼死黨,因為胖成球兒,茅三道一直叫他“焦球兒”。


    焦球兒在南浦市開了一家搬家公司,據說生意做的很大,不過茅三道很少去他公司。


    茅三道一直以來都很納悶,按照焦球兒的智商能把公司開起來,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伴隨焦球兒的除了低智商,還有相當不要臉的好色……


    “焦球兒?你咋來了?”


    茅三道順手將煙頭扔在地上,朝他走了過去。


    “癟犢子玩意,這兩天跑哪兒去了?我剛才去你家找你,看到有人在布置靈堂,你爺爺……”


    焦球兒說到一半就看見茅三道神色變的黯傷,他立刻明白過來茅三道肯定知道了他爺爺的事,於是趕緊安慰道:“浮雲吹作雪,世味煮成茶,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三帥,請節哀。”


    “我爺爺是被人……”由於兩人關係的原因,茅三道倒也不隱瞞,準備將實情告知焦球兒。


    可話到一半,他突然想起了密室那人的警告,連忙改口道:“哎,算了,回去吧。”


    這焦球兒是個豁嘴,兜不住話,這件事茅三道可不敢告訴他真相,如若他知道實情後,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指不定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


    “你爺爺咋了?”茅三道話說一半留一半,焦球兒來了興趣,一把拉住他:“你爺爺到底咋了?”


    “沒事,我就是想說我爺爺走的太突然了。”茅三道推開焦球兒拉住自己的手繼續往前走去。


    “是啊,太突然了。”焦球兒緊跟在茅三道身後,繼續安慰道:“三帥,你就別哭喪著臉了,爺爺年紀大了,走是遲早的事……”


    “打住!”茅三道倏地回頭盯著焦球兒,“不會安慰人就別安慰,有你這樣說話的嗎?”


    焦球兒眼見說錯話,故意“打”了自己一耳光,賠笑道:“對不起對不起,你瞧我這張嘴。”說完佯裝繼續朝著自己嘴巴呼去。


    茅三道一把抓住他的手:“行了行了,別假惺惺的,我問你,你怎麽來這裏了?”


    焦球兒順勢從茅三道口袋裏摸出香煙,點燃一根後回道:“我去你家找你,沒看到你人,王阿姨跟我說你來這裏了,所以我就找來了。哦對了,你來這裏做什麽?”


    “買書。”茅三道應了一聲,隨即想到了什麽,連忙問道:“你剛才說在我家看到有人在布置靈堂?”


    “嗯!”焦球兒點頭道:“你那些鄰居都在幫忙。”


    不等焦球兒反應過來,茅三道便已往家的方向趕去。


    茅三道家住的地方雖說離鬧市中心不遠,但地處偏僻,說到底也是鄉下。


    而鄉下一直以來都比較看重習俗。


    這個鄉下,便有個習俗,即:家中有三項,家敗人也亡。


    女婿上床,家敗人也亡;


    生人借房,家敗人也亡;


    人死外過於堂,家敗人也亡。


    故此,如果人不是在家裏去世的,那麽對應的屍體也不能入室。


    所以,


    爺爺的靈堂就布置在門前的場子內,因為去世的太突然,僅僅隻是搭了一個簡易的棚。


    看到茅三道回來,幫忙處理後事的張叔連忙放下手中活計,走向茅三道:“三道,你爺爺的喪事我們已經幫你安排好了,你看下,還有哪些地方你覺得不妥?”


    張叔主動幫忙,茅三道已經很感激了,哪還有挑剔的理?他此時看都沒看一眼場內的布置便回道:“謝謝張叔,我也不懂,您看著辦就行。”


    “行。”張叔拍了下茅三道的胳膊:“三道,節哀。”


    張叔說完便轉身離去,可剛走幾步又折返回來:“哦對了,鄰居們讓我告訴你,這次操辦後事的費用你不用管,我們都幫你湊了,不用還。”


    聽到鄰居們的心意,茅三道眼角突然襲來澀意,心裏五味雜陳,此刻的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是點了點頭:“謝謝張叔,替我也謝謝其他叔叔阿姨。我爺爺的後事就辛苦你們了。”


    “這裏除了你爺爺,就沒有其他親人了。你如果不嫌棄,以後就把我們當成你的親人。”張叔看著茅三道歎了一聲,神色中盡顯心疼。


    張叔跟茅三道的談話,焦球兒一直旁聽著,做為茅三道好兄弟,此時的他心裏也有種說不出的感動,他連忙上前遞上一根香煙:“謝謝張叔,那就有勞張叔了。”


    “不客氣,那行,那我就先去忙了。”張叔雙手接過香煙夾在耳上,臨走時還不忘朝著茅三道交代道,“好好的。”


    場內的人忙前忙後,焦球兒豎起大拇指:“你這些鄰居真不錯。”


    茅三道“嗯”了一聲,徑直往堂屋走去,可剛一進門就被王阿姨拉了過去:“三道,你爺爺就你一個親人,隻能你穿上孝服了。”


    說話間將一條長約7尺,寬約一尺多點的白布披在他的身上。


    隨即,又將一條麻繩係在腰間,接著將早疊好的白帽套在他的頭上。


    前期程序走完,王阿姨便拉著茅三道前往靈棚。


    待茅三道他們走出堂屋後,焦球兒看到桌上還剩有多餘的白布,他索性一把抓過來隨意套在自己身上,也跟了上去。


    王阿姨點燃三炷清香交到茅三道手上,吩咐道:“三道,跪下給你爺爺磕頭。”


    茅三道有些懵,從進門開始被穿上孝服再到現在手中多了三炷清香,整個過程他感覺有種稀裏糊塗被趕鴨子上架的節奏。


    “爺爺……”


    可當他把著清香再次看到爺爺的遺照時,感覺呼吸再次變得困難。


    心仿佛被吊了一塊數斤重石頭,雖然爺爺生前對自己過於苛刻,甚至有些不近人情,但至少血濃於水,至親仍在。


    可此時跟爺爺陰陽兩隔,那麽人生,便再無歸途……


    “爺爺……”


    茅三道重重磕在地上,遲遲不願意起身。


    王阿姨上前,扶起茅三道身子,小聲交代道:“三道,把清香插上吧。”


    “爺爺!”


    撲通一聲,把剛將清香送進香爐的茅三道嚇了一哆嗦,就連一旁的王阿姨也跟著嚇了一跳。


    隻見焦球兒雙膝著地,上身筆直的跪在茅三道一邊,將三炷清香端端正正地舉過頭頂。


    “孫兒給你磕頭!”


    咚!


    剛說完,一頭紮在地上。


    咚!咚!


    又連磕兩個頭。


    頭戳在地上幾近一分鍾,焦球兒這才直起身,抹淨額頭上貼乎於橢圓的灰塵。


    被焦球兒這麽一折騰,本來懷有沉重心情的茅三道傷感全無,甚至有些哭笑不得,他拭幹眼角打轉的淚水,說道:“你不用穿孝服,也不用跪的。”


    焦球兒起身後雙手用力將茅三道一把摟了起來:“你是我兄弟,你爺爺那就是我爺爺。”


    說完眼睛撲騰了幾下,不一會,兩行熱淚順著滿是痘坑的臉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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